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拂晓。

夜心揉眼醒来,发现自己竟倒在阿檀床上和衣睡着了?

而且……而且,头下枕着的物什松松软软……甚是舒服,暗暗一瞥竟枕了他一只膀子,还似乎枕了一夜。他那可怜的膀子一夜受她所制,一直没动过罢?也不知酸了没,恐怕累得他昨晚都没睡好。

夜心羞愧地撑起身子,偷偷回头瞧向床里侧的他。他安稳地睡着,似乎并未被惊醒。

夜心长舒一口气,蹑手蹑脚地离开了院子。

她今日还有法术课,又要瞧见拂雪先生失望的神色了。本想昨夜好好用功,将那日尚未学会的“徒手变物”再复习一遍,却不料被阿檀打破了计划。

她轻手轻脚地带上院门,却瞧见梨莘在她院子门口挂梨花喇叭。

“夜心,再不起,今天可又要迟……”喇叭声魔音穿耳!

阿檀还睡着呢!夜心被她和她的梨花喇叭吓得一机灵,赶紧蹑手蹑脚冲上去,一把捂住了梨花喇叭!

“快快!关了它!”

梨莘混不在意,晃晃悠悠懒散伸出一指,消了梨花魔音之法,这骇人的梨花喇叭才总算关了!

夜心不由紧张地朝隔壁院子瞧去——还好,没有什么动静,希望阿檀没有被吵醒。

眼前的小梨花眼风犀利如刀,将她打量了一番,又指着隔壁院子,“你昨夜睡那儿了?你不是说隔壁有邻居入住么?啊!”梨莘似乎想到了什么,眉飞色舞地跺脚,一副得了了不起的八卦密闻模样,“好你个夜心,敢情邻居是个偏偏公子?你在仙学——金屋藏郎?”

一墙之隔的院中,红梅花瓣轻舞。一身月白衣袍的紫虚立于院内,听得“金屋藏郎”四个字不禁抿唇一笑。

“明晨可是你牵头的四尊例会,你……不会迟到吧?”玄臻的阴阳怪气似乎又哽上心头。紫虚闭目立于院中,霎时间周身真灵环绕……在今日的四尊例会之前,能疗愈一丝一毫也是好的。

墙外,夜心闻言一吓,再次朝隔壁院墙瞧去。

“你疯了!连‘金屋藏郎’这种不正经的话都能说出口!教人听见了……还以为我多风流……”夜心面上一热,赶紧摆手否认。

“你呀,往日的面纱阻了你的风流罢了……”小梨花真是什么都敢说!

“再不说实话,我就再催动梨花喇叭呗!隔壁要真有位郎君睡卧在侧,那就吵死他!”梨莘眸子一转,立即伸手捏决,口中念念有词。

小梨花真是个疯丫头!她来真的?

夜心想也未想,飞快地捂住了梨莘嘴巴,紧张兮兮地四处望了望,住的偏僻总算有个好处,没有旁人在附近。

“呜呜呜……”梨莘气愤地大喊。

“不准吵他!”夜心说罢,脸上大热,手中不觉重了重。

小梨花脸被这力道捂出了红印。

“你答应我,别说出去!”见梨莘颇不服气地眨了眨眼表示服输,她才终于松了手。

夜心拉梨莘进自己院子坐下,悄声将遇到阿檀的始末讲给她听,连同他如何恰巧出现,救了自己一命,如何协助自己进入仙学,又是如何一身伤地陡然凌空出现在院子里……

梨莘吓得脸色苍白,“如此说来,你竟与他认识颇久?那你这位阿檀情郎伤势如此严重,要不要我去找仙学里的医仙,替他来瞧瞧?”

夜心连连摆手,“我问过但他回绝了,似乎讳莫如深,恐怕有些苦衷。他……也并非我情郎,想他法力不弱,又在天宫任职,比我不知好了多少倍,定有不少女仙倾心于他。我们也只是算……认识罢了。”

梨莘头摇得厉害,“他曾救了你性命,你又救了他性命,还‘只算认识’?”这丫头忽然激动万分,“这也许是你命定的姻缘呐!你放心,我不声张!”

小梨花的为人还是颇值得相信的,她既答应了夜心,便绝不会传开去,夜心稍稍放心。

小梨花今日请了半天假出门,说是要办一件神秘大事。是以她只是好心来叫夜心起床。

夜心与她在仙学门口分开后,便独自朝膳房奔去。

今日来得颇早,且由于昨日温廷已经放言阻止,是以膳房的仙厨们正在从容地将糕点搬出笼来。

仙厨们认出了夜心就是昨日制止膳房不正之风的仙子,都很热情地来同她打招呼。

又见她似乎要多拿一些,便送了她一个小篮。

也不知阿檀喜欢吃哪一种,夜心便每个口味都挑了一些。总共挑了约六个,估摸着两个人够吃了。她谢过仙厨大师们,便转身走了。

夜心刚转过膳房围墙,匆匆朝宿处行去。

一个长裙身影恰巧出现在膳房门口,狐疑地看着夜心提着小篮远去的背影。

“不让我们给温廷带糕点,自己却偷拿一篮?这篮少说也能装个三四十个,这道貌岸然的狐媚丫头!难道也是为温廷带的?”

