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术课上,许是刚才阿檀给的药丸起了作用?只觉丹田气海之中暖丝丝的,有股绵绵不断的灵力暗暗抵来。可惜,夜心还不太会导引,今日教的新法术虚空移行,还是没有进展。

她回到了留云阁的课室之内,准备接下来的《上古神史》课。

还好来的早,她便挑了个中间些的好位置,等待其他同窗陆续进来。

一晃神,一个鹅黄裙子曼妙的身影叉着腰走到她前面。抬头一瞧,原是梨莘正梨花带雨,哭得抽抽搭搭。

夜心忙拉她坐下,“你不是请了半日假么?怎么提前回来了!”

“我收到了信,呜呜——”

什么信,惹得她这般悲怆?“难道箕尾山倒了?仙学开除你了?总不会是那呆瓜身故了吧?”

梨莘白了她两眼,恶狠狠之态毕现,可还是我见犹怜。

她抽出一封信来,催促夜心快看。

“梨花仙子亲启,你委托之事已有些眉目,老朽已搜寻到天宫中符合你描述特征的男子,他刚来天宫,为人低调。恕老朽眼花,尚不曾有办法打听到他姓名。但我见他过天门,行云阶,直奔天君议事殿去了。此人,恐怕——位高权重!我已派人去打听了。老朽咳了这许多年,多谢仙子赠送的梨花膏,已经好了大半。希望很快能给你准确答复。”

夜心眉头一松,“什么!还真是那个用盆养莲花的呆瓜,他——位高权重?你为这个哭了?”

梨莘伸袖子揩了下眼角的泪珠,“我原本想着来羽林仙学,学些正经仙法,结业之后能与其他花仙竞选百花芳主之位。但前几日不是请了一天假么,在天宫之外恰巧遇见他。他同我说了一会子话,临走之际,还……还摩挲着我的头……说我甚可爱,勉励我用功学习一定能顺利结业。我当时便改了主意啦,结业后进天宫,就能遇到他啦,我想和他永远在一起。”

“永远在一起?”夜心艰难地品味这句话,这丫头知不知道“永远”二字的份量?

“你当真的么?”

她带着一丝腼腆之色,低下头来,“自然真,比珍珠还真。其实,在南疆云海的渡口,第一次见到他,我就很喜欢这个呆瓜了。但谁知道,他位——高——权——重——”梨莘说着又抽泣起来,夜心从没见她哭得这样认真且伤心。

“你怕你们之间的身份悬殊太大,而终成一场梦?”夜心算是听明白了,但心中不免沉重。

“的确,且不说他是天宫寻常仙佐的话,会不会喜欢我这等下界仙乡来的小花仙;如若他再‘位高权重’,他的婚事恐怕也由不得他做主。”梨莘考虑得颇为实际。

见她哭得伤心,夜心取出帕子替她拭泪,“都湿透了!梨花带雨——也不是你这个哭法,世人见了你这副样子,怕是天上下梨花雨瓣了!许是你托的那人,打听错了也未必。哪里就那么容易位高权重了?”

见梨莘好不容易止住了眼泪,课堂之上陆续坐满了同窗。

两人不便再细说下去,夜心偷偷凑近梨莘附耳道,“别担心,我来帮你想办法!”

还未说完,温廷忽然站在身侧,“我也帮你想办法!”

夜心吓了一跳。

她蹙眉道,“温廷公子好耳力!难怪坐最后一排也毫不妨事。”

温廷俯下身来,撑着脑袋看着她与梨莘,“夜心啊夜心,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我们梨花小妹妹善良机敏,你怎么老惹她掉泪呢!梨莘别怕,我帮你批评夜心!”

梨莘噗嗤笑了,向他抽了抽鼻子。

夜心无奈转头看他,“温廷公子,先生马上要来了,你立在我这里恐不方便,快回你座位上去吧。”

温廷靠近时散出淡淡酒味来,恐怕昨夜宿醉了吧。

他看着夜心,“我的座位,就在这里。”他一使眼色,高壮的男同窗适时将凳子送来,温廷大喇喇地一把拉过,加座在旁。

一排只能坐两人,他毕竟身形高大,如此硬加进来,走道里瞬间窄了许多。

那高壮男同窗不知着了什么魔,偏偏在过道里来回走动,对着温廷大声喝道,“哟!这位同窗,你坐进去一些,挡着大家走过道儿了。”

“欸!好啊!”温廷绽开无比灿烂的笑容,将凳子往夜心身旁挪了挪,夜心见他如此脸皮厚地挪来,只得又往梨莘那边挪了挪,如此往复几次,夜心已经被梨莘和温廷牢牢地夹在中间,哪里还有什么缝隙?

