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正对着桌案上的地图反反复复打量琢磨,思考着破城之策,这几日他忧心军事却是每日只睡山一两个时辰,此刻双眼已是通红。

手下家臣不能替主分忧,也感到羞愧难当,见此有人却是站了出来,对着于正请战道:

“主君,请让臣下带人再冲一次,势要破了此城方还。”西门吉和渠仰二人主动前来请战,上次攻上城头却又失去,实在可惜。

“或许可以再试一试!”于正想来想去,觉得机会不可错过,早一日打下内城,控制了整个临虑邑,黑山联军就有了更大的转进空间,到时候战场主动权就握在己方手中。

可内城坚固,狄人人心又齐,一次失败的攻势很有可能要给部队带来上百的伤亡,于正同样会心疼不已。

看着手下家臣们切切的目光和明显焦虑的情绪,于正突然警醒,知道是自己将烦躁的情绪传递给了他们。目前整个部队的高层都弥漫着一股急躁的气氛,这却是自己作为最高执政的失职了。

“每临大事需有静气,静而后能安,安而后能虑,虑而后能得。”于正心中劝慰着自己,索性也不理众人,自己开始锯坐着,闭目养神起来。脑海中不断回想后世历史上攻克坚城的重大事迹,从中寻找思路。

家臣们见此,也不敢打扰,纷纷悄声而退,留下一间静室给自家主君休息。

当晚,于正将手下众家臣重新又召集了起来,一番新的攻城计划已在他脑海中形成。

经过前两日的击鼓佯攻,内城的狄人守军不得好好休息,如今也是身心十分疲乏。虽然仍尽职地戍守在城墙之上,但夜间,特别是黎明时分,睡意愈发强烈,难免有三三两两犯了瞌睡的,会悄悄眯上一会。

也就在此时,黑山军集合了全军的弓弩手,趁着夜色悄悄靠近了城墙根。突然,众人拿出引火之物,向着城中猛烈发射火箭。

众多火箭射入夜空,如漫天流星一般落入城内。而远处的投石车也是带着呼啸的火球重重砸向城内,犹如坠日一般,一时间城中火光四起,到处都是呼喊着的救火之声。

城中狄人赶忙欲引水灭火,然而黑山联军却趁此机会再次发动了攻城,将狄人的主力牢牢牵制在了四周的城墙之上,让他们不能两顾去帮忙灭火,于是城中火光是越来越大。

《孙子·火攻》曰:“凡火攻有五:一曰火人,二曰火积,三曰火辎,四曰火库,五曰火队。行火必有因,烟火必素具。发火有时,起火有日。时者,天之燥也;日者,月在箕、壁、翼、轸也。凡此四宿者,风起之日也。”

几日无雨,正是天干物燥之时,而今夜又起东风,正好风助火势,烈火得天时、风力相助,却是燎原得更加厉害了。

《孙子·火攻》又曰:“凡火攻,必因五火之变而应之。火发于内,则早应之于外。火发兵静者,待而勿攻,极其火力,可从而从之,不可从而止。火可发于外,无待于内,以时发之。火发上风,无攻下风。昼风久,夜风止。凡军必知有五火之变,以数守之。”

于正将这些能回忆起来的火攻之要也一一告诫了手下,命令他们从上风向往下风向进攻,如此,可不受烟雾的困扰。

“完了,临虑邑完了。”火起之时,就有人禀报了狄人邑守,他忙指派人手各处灭火,然而狄人主力被牵制在城墙之上,灭火人手有些不足。

内城之中又无河流经过,只有几口水井,靠着打水灭火,费时费力,远远赶不上烈火燃烧的速度。

此时房屋多是木结构,点燃一处,整片房区都能燃烧起来。眼见城中大火是越来越大,逼得人想要靠近都难,更别提引水灭火了。到最后,火势愈发猛烈,便是连在城墙上交战的双方兵马都感觉到了焦灼之感。

火烧房屋的噼啪声、兵的器碰撞声、双方兵士的喊杀声、城内民众的哭喊声等等响成一片,冲天火光把整座临虑邑烧得通亮,十多里外也看得分明,乡野农人还以为是天亮了呢。

城中人马在烈焰的不断炙烤之下,再坚持不住,却是主动打开了城门,出门逃命去了。而后,连城墙上的双方兵士也无力再战,狄人纷纷跳下城来向黑山联军跪地乞降。

大火烧了整整一夜,直到将内城的一切都烧光了,才渐渐熄灭,只在原地留一片灰烬。好在有着内城城墙充当了防火带的角色,火势才是没有再向外城蔓延。

天刚蒙蒙亮,于正麾下的一千农兵开始聚集起来,他们将代替交战了一夜身心疲累的兵卒们,组成搜寻队入内城搜寻。一方面是清除有可能的残敌,一方面则是搜索剩余物资。

众人在各自队官的带领下步入城内,内城如今已是一片狼藉,遍地是横七竖八躺着的都是烧焦的尸首,兵器散落一地,甚至有溶毁之态,可见当时火势之猛烈。到处都是灰烬废墟,有些地方还有着残余火星,啪啪地烧着,继续冒着黑烟。

整座内城仍在不停地冒着烟和热气,在这早春时节,农兵们却没人感觉到温暖,只觉得自己处于末世的恐怖之中。

一些心里素质差的农兵,看见烧焦的人碳,特别是闻见那股腥臭的肉味,却是忍不住当场呕吐起来。他们中的许多人在此后很长一段时间内,都没有吃过肉食,甚至很多人终生戒了烤肉的烹饪方式。

众人慢慢前行,逐渐汇集到内城的城主府外,一位领头的队官往内一看,里面如今同样只剩下了残垣断壁,半个人影也无。

众人分出胆大的一队入内搜寻,在正堂之上发现了几具烧焦的尸体,看身上的伤口,却是自裁身亡的。

有人上前拿着棍子在他们的身上扒拉了几下,拨去灰碳。只见其中坐于主位上的那人,身上的衣服残骸明显更加贵重,还配着名贵的饰品,推测便是那狄人邑守了,而身边之人或许就是他的亲卫了。

眼见内城不能守也,投降恐怕也落不得个好下场,他却是直接自杀了,也给此次临虑邑的攻防战画下了个完美的句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