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六十年代文工团一姐(44)

那副院长又是一长叹,谁说男人不八卦呢?

他是副院长,平日里工作接触最多的就是护士们,那可是八卦强力兵团,威力无限,连着他一个老学究都被染上瘾了。

他压低声音,却偏偏能做到让前后左右的人都能听到些:

“你们还记得之前车间宋主任家抱错孩子的事情吗?”

众人都弯着腰凑过来,点点头:

“记得呢,那段时间不是都在传吗?”

“说这位小同志年纪不大性子恶毒,鸠占鹊巢不满足,等正主来了,还一把将人当着宋家人的面从楼梯上推下来。”

“后来又传出,说宋家虐待这小姑娘,浑身上下的伤疤新旧交替,也是个苦命的孩子呢。”

“不然也不能逼着她,当初明知道小霍英雄没了,还替人守节……”

等众人过了一波嘴瘾,将目光重新投向副院长时,后者才说道:

“一个月前,她刚被宋家赶出来的时候,脸被打得浮肿,左耳因此得了不可逆的外伤神经性耳聋。”

“而且她在同一天也去外科看右手,多漂亮的手上全是玻璃渣,有的玻璃划伤了肌腱,今后手指关节活动存在障碍,可能连握笔都不能。”

“啧啧,这么年轻又是跳舞的小姑娘,右手和左耳都废了。她能跳出这样的舞蹈,真是太励志了!”

众人听得也是替夏昭芸拎着心,感觉一阵阵地可惜。

完美的舞者有了残缺,那种美非但没在众人心里有所折损,反而得到升华入骨了。

“唉,之前我是怕这小姑娘受不了打击,一直没敢往外说。好在她站起来了,还能给咱们带来如此精彩的演出。”

“我这难受的心才得到些缓解。不过呢,你们也别往外说呀。”

“到底手残耳聋,对一个年轻的小姑娘来说,还是很残忍的事实,咱不能揭人伤疤吧?”

众人纷纷点头应着,但是他们心里却觉得有了个不错的谈资。

小姑娘身残志坚是特别好的榜样,可以拿来教育小辈们。

不过他们平日里遇到小夏同志,也要对人多加照顾才是。

想到让小姑娘有如此遭遇的宋家人,他们忍不住又撇嘴道:

“宋家人也真是的,说人家夏昭芸同志将正主给推下楼梯,以他们家对待夏昭芸同志的劲,肯定见不得人好,若事情是真得,他们能不去报警?”

副院长点点头,“谁说不是呢?宋家那孩子那日也被送到医院了,摔得并不严重,就额头被磕破了层皮、手腕脱臼,其他的地方只几片青紫。”

“妇联同志们不已经辟谣了,说宋家那孩子是不小心自己摔下来的,并不是夏昭芸推的。”

“事实就是这样,只有自己摔下来的,会下意识收住力道、护住重要部位,身上的伤才轻微。”

大家啧啧道:“要我说呀,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的孩子会打洞,宋家的孩子竟然也是个心思毒的人。”

“不喜欢夏昭芸同志在家里,可以明说,谁还赖着不走?”

“偏偏陷害人家,扣个谋害妹妹心狠手辣、忘恩负义的恶毒名声,再将人扫地出门!”

“真当大家伙是傻子,任由他们说一是一了?”

讨论了会儿,夏昭芸身残志坚的事情,在演出结束之前竟然传了大半个礼堂!

柳明坤听到后,气得拳头紧握。

他们是调查过夏昭芸的,毕竟在见面之前他们听都没听过这丫头从哪里冒出来的。

可是他们掌握的资料中,夏昭芸就已经是个小可怜虫了,没想到她还能将可怜定义得更彻底!

他从来不知道,这个漂亮俏皮又多才多艺的小姑娘,竟然左耳右手都废了,要是他,不得颓废不能见人、暴躁得见人就刺?

下了舞台,夏昭芸手里捧着鲜花,已经不去关注最终评定结果了,勉强耐住性子配合王惠文几人演完戏。

姚云英、赵思恩搀扶着疼得脸色惨白几度昏厥的王惠文,奔向医院。

她叮嘱了众人几句,让她们不要放松警惕,时刻保证自己的生命安全,这是重中之重!