“我们夜心真是心善,知道我被同窗们嫌弃占了过道,主动向里让位置。放心,我们三个人,挤挤更暖和。”他将笛子横在桌上,居然放下书,开始认真翻读。

夜心刚想发作,见他那副认真样,又不好当着众多同窗此刻灼热的目光说什么,只好暂时忍了。

偏偏梨莘在她左耳边附耳道,“我说的没错吧?面纱阻了你的风流……”

夜心扬起手来作势要打,被温廷温热的大手一把握住手腕,红口白牙笑了起来,“哎——要不是被我看见,你又要欺负小梨花妹妹了吧!梨花妹妹你放心,我们家夜心啊,有我看着呢!”

正在拉扯之际,万幸执岚先生终于来了。平日里从不觉得课前等待的时光如此之漫长。

执岚先生今日兴致颇高,一来便笑意盈盈,目光落在夜心与温廷身上,“很好!今日大家都来了!有些天天迟到的人也到了!我要特别表扬下温廷,今日他已经坐到了第三排,这种好学勤敏的劲儿,我作为先生非常欣慰。继续保持!”

温廷这家伙,毫不尴尬地站起来笑吟吟地向先生行了个礼。

“各位学子们,我今日刚刚得知一个好消息,天宫要举办六百年一次的花画大赛了!往年大赛非常严格,只有天宫内部仙佐方有资质参加。而今年这一次,我们羽林仙学的监院甫璋先生,也为我们的学子们争取到了参赛资格!”

“啊!太好啦!”下面已经有人开始欢呼。

梨莘与夜心面面相觑,都不知道这是个什么比赛,欢呼的意义在于?

执岚先生摆摆手,让大家安静下来,“有些人也许听说过这个比赛,但我们这里大多数都是新来的学子,我简单介绍下:花画大赛是一场娱情竞技赛。由天宫司礼监组织,每十个甲子会邀请天宫高位神仙作为藏宝人,将他们最珍爱的一样宝物放入花画幻境之中。而参赛的人,必须进入幻境,一一寻得宝物。如若能在规定的时间内,寻得某位神仙宝物,宝物便归参赛人所有!”

“可是先生!我们的仙法低微,哪里能同天宫中一同参赛的仙佐相比?”

“是啊,怎会有胜算呢!”

“岂不是会被仙佐们压制得毫无还手之力?”

“就是就是……丢脸,不去了,不去了!”

梨莘眼泪还挂在眼角,却附耳夜心,“要是你被那些仙佐们打得口眼歪斜,回南疆海时,你那凶巴巴的师父还认得你么?”

执岚先生艰难挥手,让大家安静,似乎是在给大伙儿打气,“这次甫璋监院为大家争取的资格,实在难得!各位要是运气好,能在其它天宫仙佐手中抢到宝物便最好;若实在空手而归也没事,能在天君与几位尊神面前留下个深刻印象,对将来各位结业之后,进入天宫择公职时大有裨益!万一,在座诸位表现好,几百年都不曾收人的紫虚神尊,也许今年就能对你青眼有加呢?”

课堂上的气氛一下子热烈起来,几个优秀的尖子更是摩拳擦掌。

“对啊!拿不到宝物有何关系?能亲眼见着四尊,可是难得的良机啊!”

“就是,先生的意思,紫虚神尊都会亲临比赛,那尽力表现就是了!”

更有甚者,声音响亮,“好!先生!我们羽林仙学如何报名?”

气氛更加喧嚣。

执岚先生点头微笑,“最后还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大家,甫璋监院已经决定,本次花画大赛将会折算成分数,额外计入结业考核总成绩。各位学子好好把握机会,努力表现!”

“额外计入结业考核?那也就是说,要想在结业中名列前茅,就一定要参赛!”

“对啊!分数多多益善嘛!”

温廷凑近,桃花长眸中满是挑衅,“你们也想去吗?”

“当然去呀!”梨莘抢先回答,“你也去吧?”梨莘拉着夜心的膀子。

“可我……我这法力,去的意义不大,我没有信心……”夜心摇了摇头。

“各位稍安勿躁,具体资格选拔,会由拂雪先生稍后来公布。我们把课本翻开,回到正题,今天我们讲《上古神史》第二十九篇……”

这一课上,夜心听得无比认真,果然坐在前排就是耳顺目明,执岚先生讲课向来思路清晰,引人入胜。夜心几乎忘了自己是被夹在两人之中,以如此受难的姿势顶了一节课。

温廷倒是没有睡觉,这一课他似乎颇为认真,夜心好几次瞟过去,都见到他盯着课本,只是眼神好像有些寞色,不知是否因书上的故事大受震动。

夜心余光一闪,才发现一个大得过分的布团急速掠来!

