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六十年代文工团一姐(20)

贺青冉眸子一亮,脑袋里想象那种情景,忍不住深吸口气,浑身的紧张去了大半,还别说,晨光熹微是最让人浑身充沛力量、情绪最高昂的时候,只想要激情朗诵一首,哪里还有丁点紧张?

她笑着使劲点点头,“坤哥,谢啦!”

柳明坤笑笑挠挠头发,扭头对夏昭芸道:“小夏同志带着孩子们去前面观看吧,小贺同志这里有我。”

他拎着脖子上挂着的牌,“喏,我可是京都总供销社负责这次金话筒比赛服装、饮食赞助的联络员。有我在,没人欺负小贺同志的。”

夏昭芸见贺青冉点头示意,跟柳明坤道谢后,牵着俩孩子回到了观众席。

复赛一共进行三天时间,前两天基本上是来自外地播音员的比拼,今天是最后一天,到场的选手是京都播音员里的尖尖,不论外形、声音条件,甚至是家庭条件等,都格外出众,竞争自然激烈又精彩。

加上今天周末,来看比赛的观众不少,夏昭芸选了个中间靠着过道的三个位置,方便孩子们进出上厕所或玩耍透气。

孩子们到底年龄小,夏昭芸怕他们撑不住,准备了不少小零食。

给他们擦拭干净手,一人塞了一根磨牙的地瓜干,她锤了锤略微酸胀的小腿,余光却没敢从孩子身上挪开。

现在治安是不错,可是拐卖孩子的现象仍然时有发生。

夏昭芸当初选择这俩孩子的时候,其实并非随便选择的。

他们上辈子有过短暂的交集,那时候她摔断了腿接受无能,正在医院要死要活,可是她胆小不敢真死,亲朋好友没一个关心她的,只会闹得护士和医生一个头两个大。

小如愿陪着妹妹住院,也不知道他们发生了什么,五岁大的孩子满身都是青紫,小如意更是磕得头破血流,因为伤到枕骨,眼睛失明了。

受过如此苦难的俩孩子,跟小兽一般抱团取暖,浑身上下竖着刺,透漏着小心翼翼。

在四楼他们见到坐在窗台上歇斯底里的她,眼睛里明明写着贪生怕死,却嘴硬地喝斥护士和医生不要上前,又颠三倒四地骂着童元彬人面兽心、宋珍宝不要脸皮、宋家虚伪恶毒、童家刻薄势力……

人人都怕她这个疯子,甚至还有不怕事大的人嚷嚷着让她痛快地跳下去。

只有头上缠着白布的小如意睁着没有焦距的大眼,推开哥哥的搀扶,摸索着上前,在她不远处站定。

黑瘦的小脸带着浅浅笑意:“阿姨,您是看不见了吗?”

还是宋若芸的她,情绪似是平复些,硬邦邦地说:“不是。”

“那阿姨,您摔到头痛痛了?”

“也没有。”

“您的爸爸和妈妈为了救其他小孩子,被大火烧成了灰,再也没法疼爱您了?”

“不是,”宋若芸或许隐约知道小孩子跟自己比惨,忍不住说:“我是舞者,能跳出很好看的舞蹈,但我腿摔断了,以后站不起来也不能走路!”

小姑娘歪着头,笑着说:“可是我听说很多能够代替腿的工具呀,像是拐杖、轮椅,阿姨还能随便出去看看美丽的世界。”

“可是如意眼睛看不到了,只有漆黑的颜色,但是我有哥哥疼。”

“阿姨,您别在窗台上坐着了,那里风大。我听喇叭上的爷爷说,人的生命很重要,只有一次,要珍惜,别人不在乎自己没关系的,我们得学会爱自己、爱生活……”

宋若芸是一点脾气都没了,想想自己闹得挺没有意思的,不在意你的人,你就是当着人面摔成肉饼,人不会心疼一下,只怪你死得太恶心,让他做噩梦了。

他们倒是成了病友,不过后来发生了太多事情,她自顾不暇,也没再关注小兄妹的事情。

在她离婚回到宋家,被宋会晔带着一群狐朋狗友欺负,而宋家两口子并没有给她主持公道。她日子浑浑噩噩时,在窗户旁听到隔壁邻居说话的声音。

俩孩子寄人篱下日子艰难,时常遭受大伯和大娘的殴打,还有孩子们的欺负。妇联的同志一次次上门,除了对那些大人孩子批评教育之外,没有一点法子,时间长了,也只能听之任之了。

哪怕如此,他们还能更惨,小如愿被人贩子拐卖走,而没了哥哥的守护,瞎了眼的小如意哭喊着找哥哥的时候,掉入池塘溺水而亡……

夏昭芸想到这里的时候,眼眶还湿润内心泛着揪疼,瞧着身旁认真啃地瓜干的俩孩子,忍不住轻笑着将人搂入怀里,挨个亲了口,“小如愿、小如意,这一次妈妈肯定护着你们长大!”