夜心见四下都没人时,方鼓起勇气推开隔壁院门。

待进去时,房中已经飘了些香气出来。房内桌上已经摆好了一副碗筷,盛了热气腾腾的香米粥,前面还有一叠精致小菜。阿檀披了一件月白袍,正端坐于案前饮茶。

“阿檀你……会做饭?”夜心闻到这香味,已经馋的五脏庙躁动。

“区区熬粥,算不得早饭,你姑且对付一顿吧。”他一向冷峻白皙的脸上,此刻颇有些贤惠的模样。

“就备了你自己一副碗筷?我的呢?”夜心摩拳擦掌。

紫虚捧着茶杯,苍白的唇边绽出笑意,“这碗粥原就是给你的,我已很久不吃了……”他眼睛里有些东西,淡淡的。

他继续道,“幸亏这技艺还未生疏,你快尝尝看。”他随手拾起身旁一卷书翻开。

“这怎么行呢!吃饭就是要热闹,大家一起吃才有意思嘛!”夜心连连摆手。

不容分说,她将他从案前轻轻拉起,扶到桌前按他坐下。

她又从柜中寻了个碗来,盛得满满当当,将筷子塞进他手中,“再说了,你若是失了水准,这粥又咸又辣可怎么办?就我一个人受害么?嘿嘿,你休想逃!”

“受害?”紫虚似笑非笑,却只是握着茶杯不动。

待被夜心连茶杯都收走了,他只好委实无奈地笑笑,拾起筷子。

他似乎平日里很少笑。但从夜心与他昨晚重逢来看,但凡他笑意盈盈时便少了许多冷霜袭人之感,多了些青年潇洒温润的意头。

夜心看得有些入神,正好被紫虚的目光捕了个正着。

夜心心虚地轻咳两声,忙将小篮的点心摆了出来,“我还去膳房拿了些点心,不知你爱吃什么,便每种口味都拿了些,你都尝尝!”

紫虚朝那篮中看了看,似乎颇为困难地一番目光拣选,最终挑了个桃花酥。

夜心见他眉头略紧,估摸着这些都不合他口味,“仙学的糕点品种繁多,这些已经算是口味上乘的了。其实,我以前还尝过一种糕点,味道糯香得很。是我二师兄去天帝生辰宴时带回来的,说是天宫珍品,叫什么——折梅酥,那是我尝过味道最妙的点心!”夜心回味了一番,“对了,你在天宫,应该时时能吃到吧?”

紫虚脸色骤变,眉目间略一滞,目光中似乎漾起一阵烟岚。

他淡淡道,“折梅酥,是用虚昆山顶的红梅佐以古法技艺烹制,历来只有通天紫宫才有。”

“为何只有通天紫宫?难道是因为紫虚神尊也喜欢吃折梅酥么?”

他微红着一双眸子定定瞧她,“紫虚神尊,自然是极爱折梅酥的。”

“那岂不是旁人都难吃到了?”夜心听他此言,似有失落之感,便宽慰他道,“别担心,等我将来研究会了,做给你尝尝。”

他眯起眼睛抿唇一笑,“好。”

这今日的法术课要教新内容了,她这前面还没学会呢,欠债欠得太多了。

夜心越想越惆怅,边朝门边走去,边默默温习起了徒手变物的口诀,一遍遍地摊开掌心。

一个小小的雷电劈过,夜心吓得缩手。

“徒手变物——除了定力要深厚,灵力气海要坚实之外,最重要的是‘坚信’二字。信你所想之物,真实存在于世间,再用强烈的意念召唤到手掌之中来。”

紫虚已经行到了身侧,掌心多了一颗浑圆的小药丸。

“你灵力弱于常人,虽不知何故……”他顿了顿,“但你既打算在仙学中努力奋进,我尊重你的选择。仙学修习要想出类拔萃,少不得固本修灵,打好根基。你将这固元丹服下,于你增补灵力修为大有裨益。”

他手上的这颗乌黑小药丸,样子寻常至极,夜心不由连连摇头。

“阿檀,不是我拂你好意,你有所不知,我师父是大名鼎鼎的筠峥上君,自小我便知灵力低微。师父更是翻遍了医书;各种药丸也吃了个遍,从小中大,从白到黑,半点用也没有。你不要白费心思了……快迟到了,我先走了。”

他明显在身后叹了声气,“真不吃么?”

夜心打定主意,“无论如何,我绝不吃!”

可还未转身,便忽的被定住一般,浑身动弹不得。

这……这是?

一身月白衣袍的阿檀,苍白着脸色缓缓行到她面前,俯下头来,他温热的呼吸瞬间近在咫尺。

霎时,夜心听得自己的心砰砰乱跳,无奈连话也说不出,更不敢拿眼瞧他。

这个阿檀,昨夜受了那么重的伤,居然还能用法术定住她,他……他到底法力有多深?

“此药丸不同以往,再说,你灵力修为不够,连基础的定身法也解不开,出去了岂不是任人鱼肉?”他修长的手指捏住她的下巴,将药丸塞了进去。

任人鱼肉?

此刻她不就在任阿檀鱼肉么?太过分了!一个仙君法力竟能如此深不可测么?

她甫一咽下,定身法便自动解开了。

“每十日晨时,须吃一颗。”

“哼!”夜心朝他抽了抽鼻子!

他竟浑不在意,厚颜一笑。

不知为何,方才被他捏过的下巴竟有些发烫。

她真是栽在他手上了!想及此,她捂着下巴飞奔逃出了院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