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铃铃——

随着门上风铃的晃动,一双红色高跟鞋跨入咖啡馆内,留声机里放着舒缓低回的音乐,女人没有停留摆着腰肢直接往二楼包间前进,红色高跟鞋在回廊木地板上发出“嘎哒,嘎哒”的声响。

包间内的人听到声响赶紧摇铃叫来了店员点了杯蓝山,女人进包间的时候正好与店员擦身而过。她一见到屋里留胡子的男人就迫不及待的扑上去亲了一口,用甜腻的声音叫那男人虎哥,男人顺势搂住女人面无表情的调戏了一把。

这时店员推门进来送咖啡打断了两人的调情,两人默契的选择了分开。虎哥随手往盘子上放上10元小费,让店员没特别的吩咐别进来。

“真大方。”女人瞥着钱酸溜溜的说道。

“我对你也很大方。”虎哥说着往女人旗袍的开襟处塞了几张票子,惹得女人咯咯大笑。

店员躬身开心的拿着小费退出包间。等店员离开,女人才拍着虎哥的胸口疑惑的问道:“虎哥,大白天的就与我单独见面,不怕你们那的人说闲话吗?”

“哼,哪个敢,怕不是想吃花生米。”虎哥冷哼一声比了个“八字”。

“讨厌,我就是喜欢你这么凶悍的男人。”女人娇嗔一声换到了虎哥的对面,“我要的东西呢?”

“呐,你哥哥的释放文书。”虎哥说着从随身的公文包里拿出一个档案袋推到女人面前。

女人嬉笑着打开档案袋看了看果然是巡捕房的释放文书,上面黑色的释放印章表明它的法律效应,确定是自己要的东西,她满意的重新把文书装回档案袋,打着哈欠问道:“你要我怎么帮你?”

这么个大礼可不是白送的,虎哥冷漠的提出自己的要求,作为徐锡近期的女伴,去套出他家保险箱的密码,有几个保险箱就要几个密码。

“呀,这可有难度了,我连他家保险箱朝东朝西都不知道。”女人无奈的撇了下嘴,但是眼神却下意识的往左飘。

“价格不够?你说个数。”虎哥敏锐的捕捉到了女人的心思,从怀里掏出支票甩在桌面上。见到支票,女人咽了下口水脸上露出贪婪的神色,本来想比个“1”然后又颤颤巍巍的换作“3”。

虎哥翘着二郎腿冷声提醒道:“这钱可不是白拿的。”

“虎哥放心,我早就知道密码了,徐锡那个人大咧咧的,开保险箱都不避着我,不过他里面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就点拍戏投资的文件合同。”女人指尖轻抚着自己的脸颊自豪的说着。

“你知道我们的手段,不然你哥哥就算放出来。”虎哥闻言迅速签好了支票刚撕下来又猛的按住,故意停顿了下又说道:“哪天在街上走着走着就…死于非命了。懂?”

“懂——”女人也不客气的从那人手下扯出支票,又迅速在支票本上写下一串方向和数字,嗲声嗲气的说道,“好了,钱货两清。”

“这只是其中一个,我得去验证验证,他肯定还有一个放珠宝黄金之类的保险柜。”虎哥默默收起支票本。

“虎哥您尽管去验,咱就是做这个活儿的,不会坏了江湖规矩。不过徐锡值钱的东西基本都是交给他的基金经理打理,还有他家那个老婆子管家可烦了,每天早上我饭都没吃呢就催我走。”女人眯着眼睛又打了个哈欠。

“做舞女这么累,你以后要是不做舞女想干什么?”虎哥犹豫了下问道,眼中透出一种怜悯来,不过转瞬即逝。

“哈哈哈,也没什么,等赚够了就从良呗,回老家买几块肥田,安心当个地主婆收收租子。”女人大咧咧的说道,“哦对了,那老婆子不许我去二楼的起居室闲逛,我觉得里边可能有东西。”

虎哥只是冷漠的嗯了一声,女人识趣的说道:“既然没事了,我就先走了,我得回去好好补个觉,晚上还要上班呢。”

“去吧。”虎哥看着女人扭着腰肢离开包间下了楼,直到听到门口的风铃声响才如泄气的皮球般半躺在沙发上。

没等他摇铃铛,咖啡店员就颠颠的跑进来收拾,并随手关上了包间门。随着包间门的关闭,店员立马换下了讨好的表情对着虎哥教育到:“不用威胁她那么多次,这样反而显的你心虚。你还得再练练。”

“妍妍姐,我感觉我在犯罪。”虎哥无力的撕掉脸上的胡子,露出清秀的面庞,正是何清澄,“他们僄的时候没有罪恶感吗?”