俩孩子被她亲了,害羞又带着满足和小兴奋,眼睛晶亮地眨巴,欢快地直往她怀里扎。

“雪糕太凉了,不适合孩子吃,先喝点汽水吧,”突然夏昭芸头上方传来声音,霍天颢神色清冷,将三瓶冒着些许凉气的汽水递过来。“你朋友那份我已经送过去了。”

夏昭芸抿唇站起接过来,侧身让人进去。“如愿、如意谢谢叔叔。”

小家伙们对这高大伟岸的叔叔心生好感,觉得父亲的形象就是这样的,嘴甜地纷纷道谢,眼睛里都不由地含着孺慕之情。

霍天颢颔首,正经危坐直视前方,就像是比赛开始了般!

小如愿是靠着他坐的,一边捧着于其来说硕大的瓶子,用吸管啜着橙子味的饮料,一边小声地问道:“叔叔是做什么的?”

霍天颢低头看着小家伙湿漉漉的狐狸眸子,心口一窒,“司机。”

小家伙低低地哇了一声,“叔叔是那种开着大货车很酷酷的司机吗?”

“叔叔真是太厉害了!”

霍天颢扯扯唇瓣,揉揉他的脑袋,“小家伙,会开车就厉害了?”

“嗯嗯,我爸爸就会开车,”他笑着点头,“天颢爸爸也会!”

“他们都是大英雄,叔叔你是大英雄吗?”

霍天颢眸子一缩,“天颢爸爸?你有几个爸爸?”

见自家蠢儿子自愿上钩被人查户口,夏昭芸赶忙从手提袋里掏出炸薯片,笑着说:“如愿,请你叔叔尝尝薯片和山药片。”

小如愿笑着接过来,很开心能与英雄叔叔共享美食,还不停地跟人科普自己的妈妈多么能干。

小人儿掰着手指,竟然展现出惊人的记忆力,将他们兄妹俩被收养后,吃过的每一顿饭都给原原本本复述出来!

看着儿子那模样,夏昭芸倒是不好再次打断他的话,相信以这颢哥厉害的大脑能够推测出,她带着孩子们跟贺青冉一起生活。

知道这些又如何呢,颢哥可是一开始就表示对她不感兴趣,准确来说对女人不感兴趣,没有组建家庭的打算。

掉了这一层马甲,夏昭芸反而放松了不少,没再关注他们爷俩,而是跟小姑娘聊起天来。

夏昭芸对于教育孩子的事情,都是顺其自然,他们父母离世这是事实,如果大人太过小心翼翼,反倒是让孩子们觉得事情重大,越发惦记此事。

长期而往,在这样的情境之下养出来的孩子,性格、格局都不会太讨喜的。

更何况,结合上一世他们病友的经历,以及这几天的相处,夏昭芸觉得自己捡到了对宝贝,小哥哥智商高小姐姐情商高,若是没有他们命运坎坷,那等他们成长起来,前程似锦都是轻而易举的!

所以,她更是心安理得地顺其自然,在他们成长起来之前,做好守护者和正确引导者的角色。

比赛很快拉开了帷幕,小家伙们个子矮,所以夏昭芸和霍天颢一人膝盖上坐着一个,后来又有个婶子寻找座位,以至于霍天颢往外挪了个位置,紧挨着夏昭芸坐。

那婶子借着昏暗的灯光看过来,一脸的艳羡:“你们一家四口长得可真好……”

一家四口……

夏昭芸和霍天颢的心脏都禁不住狠狠跳动下,这真是个美好又触不可及的词呐。都不是他们能够卑微拥有的。

小如愿感受到气压不对,小声摆手解释道:“奶奶,这是我叔叔,不是我爸爸。我爸爸、妈妈和天颢爸爸都是英雄,住在天上当星星看着我们呢。”

霍天颢凑到小家伙耳边,浑身带着紧绷:“小如愿,你天颢爸爸姓什么?”

“姓霍,”小家伙笑着说。

孩子再聪明也不能理解死亡的含义,他们的人生不过才刚开始,而且星星、英雄都是十分美好的名词。

如今他跟妹妹不愁吃穿,有着妈妈和干妈的疼爱,还跟正常孩子一样上幼儿园,日子快快乐乐的跟做梦似的,每一时每一刻他都想笑。

“叫霍天颢,是个大英雄呦,我学校的小朋友们也知道呢。”他挺起小胸膛,满是骄傲地说道。

霍天颢一怔,忍不住瞥了眼夏昭芸,压低声音接着问:“他,霍天颢,他怎么成为你爸爸了?”

