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早传来消息,师家四房的女子自缢,二房倒是没有什么动静。

青莲站在许令姜身后,轻轻地梳着她的青丝,看着铜镜里的许令姜,动了动嘴,欲言又止。

许令姜见状直接问道:“想说什么?”

青莲淡淡说出,“姑娘要出手吗?师家的事并不好解决。”

“再看吧。”

许令姜抬头看向镜子,发髻已挽好,露出小巧的茉莉花簪,配着淡妆,一身装扮朴素淡雅。她拿过青莲手中的外衫,穿好就出了房间。

今日的天气很好,半月不露面的太阳也出来了。许令姜抱起小灰猫赶去王府,如往常一般站在门口,等着下朝归来的苏正则。

见马车驶来,熟练地走下台阶,抬起手等着马车里的人搭上来。

“你还能抱动这只猫?”

苏正则看见许令姜还能单手抱着猫,有些诧异。这只小灰猫已经肥得不行了,依偎在许令姜怀中成了一团。

“还能,再胖下去就不行了。”

许令姜摸了摸猫头,牵着苏正则走进王府,来到后院,见到才吃过食的大橘虎。

大橘虎的体型远远超过小灰猫,小时候圆圆的脑袋,呆萌又傻气,如今长大,可一张虎脸看上去还是傻不拉几的。

性子也是难惹的,比小灰猫还爱生闷气。许令姜去了赤水镇,只是少陪玩了几日就不搭理人,好不容易哄好,也只肯让撸一撸。

许令姜放下怀中的小灰猫,将虎猫两兄弟放在一起,撸了两下就起身看向苏正则。

“今日朝堂又如何?”

苏正则侧目看向许令姜,“没有什么大事,就是这几日一直商谈的……”

两人一同走向书房。如往日那般,两人各自坐在案桌前,做着手头上的事,时不时搭上几句话。

许令姜突然起了兴致,摊开一张白纸,看向苏正则,提笔落下。

苏正则一直在动。

她只好多看几眼,一点点绘下,忙乎半天才画完。等着笔墨干了,拿起来朝向苏正则,一样对照,觉得还不错。

苏正则早已察觉,见画举起,看过去,嘴角微翘,那幅画依旧是青面獠牙,画技依旧如故。

“好看吗?”

“不输当年风采。”

许令姜点了点头,自顾自地欣赏起来,看着感觉少了点什么,提笔写下一句话。

是将军也是书生。

苏正则看了一眼,“这是何意?”

“我初次见大将军时觉得你既像书生又像将军。一身雪白衣袍,温文尔雅,周身都透着一股书卷气,可无意看见你那双冷厉的眼神,透着凌厉果决的杀气,浑身还散发冷冰冰的气息,就像话本里写的正气凛然的大将军……其实就是分不清大将军更像书生还是大将军。”

“后来呢?”

“后来朱雀大街上,看见你骑着小枣,是凯旋归来的将军。”许令姜突然笑了一下,“沈师姐还说你戾气太重,怕是难以相处的性子。我当时也是这么觉得的,可为学习兵法,我还是放下这不值一提的害怕。”

苏正则瞧着许令姜喜形于色,没好气道:“之后胆子就大了,自称小将军,给我赐了个大字。”

“大多好,小才不好。”许令姜反驳着,手上也不歇着,卷起画,摆在案桌边。

看着桌上的一堆画卷,一一拆开看了看,皆是她从前在王府学兵法时所画的,如今一看,觉得从前画得有些粗糙,好像不是出自她手。

“我从前画的不好看。”

苏正则闻言道:“还行,总要有长进的。你的字不就越来越好看了吗?”

许令姜抬头看向苏正则,“你何必拐弯抹角地说自己的字好看?不带这样的。”

苏正则笑而不语,他看着手边的那份许令姜批阅的奏折,上面的字迹与他刚刚写下的相差无几,纵然是他,不仔细分辨也是难以看出这是出自两人之手。

他自幼练字,老先生曾赞扬他的字帖劲骨丰肌,非一日之功。抬眼看向许令姜,见她低头看着奏折,一脸深思。倘若让他弃了如今的字风,用几年练他人的字风,也不一定能完全脱离自己的字风。

许令姜歪头看向苏正则,“你看了好久,奏折批完了?我这里还有。”