“你喷自己的买的香水会有罪恶感吗?”店员也就是妍妍举例反问道。

也是,对清澄来说舞女是同胞姐妹,但对于舞女的恩客来说只是在消费一种商品。

“一回生二回熟,下次就好了。”妍妍安慰道,“还有你别学那些虚伪的男人,劝风尘女从良不是你该干的事。”

“她们不是自愿的。”清澄听完这话那人立马跳起来。商女不知亡国恨就是个屁话,砍掉你的双足,再嘲笑你不会奔跑。遮住你的双眼,再讽刺你目光短浅。傲慢如斯,委实让人气愤。

“是,一开始都不是自愿,但后面她们会发现躺着挣钱比站着挣钱容易多了,然后便趴着不愿意站起来了。”妍妍语带嘲讽道,“她们花钱大手大脚惯了,即便挣够钱后从良,也很难维持之前奢侈的生活。重抄旧业的也不再少数。”

“那是因为她们没有知识,若是受过教育就不一样了。”清澄反驳道。

“天真,你随便找找个宴会看看,哪个交际花没受过教育,有些甚至受过高等教育,可她们依然选择了最轻松的路。”妍妍不屑的撇了撇嘴,“她们轻贱的不只是自己,还有我们这种认真上班,不愿意走捷径的女人。”

“还是因为经济不能独立,能为女性提供的岗位太少,而且升职空间有限……”清澄一一列举了问题所在。

妍妍打断清澄的发言大声责骂道:“够了,改变不了的事情争论有意义吗?做好你自己。”

巨大的骂声让清澄心中咯噔一下,一不小心吐露自己的真实想法了,那干脆将错就错,心下一横她不耐烦的把支票本扔到托盘里:“东西你快拿走。以后这种事情别在找我帮忙。”

只见妍妍轻轻拿起支票本弹了弹就塞回裤子口袋里,又用教导的语气说道:“你也不用对我发脾气,不论怎么改朝换代,禁酒、禁烟、禁赌,就没听过有禁倡的。我也不喜欢,但是没办法。”

大环境如此,可清澄并不觉得存在即合理,那是因为没有一个勇敢的人站出来,公开表示这种存在是错误的,是对女性的侮辱。或许已经有人提出来了,但是那个声音太过微弱……

清澄别扭的不愿意搭腔,妍妍也不生气,自顾自的谈起目标:“徐桥表面上与他弟弟关系不好,其实比起那些情妇,徐桥更相信自己的血亲兄弟,重要的东西都往他弟弟那塞。我已经查到徐桥每次都让情妇张鹭鹭往自己弟弟那送东西,但不清楚是不是我们想要的东西。”

对这话清澄嗤之以鼻:“徐锡什么性子他不知道吗,随便一个舞女就能套出密码,还敢放那。”

“那种东西他可不能放徐锡的保险柜里。”妍妍皱着眉看向远方:“你真以为徐锡家什么人都能进啊。比如那个舞女都是事先经过徐桥的甄别才放进去的。徐锡什么性子他哥哥当然知道,刚才提到的女管家是徐桥介绍过去,明着当管家,其实是看门狗。”

望着胸有成竹的妍妍,清澄突然缩到角落里害怕的小声说道:“咦~那我和那个舞女大白天的见面,不是很危险?”

“那舞女去的次数多了,他手下那帮废物早就懒得跟了。而且就算他们想跟,我有办法让他们放水。”妍妍眼神复杂的着清澄,想伸手安慰一下,最终还是无力的垂在身体两侧。

“好吧,我信你。徐锡那怎么办,上次网球场的爪牙太多,我只搭上了张鹭鹭。徐锡的衣角都没摸到。”清澄知道表姐心软了,自顾自的掰着手指头,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

对面的妍妍想了下了说道:“你不是收到了唐先生年终舞会邀请吗。那时徐桥会带着弟弟和情妇一起去,我作为的干部也会去。到时候帮你创造条件。”

“我先走了。”清澄摆着手退出包间。

妍妍顺手推开包厢门大声喊道:“客人您慢走。”