夏昭芸这才看向一直跟在她身旁的男人。

“天颢哥,您什么时候来的,吃过早饭了吗?”

后台只有化妆区域灯光明亮,其余的地方晕染在昏黄中,霍天颢上前一步紧挨着她,手立马跟她十指交握,那是一种格外缠绵暧昧的亲昵。

夏昭芸抿着唇挣了下,没挣开,只能心虚地将俩人的手藏在背后,心里跟闷了一罐蜜似的,甜的眉眼染着欣喜的笑。

“吃过了,”霍天颢低笑声说:“难得起早,我们绕路去一家国营饭店买的肉包。”

“坤子一个人干了七八个,结果来这里,贺青冉同志问他吃了没,没吃的话给他下面条吃,还说跟你学了很久,已经拿捏住三五分的精髓了。”

“坤子看人太热情,还自得厨艺,就忍不住撒了谎说没吃,嘴欠地表示饿得前胸贴肚皮了,硬生生又吃了两大碗饭。”

“就这,贺青冉同志还念叨他长得人高马大的,但是胃口也就跟你们俩加起来差不多。”

“坤子悔得不行,觉得身为男人的面子得到了挑战,又有苦难言……”

夏昭芸听了也笑得不行,恋爱中的男女智商为负,果不其然,由此可以看出柳明坤对贺青冉确实不错。

“他们俩要见家长的事情,天颢哥听说了吗?”

霍天颢点头,“说了,坤子没藏住话,跟叔叔和阿姨一提,俩人就开始折腾房子了,闹腾的整个大院都知道了,俨然一副迎接儿媳妇的架势。”

夏昭芸头靠在他肩膀上,“我在这世上没什么牵挂的人,原来只有冉冉,后来多了俩孩子,之后又有了你。”

“我特别希望冉冉能过得顺心顺意。她也是个命苦的孩子,”说到这里,她侧头看向他,漂亮精致的小脸都皱在一起了,“天颢哥,您说我是不是……为什么我、你、冉冉还有孩子们都没有母亲疼呢?”

霍天颢捏了捏她的手,“瞎说什么呢?这是迷信说法,没有的事,如果你跟贺青冉同志不是小可怜,你们会抱团取暖,然后建立深厚的友谊吗?”

“要不是俩孩子没了母亲,你又会将他们领回来当亲生的养吗?”

“而我也是因为母亲遭受的不公,跟那人抗争,才有了一系列别人看来的惨剧。如果不是这样,以咱俩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你又怎么会跟我有所牵扯?”

夏昭芸乖巧地蹭了蹭他的肩膀,“是我钻牛角尖了。我越是感觉到幸福,越是觉得自己不够好,怕拥有不了太久。”

“傻瓜,”他们俩人窝在阴影中,众人们来去匆匆,很少能注意到的。

霍天颢怜爱地亲吻了下她的额头,“你太好了,是我怕自己配不上你。”

“夏夏,你不用想太多,就开开心心地过日子,努力奔着梦想,其他的交给我。”

夏昭芸连连点头,“我说过请大家伙吃烧烤的,家里攒了很多肉票,都快要过期了,正好拿出来,晚上犒劳下大家吃烧烤。”

“行,虽然我在厂里呆的时间不长,但我还有认识的人,替你将东西置办齐全。”霍天颢笑着主动揽活。

表演进行得很快,最后一个节目谢幕后,所有表演者都被请上了舞台。

王惠文也坚强地在伤口包扎好后,马不停蹄地回来了,单腿跳着站在姐妹们中间,兴奋地迎接舞者生涯中第一项荣誉!

果不然这次的排名跟筛选时相差无几,三组姑娘斩获第一名,而一组姑娘因为情绪受到影响,连第四名都没有保住,勉强扒在第五上。

厂里半年举办一次的职工慰问联欢演出,算是比较大型的舞台了,前三名不仅获得了东道主许诺的丰厚奖励,还有其他单位也格外喜人的添礼,每人胸前挂着绶带、手里拿着水晶雕刻的奖杯、大红色软皮证书、怀里还捧着鲜艳漂亮的花……