“没有,在批。”苏正则说着低下头,看向折子。

槛窗大开着,入眼的竹林随风摇曳。

二人阅完奏章,如往常一般,各自手持书卷,焚香静坐,消遣事虑。

竹林之后,明窗之下,二人焚香闲看诗赋。

又是一日,许令姜身着素衣,插上素簪,走出府门,抬头看了一眼快要亮的天,走向马车。

天微亮,路上行人马车不算多,马车很快出了城门,一路朝着天边奔去。再次睁眼,马车已经停了。

青莲先一步下了马车,四下无人,她转头敲了敲车厢。

许令姜闻声,撩开帘子,走了下来,望着远处的土包,压下心中的酸涩。

四月廿三是月琴的生辰,如若没有那场叛乱,月琴也会像柳琴与扬琴那样,出宫嫁人。

青莲在一旁点燃火盆,撒入一把黍稷梗,又朝着土墓一拜,做完后就退到许令姜身后。

“……柳琴三月就出嫁了,夫家在那一片算是不错的,我也去看过了,婚事办得不错。扬琴也说妥了,再过几日就要出嫁了,等过段时间我看过再与你说吧。”许令姜朝火盆撒着黍稷梗,深吸了几口气,“刘家日子好起来了,你不要老是忧心……”

许令姜断断续续地说着,直到发觉已经没有什么能讲的才停下。

火盆里的黍稷梗燃尽了,太阳升到了头顶。可她有些不想动,想在这里多陪陪月琴。月琴的话很少,在侯府也是她讲月琴听,但那时候月琴会有回应,就算不说话也会朝着她笑一下,示意在听。

眼前的这座小墓一动不动,许令姜仰头叹了口气,又静静地看了一会才起身离开。她走得很快,不敢回头看,怕自己不舍。

回到侯府,许令姜看见谢致远逗着那只高傲的猫,贺忆昔怀中的小静姝趴着身子,一个劲地往下看。她走上前,抱起小灰猫,按着猫头靠近小静姝,见小静姝手舞足蹈,道:“小静姝别乱动,你娘要抱不住你了。”

小静姝愣了一下,转头瞅了瞅抱着自己的人,长大嘴巴“咿咿呀呀”地叫着。

贺忆昔笑着引诱小静姝叫“娘”,小静姝睁着大眼睛,凑上前亲了亲贺忆昔,又开始乐呵了,在贺忆昔怀里蹦蹦跳跳。

许令姜看着大了不少的小静姝,问道:“小静姝能学步了吗?”

谢致远接过朝着他伸手的小静姝,“在学了,已经会站了,就是不稳。”

“这样的话来年就能走稳。我回小院了,二哥、嫂嫂你们不用喊我,我不用晚膳了。”

“夜里饿了让小厨房做些吃的,别饿坏身子。”

“记住了。”

话音一落,许令姜就抱着小灰猫离去,没有看见身后的小静姝伸手想要她。回到屋内,白莲顺手接过小灰猫,朝着许令姜点了点头,就离开了房间。

许令姜拖着疲累的身子走向长桌,坐下来就拿起未拆封的信。西阳城的来信,看着字迹认出是尹浮若,认命地拆开。

大赚,等着。

许令姜看着短短的四个字,无力叹了口气,好笑地拆开别的。这是青州传来的,关于沈初静的行踪的。还有守在禹王身边的人传来的、翼州盛延棋与萧望之的近况、东阳沿海一片的状况……

足足过了半个时辰,手边只剩最后两封了。一份是关于南阳的,绝命谷与她一同瓜分扬州的江湖,如今局势已定,江谷主有心向别的州府扩展势力。

许令姜看完,摊开一张白纸,提笔落下,写完后,喊了一声青莲,将信交给青莲,看着青莲走出房间才看向另一封。

一入眼便是凉州二字,她快速看了下去,脸色越发凝重,看完忍不住扶额,手指不自觉地敲着桌子,眼神空洞,一直定在桌角,不知在想什么。

戌时,青莲端来一碗白粥,放在桌上,看着桌面上的那封凉州来信,多瞅了几眼。

许令姜见状道:“看吧。”

青莲点头,认真地看起来,皱起眉头,伸手摸了摸纸角的印记,装过头看向许令姜。

“何叔传来的?”

“这印记是我临走之前亲自交给何叔的,不会出错的。你如何看待此事?”

“姑娘,我并无……”

“无妨,说出心中所想就可。”

“战。蛮族一向不守信,若是一直求和,岂不是有损国威?”

许令姜笑了笑,“不愧跟了我这么久,喜欢喊打喊杀的。”她深吸了一口气,道:“若当真要战,必然要好好筹谋部署,至少军资不能缺……”

她低声喃喃自语。

青莲将案桌上的书卷收拾好,放下白粥与几碟小菜,做完一切才催促许令姜用膳。

许令姜点着头,抬手拿起勺子,边用膳边深思。

屋内灯火通明,直到深夜才熄灯。

庭院里,微风起,月色入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