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安十九年,李皇后挑选太子妃,打算宣世家女子入宫相看。

那年,太子不知为何与李皇后生了嫌隙,很不情愿,又不好直接驳了李皇后。沉着脸,坐在凤仪殿内听着女官介绍世家女子,一旁的宫女拿着画像摆在他眼前。

过了半月,李皇后见太子仍没有选出,直接下旨宣世家之女入宫相陪。太子来到凤仪殿,冷着脸坐在屏风后。

李皇后带着世家女眷去后苑赏花。太子见状,匆忙逃离正殿往后门走去,在后殿遇见谢宛澄。

小桥上站着一位女子,穿着鹅黄色长裙,简单素雅的珠钗,坠着小巧的滴珠耳环。她面带悲伤,低首看着小桥下游动的鱼儿,嘴角微弯似在苦笑,又突然抬起头面向天空淡笑,像是放下什么。

太子好奇,派了内侍去打听。

没过多久,清河侯府嫡女接到圣旨,被选为太子正妃。

那年冬日,满眼红妆。

“之后呢?只因一面之缘?”

皇后淡笑道:“也许,那时侯府早已不如昔日,凭家世,本宫怕是难入太后的眼,若非皇上选中我,定是无缘太子正妃。”

“那宛澄姐怎会喜欢上大哥的?”

皇后低头掩面:“本宫初遇皇上……”

永安十七年,谢宛澄深研医书不得其意,出府散心。她随意地走着,来到书楼,坐在窗边。一阵响声惊动了她,她回头看见一位书生捡起掉落的书,走到书桌前。

起初她不曾在意,可禁不住那书生常出现在她面前,之后她习惯在书楼里等书生来,后来书生带来了一个女孩。女孩不小心摘下面具,露出真容,当朝三公主。听着女孩对书生的称呼,书生的身份不言而喻。

那日,她恍惚地回到侯府,听着莺莺燕燕的声音,走回小院静坐在铜镜前。她看着铜镜里的自己苦笑,那是她第一次认为老天在耍她。侯府败落,帝后怎会选这样家世的女子成为太子妃,太子尊贵,她也不会折了自己的傲骨做妾。

谢致远不知何时站在她眼前,她俯身抱着他无声痛哭。

皇后闭上眼,摇着头,许久才睁开眼睛,笑着道:“苦尽甘来。”

许棋拉着小皇子的手拍了拍皇后的手,小皇子对着皇后笑了笑,露出小白牙。

皇后伸出手想去捏捏脸,不料小皇子看出皇后的意图,急忙跑到许棋身后,探出小头看着皇后,小手举起招呼:“母后,快来,快来追皇儿。”

小皇子见皇后不动,走上前趴在皇后腿上。

“希询,母后给你生弟弟妹妹陪你好吗?”

小皇子抬头看着皇后,微微点头。伸出两个手指,道:“要两个,一个妹妹一个弟弟。”

皇后握住他的小手,捏着他的鼻子,点了点头。

小希询一人就将凤仪殿闹得无清净之时,若是再来两个,皇宫恐怕都要遭殃。

这么一想,许棋脑中响起小希询婴孩时的哭声,惊天动地。

她看向小希询,好乖,多两个小皇子也是好的,至少希询不会孤单。

苏希询是嫡子,也是长子。

大宣奉行先周嫡长子继承制,又看重皇子生母的母族。

皇后背后的侯府在朝堂上无人,若其他妃嫔诞下皇子定会破坏后宫的平衡,威胁希询的地位。

如今帝后感情深厚,宫中唯有希询一子。谢致远也在为科举做功课,若中榜定能入朝堂。皇上为了皇后与希询也不会放任谢致远无能,便是许棋也是以皇后义妹的身份在京城立足。

今年夏日,户部侍郎之子对许棋指手画脚,被她打得鼻青脸肿,其父母寻帝后做主也没下文。那群纨绔子弟见状皆不敢出现在她的面前。因此她的名声传遍京城,但凡有点脑子的人也不会自讨苦吃招惹她。

小希询抱着青霜剑,小腿迈开跑向皇上,道:“父皇,姑姑的青霜剑,皇儿也想要一把和姑姑一样的。”

皇上抱起希询走进殿内,“阿棋何时走的?”