三组的姑娘们都快高兴疯了,一个个热泪盈眶,心里对夏昭芸的感激之情无以言表。

是这位漂亮聪慧天赋极高的姑娘,使劲拉拽着她们,迎来了人生的转折。有这块敲门砖,她们以后的人生和工作将会与以往不同了。

台下亲属们也都欣慰地只抹泪,比台上没心没肺的姑娘们,更是感慨良多。一种废材逆天改命的既视感……

夏昭芸情绪不比其他人少。

以前的她更倾向于追逐舞台带来的荣耀,比如她此时此刻怀里的这些。

因为只有这些,才能填埋她空洞的人生,哪怕如此,也只是一闪而过的萤火虫之辉。

后来她腿断了,无缘舞台,人生仅有的光辉也被残忍地剥夺。

当了阿飘这么久,支撑她生的信念,就是舞台现在享受收获的喜悦。

舞台的魅力很少有人能够抵抗,宽敞的舞台、倾洒在身上昏黄的灯光、优美的音乐,台下漆黑,似乎天地之间只剩下自己孤独而舞。

不过呢,夏昭芸唇角勾起笑容,看着四周笑得灿烂的姑娘们,现在不一样了,她有了所爱的人,也有了真正爱自己的人,不再是负重前行的孤独舞者。

而是真正可以潜心享受人生与舞蹈的幸运儿……

从舞台上下来,姑娘们全部尖叫激动地抱在一起跳,没等观众们散场,一个个绕过去跟亲朋好友们分享这份喜悦。

柳明坤已经将听来的消息复核后,递到了霍天颢耳中。

看着抿唇扬头笑得乖巧、等候夸赞的小姑娘,霍天颢眼眶酸胀,那种感觉比自己受到委屈、冤枉的时候更甚,也不顾及场合,将女人紧紧拥抱入怀,“夏夏,虽然我缺席了你十八年,但是今后我会陪你走过余生!”

突如其来的表白,让夏昭芸的幸福点又攀升了些,“好,天颢哥,我也要陪伴着你,咱们一家人都好好的。”

折腾了一上午,别说孩子们了,大人们都饿得不行。

柳明坤经验十足地,早就第一个跑出去到国营饭店占位置。

等一伙人去的时候,菜上了半数了。

贺青冉的弟弟贺青钧才十四岁,有着怀揣捧杀之心的小娘,他伙食上没得说,半大小伙子个头不低,长得颇为壮实,拳头一握牙齿一呲,荣登厂里同龄之首。

不过他长得再唬人,也是小孩子心性,竟是跟俩个三岁的小娃娃们玩在了一起。

他微微仰着脖子得意地说着自己的“丰功伟绩”,俩小奶娃早慧嘴又甜特别会哄人,他们之间交流无碍,这会儿格外捧场地低呼崇拜,特别满足中二孩子的虚荣心,一时间三个孩子相处得分外和谐。

柳明坤还要了白酒和啤酒,男人喝白酒,女人倒了啤酒,孩子们则是喝饮料,全是用杯子盛着,仪式感满满!

贺青钧要求自己喝白酒,理由是他属于贺青冉这边的男家长,得拿出范来。

话音刚落,就被贺青冉给拍了下头,“我的男家长?我能说你是我喊来凑人数的吗?喏,男家长有你芸芸姐夫在呢。”

霍天颢笑着说:“白酒劲大,等你满了十八岁再尝试,不过你现在能喝点啤酒应应景。”

贺青钧挠挠头,无奈地垮肩膀,“好吧,不过芸芸姐夫,您一定不要看在你们哥们俩关系铁的份上放水啊。”

“要可个劲地喝,不把我未来的姐夫放倒,咱瞧不到他娶我姐的诚意……”

贺青冉满脸黑线,“你这臭小子,从哪里学来不伦不类的话?”

贺青钧挺着胸膛,哼着:“虽然你这个姐姐当的不合格,但你既然喊我来撑场面,我当然要做万全的准备了。”

夏昭芸看着姐弟俩斗嘴,有些生羡,但这种感叹也是一闪而过。

不过她眸子一转,问贺青钧道:“钧子,你们现在还上课吗?”

贺青钧摇摇头,浓黑的眉头皱起来,“不怎么上了,我们主课老师都被下放,每天到教室就是背诵红皮书,而且现在开始组队,想要跟外面一样,探查每家每户有没有思想腐败、收藏违禁品的。”

“而且这几天大家就初中毕业了,考试都没安排,到时候直接每人发放毕业证。我们高中都不知道怎么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