到底是从小长到大的厂子,他十分确定厂里姓霍,而且还叫霍天颢的英雄,是他本尊!

想起这个,他浑身就控制不住带了丝戾气。

两年前,霍迅昌面临一个棘手的难题。

厂里接了南方一单位的大单子,是昭阳跟魔都一家规格相同制衣厂较量后才得到的,意义重大,厂里对这个单子十分重视!

只是在成品运送过程中,必须经过一处山林,那里徘徊着一批狡猾、残暴、凶恶的拦路匪。

这些拦路匪善于游击战术,又仗着对地形环境的熟悉,总是能轻松逃过一次次的围剿。

来往货车司机都战战兢兢,偏偏又没有其他的路能够绕行,十次有七次被拦截,不扒层皮很难通过。

甚至还有些年轻不愿屈服的小伙子,为了组织的物资拿着家伙什拼命不成反被和谐掉。

如此险峻的情况下,霍迅昌直接点名让自己在特兵表现优异的大儿子带队前往送货,还下达了让其务必完成情况的命令,为了能逼迫大儿子同意,他甚至不惜答应先立下断亲书!

霍天颢果然顺利完成了任务,不仅让厂里物资得以保全,还肃清了拦路匪,以绝后患,只是他也坠落悬崖,落入豺狼腹中,只剩下带着血痕被撕裂不像样的衣物。

于是霍天颢成为了英雄,霸占了昭阳制衣厂周刊四期头版内容,没有照片,只有大面积的歌颂。

他的光荣事迹,鼓励员工们投身厂里的发展和建设,也同样热烈拥护大公无私的厂长。

其实霍天颢没有死,只是不相信霍迅昌一张轻飘飘的断亲书,能够解决一切麻烦。是以他来了个金蝉脱壳,重新办理了身份信息,光明正大地回到外公这边。

至于为什么没有改姓改名,他只是用此来证明,他的母亲对婚姻的忠诚,与霍家无关!

所以,他看向夏昭芸,天颢爸爸是什么鬼?

小家伙思维很清晰,也很乐意跟人分享自己多出来的英雄爸爸,“我的爸爸妈妈为了救小朋友们,成了天上的星星守护着我们。”

“然后我妈妈领着我们回家了,天颢爸爸是她对象呀,所以也是我跟妹妹的爸爸!”

霍天颢忍不住用舌头顶了下腮帮,凑到夏昭芸耳侧,灼热的呼吸丝丝缕缕地包裹住那白皙莹润的耳朵,“夏昭芸同志,你男人是英雄?所以,你现在是守寡状态?还替你男人养了俩娃?”

“呵,如果不是情深意切,也做不到这种程度吧?”

他真是一直被这女人的操作给惊到。

如此欺骗世人的谎话,她都能信手拈来,到底是怎样的环境,能够锻造出如此优秀的谎话精呢?

夏昭芸浑身哆嗦下。

她记忆中,自己是经历过事的女人,但那些记忆让人深恶痛绝,而且准确来说跟她看了场电影似的。

所以她痛恨得又不是特别确切,至少,她现在浑身没出息地发软发烫……

不过,寡妇这词怎么听得人上头呀?

还有,虽然她是强往自己身上穿了马甲,但是这人咋大大咧咧戳人肺管子呢?

她暗暗磨牙,戏还是要演的。

不过眨巴下眼睛,她侧头过来眼眶已经湿漉漉的,舞台上的光亮坠入其间像是洒下一片星河,“颢哥,男女之间的感情不是谁能够控制的,人一生能拥有一份轰轰烈烈,是一件幸事。”

“他为了厂里献身,我不怨他,却再也盛不下旁人了。”

“所以颢哥,我这个为亡夫守节的人设还能利用下,您尽管拿去!”

霍天颢盯了她半天,“你脸不该长这么小。”

夏昭芸又是一愣,这哥哥说话跳跃真大,不过她还是用衣角沾去泪痕,浅笑着说:“我脸一向很小,特别标注的瓜子脸。”

霍天颢补充一句:“我只是感叹你脸皮厚!”

夏昭芸深吸口气,哼了声,抱着娃继续看演出。

倒是旁边的男人始终无法消化自己刚探来的消息,自己被守寡了,媳妇孩子一步到位,偏偏全世界都知道了,就他自个儿还被埋在鼓里!

而且他还因为她有对象,主动要求出车,然后又巴巴按时按点回来,只为了啥替她保驾护航挺过复赛,完全不长脑的行为,确确实实是他抗争不过、遵从内心而做的。

这个撒谎精,除了长得好看了点,满嘴跑火车,到底哪一点值得他牵肠挂肚?