“皇上早来一步便能看见,她说致远独自在侯府用膳太孤单,要回去陪他。”

皇上坐在罗汉床上,笑道:“她留不留在宫里用膳还要看致远在不在侯府,真是不想自己孤单也不想致远孤单。”

皇后剥了橘子递给皇上,“阿棋走时说下次进宫就是明年了。如今她懂了点侯府事务,也帮着致远安顿侯府上下。”

皇上点头,接过橘子,放到希询嘴边。小皇子张口吃下,皇上见状伸手又拿起了一个大橘子剥开。

这边,许棋下了马车就往府里跑,看见谢致远,激动不已,“小侯爷,你猜猜我碰见谁了?”

“林财主?”

许棋摇头,“不是林师兄。”

“你上次碰见他就是这副模样。”

“上次林师兄带我逛了墟市,这次不一样,是大将军,肃亲王。”

“肃亲王,苏正则?”

许棋用力点了点头。

谢致远看着笑容满面的许棋,想不明白她在激动什么。

许棋也不管谢致远的想法,自顾自地说起宫门前发生的事。

谢致远看着经书,自顾自地学习功课。

两人待在书房,直到日落西山。

翌日,许棋坐在正厅,她看着前来请教的下人,安排起过年的繁琐事务,拿着礼单准备年后拜访的礼品。

管家与嬷嬷站在一旁协助,偶尔指出不妥,这侯府大大小小的事早已被许棋摸透。偏着刺绣插花之类的陶冶情操的事,她是不见一点长进。

许棋拿起人参盒,看着桌上的燕窝鹿茸等,惋惜道:“这些不必给那些人,浪费好东西,留下放库房里。”

谢管家无言以对,派人将补品放回库房。

“这套点翠头面留着,这翡翠质地不错,这银镯好精致……我说的那些留给以后的主母。别的我也不喜欢,分给那几房吧。”

“这容易遭人闲言,三姑娘要不……。”

“早与那几房撕破脸了,闲言闲语还少吗?拿着老侯爷的事来指责二哥,恶心我。如今看着侯爷有本事有出息了,就想凑上来混点好处,我看他们的那副吃相真是恶心。”

管家闻言不敢劝说。

许棋起身离开,边走边道:“天色不早了,我乏了,有什么明日再说。”

许棋回到小院也不歇息,她拿起桌上的账本一一查看,又端起茶碗喝了一口热茶。

“月琴,去与各院管事的人说明日来我院里,年年要人,这人手是真不够吗?”

侍女月琴俯身退下。

许棋看着眼前厚厚的账本,转头又看向桌边的一摞本子,一头栽到桌子上,深深地叹了口气。

侯府无主母无嫡女,后院只有妾室庶女与许棋。谢致远偏心将这掌管中馈的权力交给许棋,美曰其名说是锻炼她。

次日,许棋走出房间,有意比平日晚了些,她扶着沉重的头饰,缓步走到外厅,在众人的注视下坐上到主位。

扫视众人,沉声道:“月琴,柳琴,去将账本搬来。”说完,喝茶不语。

“真是不好意思,有事耽误了,许姑娘不会责怪我吧。”

人未至,声先到。

只见一名女子穿着朱红色的长裙,袖口与领口微露一层杏黄衣缘,缓缓走来。

许棋闻言淡笑,直到女子走进厅内也没有任何动作。

不多时,月琴与柳琴走来,放下账本退到一旁。

许棋抬手轻轻翻开账本,目不转睛地盯着账本,许久抬头看着不敢出声的众人。

不疾不徐的声音在众人的耳边响起,“侯府的开销越发大了,昨日一看才知二哥与我的花销竟算少的,不知其他小院的花销是怎么回事。”

轻言轻语,好似没有半点压迫。

众人低头不语。

许棋见状,起身走了两步,站在那红裙女子身前,道:“先拿你开刀吧,谢苒。”

谢苒瞪眼看向许棋,不敢说话。

许棋道:“你小娘与你真是好大的本事,伺候的人真多。我呢,想知道你们是哪里的贵人,竟敢动库房里的燕窝、人参。你说这么大开销是你们母女俩私下出,还是从我这里走账?”