出了咖啡馆带上礼帽,清澄抬首看了眼天空,冬日的阳光明媚,风中却带着一丝寒意,重重的云影,随风而变,姿态万千,形状各异。站着发了会儿呆,清澄忽然卸下笑容,脚步陡然加快,顺着人流消失在拐角处的弄堂里。

不一会儿,吴记车行走进一位穿着洋气,身材高挑的小姐,接待她的是位穿着藏蓝长衫挽着袖子的中年人。没等中年人开口,小姐急忙开口道:“掌柜,你们这打八八折啊。”说着把手里打着广告的报纸放到柜台上。

中年掌柜瞥了一眼报纸,立刻堆着笑脸说道:“是啊,最近搞活动,小姐想租什么车啊,我们这有黄包车和小轿车。”

“哦,我是来谈包年的,麻烦把拉黄包车的秦师傅找来,我想跟他签委派协议。”清澄开口说道。

“好的好的,小姐里边请。”掌柜一伸手,恭敬的为小姐开路。

等到了室内,乘着四下无人,清澄赶紧从包里摸出钢笔和那瓶小苏打水,蘸水后便在记事本上写下一串数字,等水渍干透后又变成一张干净的白纸,她立刻把纸从本子上撕下来,仔细折好。

不一会儿,老秦乐呵呵的从室内跑出来同她握手,清澄直奔主题:“这是徐桥弟弟徐锡家的一个保险箱的密码,里面都是些文件合同,我们要的东西有可能混在里面,据说他家还有别的保险柜,我打算在唐邦年底的年终宴会上去接触徐锡。”

“好,我帮你转交翡翠,你宴会上有什么需求吗?”老秦收起纸条问道。

“不知道,唐先生的年会场地还没定好,等定好了我们再看。”清澄摇了摇头说道,“不过我今天犯了个错误,不知道表姐会不会怀疑我。”

在清澄把今天的口误同老秦一解释后,老秦敛起笑容提醒到:“她可是的干部,以后说话要更加当心,千万别让她发现你有什么偏左的思想言论。不然她绝不会因为你是亲戚就手下留情。”

“嗯。”清澄点头应了一声。

“还有义学又开了新班,总共三十二个学生,这批的孩子年纪普遍较小,都是各大工厂解救出来的小包身工。希望何小姐耐心些,当个好‘妈妈’。”老秦开玩笑般说道。

天啊,上次给的消息这么快就得到了回应,组织真的派人把孩子解救出来了,何清澄惊喜的有些无语轮次:“这么多孩子的妈妈,我怕养不起。”

“哎,开个玩笑,不用你养。以后你就是他们的班主任了。担子越来越重了呀,何先生。”老秦笑着拍了拍清澄的肩膀。

“我原来的学生怎么办?”清澄除了不舍还有些担忧,义学的师源本就不足,开了新班老师们又有的忙了。

“吴校长暂时兼着班主任,我们的人也会轮流去上课,另外校长已经找到新的兼职教师了,人家有空就会过来上课。好像原本是个美术老师呢。”老秦有些不确定的说道。

“那我就放心了。”清澄露出了今日第一个真诚的笑容。

这边清澄前脚刚离开,吴记车行的后门走进一位男青年,他穿着格子西服系着蓝丝巾,颇有艺术气息,可一笑就露了馅,暴露的八颗前牙,让他瞬间变成个喜剧演员。

“小王来了,我正好找你呢。”老秦拉住王姓青年把手上的纸条塞给他。

院子里,王姓青年利落的拆开纸条,掏出打火机烧了烧,清晰的字迹慢慢显示出来,他看着一串数字干瞪眼。老秦恨铁不成钢的拍了下他的背骂道:“急着投胎啊,让人把话说完,这是给翡翠的情报。你怎么先看了。”

“没事,反正最终的情报都会汇总到我这,晚点交给她。”王姓青年捋了下衣服说道,“我也有正事,帮我去南京司令部拷贝一份档案出来。”

“行——我帮你去弄,名字职位军衔都填好。”老秦说着拿过柜台上的本本毛笔让他填。

“哎呀我字丑,好伯伯,你就帮我记一下呗。”王姓青年笑嘻嘻的把本子推还给老秦,“那人叫高峻霄,山峻的峻,九霄的霄,上校军衔,职位好像是什么剿匪办的督办,现在挂职在上海。”

老秦没好气的记着信息,咦~这个名字有些熟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