“嘴硬也无妨。”卞峰挽了个剑花,脚尖轻点地面,直指“看老朽这祥云能否将你这硬嘴撬开。”

“小修还以为只有魔界中人会如此不分青红皂白。”即使剑尖直指他的左眼,邵明仍端坐如石,一动不动,“可如今看来,小修才是讲道理的那个。”

莉娘紧紧攥着姜文杰的衣摆,惊出一声冷汗,一时又喜又忧,心中是说不出的五味杂陈。

邵明自始至终都微微低头,并未看向卞峰,剑锋破空之时,他颇为淡然地从案桌上挑出一枚筹码,将剩下的压到下一赌局之中。

丁烟眯起了眼,将目光挪移到卞峰之后的卞泽身上。

他板着脸,从原主的记忆中来看,这是他一贯的表情。

卞泽确实比卞峰要少些喜形于色,可,在卞峰如此盛怒之下,他还能这般冷静?要知道,黑街可不是万华的地方。

果然,卞峰的剑在划破邵明双目之前堪堪停下。

“想听小修一叙?”邵明稍稍仰头错过剑尖,甚至露出一抹笑。

半晌的冷寂,卞峰终将长剑收起。

他卓然立在门畔,抱起双臂,洗耳恭听。

“唐建兴自从迷上黑街豹扑之后,几乎是连日连夜泡在厢房中。小修念在万华的面子,让他随心玩乐,甚至专门给他配了随侍。”邵明说着,从木椅上缓缓起身,“黑街上店家千余间,如豹扑、珍品这样的馆阁也有十余数。”

邵明随后给卞峰斟了杯酒,递到他面前,“小修能说出黑街所有店面的名字、能知所有店中的大小管事,敢问您可能一一细数您峰上内门弟子之名?”

卞峰伸手一挥,打掉了邵明手中的瓷盏,酒水撒了一地。

邵明并不恼怒,而是紧接道,“小修对贵宗弟子十分珍重,还要如何,才能叫做尽善尽美?”

卞峰翻手朝空中一抓,揪出一盏魂灯,“这是他的魂灯,已灭两日。”

“两日?弹指一挥间,比起你们仙修,魔修虽少些打坐入定却也并非虚度年岁。”邵明冷笑两声,“不过贵宗内门弟子在黑街丧命,确不是小事。小修这就唤来他厢房的随侍。”

“不必唤了。”身后的卞泽终于出声,他朝身后一爪,便拎出一名小厮。

小厮只将将筑基,在众人凌威之下不住颤抖,连滚带爬地扑到邵明身前,将双膝跪在方才摔碎的瓷盏之上。

“少管事,与小人无关啊,小人只负责厢房的酒水除尘。只认为唐仙长同往常一般,是与隔壁的恩客出门闲逛了,哪里知道仙长会就此陨落?”

“啪”的一声闷响,邵明朝着小厮面门上猛地发力一踢。

小厮额上顿时染上一团青红之色,鼻血也瞬间淌下。

“这些话怎不早说?连万华的两位长老都担待不了——”邵明袖手一挥,眼看就要将其斩下。

“叮——”的一声脆响,卞泽及时出剑将邵明拦下。

只见卞泽手腕一伸一扭,使出巧力,击飞邵明的那柄蛇形匕首,将其钉在墙上。

“事还未有定论,查明真相,您再杀又有何妨?”

“三长老有理。”邵明笑着,朝小厮一字一顿道,“还不快查唐仙长隔壁的恩客?”

案桌上又腾出十枚朱紫筹码,除了丁烟,似乎无人在意。她颈脖微转,看向场中的圆台,那两名修士都打了个半死,台上淌了一地的鲜血。

场外的赌客大都是魔修,气氛被血腥味搅得混乱而激愤,筹码大把大把地投注,酒水成壶畅饮。

叫阿柒的御剑女修很快找到了下一个目标,依然是两名场中的修士。

一位被击中小腹后吃疼皱眉,可再怎么扭曲,丁烟都记得这张脸。

方才在崖上抛尸的脸。

小厮飞速翻阅着手中的账簿,鼻中的两列血浸成一列,沾湿了他粗布麻衣的前襟。

“找到了!找到了,隔壁的修士叫做王强,还不曾退房。”小厮兴奋地起身,其小腿上沾粘着细碎的瓷片,走路都是一瘸一拐的模样。

他似是无意透过水幕朝场中看去,随后惊叫出声,指着场中那个丁烟眼熟之人,“就是他,就是他。”

话音未落,卞峰一剑划破水幕,从厢房一跃而出,飞身而下,拎起王强的衣领。

“可知唐建兴去处?”

王强被抓了个措手不及,可挣扎间却发现这人的修为与自己是天地之别。

黑街的修为限·制只存在与两侧入口,卞峰大乘期的气势在场中骤然弥散开来,嬉闹的大厅在眨眼间噤声无言。

“老朽再问一次,可知唐建兴去处?”