谢苒辩解道:“小娘体弱多病,这伺候的人是该比旁人多些,补品放在库房也无用,不如给小娘养养身子。我是侯府的小姐,这点东西还是用得了的。”

扬琴端来糕点,许棋见状走回主位。

她坐着,端起杏仁酪,拿着勺子搅拌,挖了口尝了下,对着扬琴点点头,又吃了几口。

一碗吃完,许棋抬起头看向众人,朝谢苒冷笑,道:“伺候的就留六人吧,月钱算了。库房里的补品不是侯府的,那是帝后赏我的,你看值多少银两,记得年前还我。”声音很温柔,很动听。

谢苒瞬间面目狰狞,指着许棋怒骂,言语之间处处透露自己才是侯府的主子。

“我是外姓女,可掌管着侯府的中馈,便是今日发买了你小娘,也不会有什么事,赏你吃板子更不会有什么事。这三年多,二哥在书院不问事,才让你们养出好胃口,养肥胆子。从前你们母女俩也算有脑子,如今,哼,今日便杀杀你的气焰,管家拉出去打十大板。”

谢苒被架出去,不断挣扎,怒骂许棋。

许棋看着众人不安的模样,安慰他们自己是个讲道理的人,不会随意赏人板子。她脸上带着笑意,可接下的动作却没有半点温柔可言。

月琴端着新做的杏仁酪进来,许棋正核对着谢怡与谢岩小院的账目,这姐弟倒是明事理,没有半点做假。

许棋与各院的管事一一对着账目,看着陈年旧账,越看越来气,杏仁酪吃了半碗就没了胃口。

午时,她气得吃不下饭,拉着众人一同陪着。翻完手中的账本,她抬手揉了揉太阳穴,又吃了几口杏仁酪。

未时,小院外传来吵闹声,许棋刚想让月琴出去看看,管家就走进在她的耳边低声说了情况。她拉下脸,起身往外走。

一位身着鲜红衣裙的妇人跪在地上哭闹着,脸上皱纹突显,眼泪布满。见许棋出来,哭闹声更响,仿佛受了天大的冤屈。

许棋皱起眉头,看着撒泼的人,转头看了管家一眼,“去把里面的人叫出来看戏,劳累一天也该歇歇了。”

院内的人纷纷跑出来,有人殷勤地搬来座椅放到许棋身后。

一盏茶的功夫,那妇人就演不下去了。

许棋见状笑了声,道:“你演完了?这也不尽兴,这样吧,我也来一场。”说完,直奔妇人的小院。

小院被翻来覆去地搜查,许棋原以为只是走个过场立个威,不料搜出来一堆珍贵药材,金银玉器。她掂量着黄金,转身走了几步一个踉跄,险些崴了脚。

被月琴扶着坐下,许棋看着被押着的妇人,听着屋内谢苒的骂声,吩咐将所有东西抬回自己的小院。

那妇人突然发疯地扑向装满白银的箱子上,指着许棋高声道:“这不是侯府的,这是我自己得来的,不能抬走不能抬走,你个外人,打我女儿,夺我钱财,还有没有天理。”

许棋充耳不闻,侍从侍女们按吩咐把箱子抬走。

那妇人仍扒拉着抬箱子的下人,嘴里骂着脏话。许棋转头看见谢苒拖着身子怒视她,那眼神恨不得吃了她。

下人来回好几趟才搬完,见快完事了,许棋走近妇人。

“真是多谢配合,这戏演得才能这么精彩啊。侯府上下都是二哥的,一个妾也敢以侯府主子自居,是不懂律法吗?”

“我女儿是老侯爷的血脉,是侯爷的亲姐姐,你算个什么东西?”

尖锐的声音带着恨意,妇人不断地挣扎着企图冲上来打许棋。

“她是侯府的主子,我最疼爱的妹妹。”响亮的声音清晰地传来,伴随着重重的脚步声。

谢致远快步走来,看了妇人一眼。

“管家,去找牙婆子。”

妇人一听愣住不动,谢苒见小娘要被发卖,不顾身子跪在谢致远脚边哀求着。

谢致远低头看了眼,道:“谢三,去请二婶过来一趟。”

许棋被劝回看账本,次日她才得知谢苒的小娘被发买了,谢苒也被许了人家,是个商户,来年三月接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