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觉得本宫的女儿如何?”

冯奕愕然抬头,这话问的属实奇怪,公主如何,怎么都轮不上他一个奴才评论。但宸妃既然问了,便是真心想让他说说,他斟酌着道:“公主金枝玉叶,自是尊贵无比。且公主心地纯良,善解人意,是位不可多得的好姑娘。”

宸妃又道:“那你觉得谁能堪当驸马之任?”

冯奕一笑,颇有些无奈道:“公主的夫婿,微臣怎敢置喙?想来娘娘一定会为公主觅得良婿,必不叫公主后半生受一丝委屈。”

宸妃低头浅浅一笑,复又抬头细细打量着冯奕,他腰侧空空如也,今日入宫见她并未佩戴无尘剑。再看他的衣着,宸妃不免蹙眉惆怅,好好的一个孩子,身体也不知道亏损成什么样子了,这么热的天,竟然也需要穿狐裘保暖。

“你过来。”宸妃朝他招招手,冯奕本坐在宸妃右手下座,闻言狐疑起身,从容不迫的走了过去。

待他近前,宸妃二话不说,执起他的手腕便要去切脉。冯奕眼神微黯,到底是没挣扎,由着宸妃卷起他的衣袖。

宸妃垂目诊脉,时间久到让冯奕整只胳膊微微发麻,她才收回手指。

“若你……罢了。”宸妃欲言又止,又转了个头提起北齐国主病重一事,绝口不提切脉结果。

冯奕也不想知道,他自己的身体,自己心里有数。他略略一笑,笑容带点苦涩,“北齐国主本就高龄,祁将军送来的信上说,北齐虽早已立了太子,但太子性格懦弱,处事手段太过温润,无力驾驭群臣,几个皇子早就对皇位虎视眈眈,党派之争已持续了多年,据说这次是太子被陷害,群臣上谏要求北齐国主废太子另立,这才气得北齐国主一病不起。”

党争那些弯弯绕绕的东西,宸妃不关心,她在意的只有芷兮。

“那么,北齐现下内乱,应该是不敢再与咱们谈条件了吧。”

冯奕道:“娘娘英明,昨日新上任的鸿胪寺卿与北齐使团再次谈判,北齐同意取消和亲计划,为了让咱们不要在这个节骨眼上出兵捣乱,甚至还同意退还一年前被他们夺走的雍州城。”

宸妃一拍扶手,不禁激动道:“太好了,真是大快人心啊。”

冯奕微笑,“是啊,如此,娘娘就不必再烦恼了。”

宸妃嗤笑一声,胸有成竹道:“就算北齐不生乱,本宫也能阻止公主和亲。”只不过上天助她,免去了她许多勾心斗角的麻烦而已。

冯奕抬头看她,话到嘴边又咽回去,算了,宸妃既然没有直接告诉他玉玺的下落,想必是不想说,他还是不问,总归那东西对他无用,他也没那个心思替安庆帝找回来。

这时,碧姑姑走进来,敛祍道:“娘娘,武安侯夫人求见,奴婢刚将她带到偏殿等候。”

“哦?”宸妃惊讶,“她怎么会来?”

碧姑姑道:“武安侯夫人刚从凤仪宫出来,怕是有求于娘娘。”

宸妃冷冷一笑,“让她来,本宫倒要看看她想做什么。”

冯奕适时开口,“那微臣先行告退。”

“嗯。”宸妃点点头,看着他单薄的背影,又嘱咐道:“本宫还是那句话,人要往前看,莫要执着于过去,以免将你拖入深渊。”

冯奕脚步顿了顿,但也只有一瞬,继而又大踏步朝外走去。他好似应了,又好似没应,宸妃望着早已空无一人的门口,容色黯淡。

冯奕神色紧绷,一路疾行,直至离开永安宫的地界,才停了下来。

他扶着一旁的宫墙,右手紧紧握着重新戴上的无尘剑,弓着背大口大口的喘气,可喉间一阵阵发紧,让他的视线也渐渐模糊。

宸妃说的话,他岂能不懂,然而他的家人们都入了地狱,他就算被拖入深渊,又算得了什么呢。

冯奕靠着墙缓了许久,才慢慢站直了身子,眼眶有些发涩,他松开右手紧握的五指,深呼吸了好几下,情绪这才渐渐平复,再抬头,又恢复成平日里孤傲冷漠,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神情。

他还要去回安庆帝的话,实在不能出现异样。

好在安庆帝一向是个粗心大意的,并未注意到冯奕眼圈微红,见他进来,安庆帝急匆匆道:“如何?查到什么了吗?”

冯奕一撩衣摆,立即屈膝跪下,平和道:“请皇上恕罪,微臣无能,永安宫的人嘴巴都很严,微臣实在是问不出什么来。”

安庆帝前几日召他进宫,让他想办法从宸妃身边人身上下手,看能否查到玉玺的下落。他当时心下疑惑,不解道:“宸妃娘娘还不曾告诉皇上?”

安庆帝怒容满面,又有些疲累,无奈道:“她狮子大开口,提了几个条件。”

别的倒也罢了,只废后另立宸妃为后一条,安庆帝实不敢答应。

皇后虽与自己感情不和,但到底没犯什么大错,且她的娘家侄子又是不可多得的武将之才,还手握大靖二十万兵权在手,他虽急切的想要传国玉玺,想得到天下人的承认,但也不敢贸然废后,以免因小失大。

旁人都当他对宸妃感情依旧,日日去永安宫,其实他只不过是和宸妃一次又一次的谈判而已。

如今就连冯奕出马也一无所得,看来宸妃是铁了心要让自己为难,安庆帝瞪着眼珠,粗暴的将案上一应物品扫落在地,又一拳重重的捶在案上,用力过猛让养尊处优的安庆帝忍不住咧了咧嘴。

好在冯奕始终微微低垂着头,对自己无比恭敬,并未瞧见自己的窘迫,安庆帝这才松了口气。

冯奕其实将一切尽收眼底,他嘴角缓缓上扬,扯出一个无声的笑,笑中讽刺,他就喜欢看安庆帝不顺心的模样,只要安庆帝不如意,他就能舒畅一整天。

“皇上息怒,都是微臣不好。”冯奕违心的宽慰安庆帝。

“不怪你,若能轻易查出来,宸妃就不是宸妃了。”安庆帝眯眼,她的本事,别人或许不知道,可他却一清二楚。

看来还得跟宸妃好好谈谈,或许该给她一些别的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