夜心一连数日不曾被砸过,已经放松了警惕。未料到防不胜防,这次被夹在二人当中,更不好避让,眼睁睁地瞧着那布团以追云逐电一般的速度,向夜心飞来。

“啪”那布团中包着重物,碰到什么,发出清脆的一声响。

竟是温廷挥着玉笛,为她挡下!

玉笛断为两截!

夜心与梨莘俱大惊失色,温廷满面惊愕。

却还是那几个华服青年,真是死性不改!

执岚先生揪着他们的耳朵,将他们拎到门外去站着了!

夜心看温廷还发呆似的盯着断裂的玉笛,不发一言。

一下课,温廷竟默默起身离开。

那两截的笛子被他弃在桌上。“欸!”夜心本想喊他,见他走远,连素日从不离手的玉笛也弄坏了,不由忧心愧疚。

夜心小心将两截玉笛收好。

午膳时,夜心与梨莘特地去膳房寻温廷,他却不在里面。

惦记着阿檀的伤势,夜心带了些饭食,赶回隔壁院子,却里里外外遍寻不着。

夜心顿生气恼,怎回事?要找的人却都不在?

房中衣架上挂着月白袍,书案边整齐摞了一叠书卷。一杯茶只喝了一半……

他又去了哪里?走得这般急。

难道又去办公务了么?若真如此逞能,他还是不要回来的好!

夜心气鼓鼓地将食篮放下。

下午拂雪先生将大家召集来,特意补充了花画大赛的事情。

夜心四处搜寻温廷的身影,却一无所获。

拂雪先生眉飞色舞地讲起,六千年前他在天宫任职时,曾经作为仙佐参加过花画大赛。讲起当年风光,拂雪先生兴致盎然,仿佛就在昨日。

讲起大家为了寻找各位尊神藏好的宝物,仙人们各展所长。

“拂雪先生,你是说……尊神也会藏宝?”

“那就是说,四大神尊都会来藏宝么?是这意思么?”

“四尊都会亲临现场观赛,若是能在他们注视下,亲手取得他们所藏的宝物……太刺激了!”

“真是额外惊喜啊!若是取得四尊宝物,非但结业分数不愁,四尊也一定会注意到我!”

拂雪先生大笑道,“那是自然,每届花画大赛,四尊宝物最受瞩目!多少人都巴巴地瞧着呢!”

他继而暗暗摇头,“大赛中很多人会无所不用其极。有的靠聪明才智,有的靠法术高强;有的甚至兄弟反目,密友间大打出手……”

说及此,拂雪先生很是感慨,“一个比赛,便能现出可怕的一面来。本次大家参赛,都是未结业的羽林仙学学子,仙法定有不足。但有一条,一定要团结勇毅,且不能伤害他人。各位作为仙学的学子,未来的天宫仙佐乃至重臣,安全与忠信最重要!”

大家纷纷点头应是。

他说起了参赛条件,甫璋监院会于三日后举行选拔赛,由执岚先生考三条《上古神史》中的问题,而拂雪先生所教的三种法术需要一一考核通过,两位先生那里的考核全部通过,方有机会参加花画大赛。

夜心细细思忖,执岚先生的《上古神史》她倒是背得滚瓜烂熟。拂雪先生迄今教的三种法术,徒手变物,虚空移行,召雨术。

很好,她一个都不会。

且近日开了许多新课,制香课,神器史等,课业繁重,压力陡增。

隔壁院门微微开了一角,难道是阿檀回来了?

夜心迟疑了一番,走进院内。

一切如旧。

书案上多了一卷书摊开着。

“咦?”书名竟是《仙学基础法术秘诀》,夜心捧起书来,第一页便是“徒手变物”,第二页是“虚空移行”,第三页是“召雨术”,第四页是“搬山填海术”……内容不仅含了法术口诀,还有一列朱笔苍劲小字,写着法术心得与诀窍,一看便是后添上去的。

阿檀的法力虽不知高到何种程度,但尚不至于复习仙学的基础法术罢。

夜心去瞧书名,其后有一列小字,“送吾卿夜心以细参之。”

这册带着详细批注的书卷,竟是送给她的!夜心升腾起复杂的心绪。

阿檀,怎会又一次如此恰巧地猜到她的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