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番游历洛邑王畿,对于正来说也算是他的初次“上洛”之旅,带着谋士、带着手下,手中钱财也堪称富余,足够他四处活动。

据百里奚所说,这王畿之内,确实也有不少落魄贵族,祖上曾显赫一时,后代不能守家立野的,家门便日渐破落下来。空有家世之名,而内里却早已空虚。

别的不说,便说百里奚的本家“井氏”,便也是王畿内落魄世家的代表之一。

井氏在西周有两支源流,一支姬姓,一支姜姓,都源自于西周初年的大分封。

甲骨文中“井”和“邢”相通,乃是一个字。井氏在商末便已有之,为井国(井方),本为子姓大族,后武王灭商,在子姓井氏的地盘上分封了姬姓周公后裔,建立了邢国。这便是姬姓井氏(邢氏)这一支的开端,属于以邑为氏。

而另一支,乃周武王封姜太公之少子井叔于王畿内的郑地,以统治子姓郑人,史称西郑(故城在今陕西凤阳)。井叔是周王的重要卿士,这才有资格得到畿内的封邑,其后裔为纪念先祖,便开始以“井”为氏,属于以“名”为氏。

百里奚便是出自这一支,属于畿内“井”氏流散开来的分支。

西周初年的分封主要分为畿内诸侯和畿外诸侯两种,对周王的贡赋也不相同,一般畿内诸侯卑而贡重,而畿外诸侯则基本与爵之高低一致,列尊贡重。这两支井氏虽分属畿内、畿外不同诸侯,但却都是西周举足轻重的重要力量。

西周灭亡后,畿内井氏一族也随王室一起遭了难,王京镐邑附近残破不堪为都,井氏便随着王室一起东迁至洛邑,开始了氏族在洛邑的生活。但权势却是一落千丈,只在王室担任一些不入流的小官,再无昔日天子卿士的风采了。

井氏宗族以此为生,初时凭借王室的“食禄”尚能养家糊口,但随着诸侯们渐渐地不朝不贡,王室的财源也日渐枯竭,甚至连维持王室的体面都成了问题。

世代为王室服务的各家自也再不能滋润地寄生其上,只能陆续自谋出路,而如井氏这样失了封地的家族,日子也愈发艰难起来。

好在近些年随着齐侯打出“尊王攘夷”的旗帜,更带头入贡,王室的财政状况这才稍有改善,各家又陆续收到了些食禄,嫡系子弟也勉强能有些贵族的体面了。至于旁支那是管不了了,便是沦为庶人、臣隶也都是有的。

百里奚一行人初来王畿,没有选择商肆馆舍等地落脚,而是听从百里奚之意借住在了井氏宗族之内。

按他的意思,“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井氏再落魄也是世代在王室为官,这一方面的门路自然是比外来之人要熟悉许多。不如先付出些财货为代价,借着井氏的门路活动一番,引荐一些王室的贵人、朝中的卿士。

有着这番打算,百里奚出手便是十分阔绰,长辈要尊老,有厚礼相赠,晚辈要爱幼,也有好礼相送,一时间倒是迎得了宗内不少赞誉。

在金钱开路的攻势之下,井是快速收拾出来一处院落,用以安置一行人等。只是与繁盛的王畿景色相比,这井氏所在屋宇的确多少有些衰败之色。不是什么深宅高院,也没有四进五进的院落,连院中所植的花木都有些疏于打理,处处难掩败絮。

这还罢了,毕竟于正也在漕邑卫廷过过苦日子,关键是那院落还十分的杂乱狭小,放上一些些带来的财货、车马之后,便显得更加局促起来,有些挡路。

所谓“财不露白”,财货最好还是要藏起来不轻易示人的,不然容易引起觊觎,万一丢失了也说不清楚。但院中的屋舍实在有限的很,又要安排住人,没办法,那些财货便只能明晃晃地堆积在大院之中的空地上了,任由来来往往的访客们围观,引起一阵阵艳羡的目光。

百里奚也算是井氏的名人了,毕竟曾在虞国做过大夫,学识也远在一般人之上,所以自然是有不少人前来拜访请教的。这一上午的时间,小院之中是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访客们拜访出来,虽大多也得了丰厚的礼物,但人心哪有知足的,看着院子里堆积如山的财货,却是纷纷议论了起来。

“听闻这井奚在虞国为官,虞国都覆灭了,怎么他倒这般富裕起来,真是怪事。”

“好像是他又投了新主,便是那位炼出‘铁’之人。商肆里售卖的那些铁器你不是没见过,那价格便是比之铜器也差不了多少了,能不有钱吗?”

“原来如此,只是那位的爵位似乎也只是个大夫吧,井奚曾经不也是大夫吗?”

“嗨,这来王畿不就是为了此事来的嘛,我听说那位要争个诸侯之位。”

百里奚也并未将此来的目的刻意隐藏,他将财货大大方方展露给众人,也是有意为之,意思很明白:我这财货大把有的是,谁能提供帮助,谁就能来领取丰厚的报酬。

这样的做法有些简单除暴,本不是百里奚谋士的风格,只是在于正一再的催促之下,考虑到早日了解此事便可多些时间应对郑国有可能的报复,他才只能出此下策。

当然,井氏族长担任着王室之官,自然是此行的重点攻略对象,他已特意下帖,只等晚上当面一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