他感情空白,却不是白痴,稍微动脑筋分析自己的反常,也明白他怕是对她真生了点心思,还不知道从何时起的。

呵呵,只见了三面,他何时如此肤浅庸俗了?

果真男人和女人之间那点事,不能用理性能解释的。

不过呢,他面上一本正经,继续凑到她耳边,将她的心思拉回:“小夏同志,你跟你,你对象怎么认识的?你看上他什么了,到底多深的感情,你竟然替他守寡?”

“跟我简单说说、大方地传授下经验呗,我也好在碰到合适的人,评判下自己要不要同她继续下去。”

夏昭芸奇怪地看向他,这人一向高冷,性格也是阴晴不定的,咋好奇起来她的情史?

不过她瞧着男人面容刚毅有形、气质清贵冷冽,想起上次自己暂时跟他告别时的有感而发,不免反常地唠叨下。

或许他跟霍天颢同志都是货车司机,职业面临着双重危险,而他本人也意识到这个,所以不愿意拖累别人。

其实越是如此,他越该有个牵挂,提高警惕性,不轻易将生命给交付出去。

夏昭芸暗藏劝慰道:“我对象是个很好的人,他曾经陪我淋过整夜的秋雨、每天早晨偷偷给我送早餐、每个月都给我安排一星期的红糖水、奔波半个城市只为了给我买红心烤地瓜……”

霍天颢:呵呵,谎话精还能再假点不?他是能做这种事的蠢蛋?

“可那时候我年轻只当他是哥哥,而且家里还跟我安排了未婚夫,所以他向我跪地表白的时候,我想都没想拒绝了……”

霍天颢:跪地表白?他表示头一次听说,这姑娘谎话扯得太嗨,有些浪过头了吧?

“在那不久他跟着出车,别人都完完整整地回来了,就他,被狼啃得只剩下一件血衣……”夏昭芸说到这里的时候,有些恍惚,其实她也曾经带入进去,“如果当时我硬气点,推了家里的安排,同意嫁给他,那是不是天颢哥能为了我,也要保重身体留一口气,哪怕是爬着回来呢?”

“这世上再也没人,像是天颢哥那般对我好了……”

“这是我欠他的,而且也是听到他消息的那刻,我觉得天都塌了……”

“山无棱天地合,才敢与君绝!颢哥,爱情是美好的,您不去品尝,人生就会有缺憾!而且,你也得有个放在心里时刻挂念的人,提醒自个儿注意安全,平安归来!”

霍天颢觉得自己被放入火里烹饪,被她整得有点精神分裂。

说得跟真事似的,他都快要怀疑,自己是不是有个双胞胎兄弟了!

对于这个突然冒出来的母子三,霍天颢心情有些复杂,需要好好消化下,有惊有吓还带着丝喜?

突然柳明坤火烧屁股地满场子寻人,气喘吁吁地跑过来,着急地问夏昭芸:“小夏同志,你有备份磁带吗?刚才有个干事抽烟的时候不小心,将盛放磁带的纸箱子给点燃了,下午参演的选手提交的磁带都毁了!”

夏昭芸挑眉,微微抿唇从包里掏出一份,摸着黑用钢笔在空白处签了名。

柳明坤拿过来,瞥了眼“一家四口”,在心里为老大点了根蜡烛,拿着磁带奔回了后台。

夏昭芸眸子微眯地看向舞台,这到底是巧合,还是有人已经迫不及待地出手了呢?

普通话其实算是由京都方言规范化来的,所以京都的播音员比其他地方选手,更占有天然的优势。

而且走到这一步的选手,各个都是大单位的职员、身经百炼,不知道跟其他同行切磋多久,又参加过多少专业性地培训和参观学习。

霍天颢又凑过来,跟她咬耳朵:“小夏同志,敢不敢打赌,你这盘磁带也不能用?”

“哪怕你再准备一盘磁带,保管等你上台的时候,播放设备出问题!”

夏昭芸略微诧异,“凡事再一再而不再三的,有这么夸张吗?”

“这不是明晃晃告诉别人,金话筒里充斥着阴谋诡计,被人怀疑奖项的含金量?”

霍天颢嗤笑声,被她的天真给取悦到了:“在场观演的,有几个是普通人?他们本身就不是按规矩行事的,信奉强者为尊,不管什么阴谋阳谋,最终结果肯定是经过厮杀的。”

“金话筒的阵仗很大,几乎所有有点名气的播音员都参加,而且还颇具权威,这些都是哄抬含金量的原因。”

“坤子都听人说,你夏昭芸初赛的时候受到评委们一致好评,是这届最有可能杀出重围的黑马,所以,他们不针对你,就没天理了。”

夏昭芸紧抿着唇:“于欢欣,许伟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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