王强的左眼剧烈地痉挛着,他甚至捋不直口中的那条舌头,“不、不知。”

卞峰取出一小瓷瓶的灰粉,直接击碎了王强的门牙,将灰粉塞到他的嘴中。

“呕”

卞峰一把将王强推至两米外,待他站定,王强嘴角开始不住溢出白沫。

“唐唐建兴,被被我抛、抛尸在,黑、黑街外,的悬崖下。”

“他随身之物你可拿取过?”

“不不曾。”

“为何杀他?”

丁烟将目光转向邵明身上,他捏紧了袖中的双拳,牙关紧咬,甚至比自己被威胁还要紧张。

“我”王强刚吐出一字,口中的白沫转为血水,断了生气。

卞峰翻了个白眼,一剑斩下王强未凉的首级。

邵明摊开双手,“王强不曾是我们黑街的人,两位长老,慢走不送。”

卞峰手腕一抖,甩干剑刃上的血迹,仰头回道,“你我之账,过后再论。”

卞峰、卞泽腾空而起,御剑从豹扑顶处飞出,消失在天际。

邵明展颜一笑,朗声朝场中诸位道,“在此献上小修最为真诚的歉意,今日豹扑中赠送每人千枚砝码。”

王强的尸体被场中小厮一拥而上,处理地一干二净。

“少管事献礼!每人千枚砝码。”御剑女修扯下·身上的外衫,露出柔嫩的肌肤,重新在豹扑场中飞了一圈,“让我们看看下一场赌斗”

邵明挥手修复了厢房中的水幕,拾起案桌上的储物袋,向姜文杰鞠躬示歉,“蒋道兄,万分抱歉,这些枯寂草,小修就按之前的三倍付予您。”

见邵明朝他摆手,小厮自知逃过一劫,尚不敢挑掉小腿上的瓷片残渣,一瘸一拐地朝门外踱步离去。

却不想被门外之人挡住去路,能站在一号房外的修士绝不能惹,小厮只能战战兢兢地招呼道,“仙子、仙长。”

是万华副宗主之女陈蓉与另一名修士黄晋。

此时厢房内,覃彧揽着立在最外侧,正面对空旷的门边,芳兰竟体、仙风道骨。

陈蓉就那么浅浅一瞟,双目恍若陷入泥潭,不得而出。

还是黄晋朝她背后一拍,轻咳两声,“三四长老行为莽撞,容在下来此以表歉意。”

陈蓉这才缓过神来,转头见到姜文杰,又是一怔,好在沉默不算久,“陈蓉代父给诸位赔罪了。”

“我们黑街有错在先,怎能”

丁烟掐着覃彧的腰侧,以神识对他道,“无聊至极,还不如就你我二人呢。”

“依你。”

覃彧也不给厢房中任意一人打过招呼,揽着丁烟出了房门,又在走廊处挪移到人满为患的黑街正路上。

丁烟还不曾收回房内的神识,只听陈蓉朝邵明询问覃彧的身份,好似将他当做与珍品中拍卖的妖修一般之人。

气得不行,便稍稍掀开帷帽,垫脚朝覃彧唇上咬了一口,“让你招蜂引蝶!”

街中凤箫声动,笑闹阵阵,高歌不绝,火树荧花。

吻罢,丁烟给覃彧也戴上了一顶帷帽,二人随意在街中踱着步子。

离开了豹扑,行人修士似乎也随之变得动人,有修士包下一整店的道袍衣衫、有修士为一张字画降价道面红耳赤,也有修士在青楼红馆中恋上漂泊的女支子。

礼花在空中绽放开来,满是追逐飞升上界的孤勇,像是落下的星光。

有人在街头架起高台,换上灼灼嫁衣,高歌;“宜言饮酒,与子偕老。琴瑟在御,莫不静好。”

台下亦有声道,“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丁烟亦知其下之句,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相逢一夜恍若梦,每临分别,不忍回首看鹊桥路。

这痛好似曾经经历,她轻抚胸口,随后又嗤笑于自己的多愁善感。

“两情若是久长时,”高台上之人唱罢,与台下唱和,“又岂在朝朝暮暮。”

覃彧攥紧了她的柔荑,一刻也不等,领着她穿过盛放的礼花,径直飞向天际的圆月前,缓缓道,“你可愿许我朝朝暮暮?”

丁烟望着他狡黠一笑,“朝朝暮暮又岂能久长?”

“倘若你我吵架,你可以躲入宝珠中。”

“你是在与我开玩笑?”丁烟攀着他的肩,“魔尊大人在开玩笑么。”

覃彧俯身轻轻吻上她额上的神纹,呢喃道,“给你看样东西。”

二人缓缓分开,只见他取出件鲛纱五彩霞衣,往前微微一推。

月色下,鲛纱飘飘,金砂熠熠,恍若流水;瑶碧华琚,明珠璀璨,珠光宝气。

“本尊以为,若是结缔双修,大典中,此衣可配吾之魔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