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莲拿着一张写满字的纸,“姑娘,这是尹姑娘要我交给你的。”

许令姜接过,认真地看着,忍不住苦笑一声。她抬头看向夏莲,脸上的笑意还未消散。

“替我走一趟牢房,告诉她,不必,我有我的打算。对了,药厂如何?”

“几位老大夫说不行的药都已经烧了,根据禹王留下来的名单,顺藤摸瓜查出来好多人,我也派人去处理了,姑娘放心。”

“嗯,你除了性子急,做事是稳当的。此事过后,你歇息一段时间吧。”许令姜说着,又想到夏莲的性子,又道:“若是不想歇息就去南诏找冬莲,她那里的人手怕是不够,顺便替我去看看止落。”

夏莲道:“我知道了,姑娘。我会尽快处理完此事,启程去南诏助冬莲的。”

话音一落,门外响起敲门声。

许令姜起身,绕过案桌,走向门口。她抬手打开门,看见门外的苏正则。

“大将军,今日不去官府?”

苏正则摇头,“你不是说想去青山湖泛舟吗?今日京城没传来什么重要的事,索性带你出去走走。”

许令姜笑了笑,踏出门槛。

两人有说有笑地朝着大门走去。突然听到一声猫叫,转头一看是跑来的小灰猫,扑向许令姜的腿,身子拉得很长。

许令姜蹲下来抱起小灰猫,左看看右看看不见白莲的人影,转头对着苏正则道:“大将军,要不带上它?”

苏正则盯着小灰猫的眼睛,眼神透出一丝无奈,“带上吧。”

“我也没事交给白莲,不知道她最近在搞什么。小灰,是不是在给你配新猫粮?”

“它已经很肥了,我来抱吧。”苏正则伸手接过猫,低头看向许令姜,疑惑道:“它是公猫还是母猫?”

许令姜怔住,有些不确定地看向小灰猫,开口道:“应该是公的,白莲好像说过,我不太记得。大将军你把它尾巴拿开,然后看一下就知道了。”

“算了。”

苏正则一脸拒绝,低头看了一眼猫,眼里满是嫌弃。

两人走到青山湖,租了一条小舟。苏正则牵着许令姜上了小舟,木桨伸入湖中,缓缓摆动,很快到了湖中心。

小灰猫怕水,缩在许令姜怀里不肯动。许令姜起了玩心,湿手轻轻撒向猫脸。

水珠挂在猫须上,湿了猫毛。小灰猫摇头甩水,伸出舌头舔了舔。

“大将军,你都不知今早小灰趴在我头上舔我的发丝,吓得我浑身哆嗦。”

苏正则道:“它什么时候上了你的榻?它可是公的。”

“很久之前,早就在我的榻上霸占一角了,睡着了很乖的,就是老是把舔我醒。”

苏正则瞥向小灰猫,划着小船靠近青山。

青山湖上还有捕鱼的船民,他们向湖内撒入几条渔网,又划向别处,收起了不知放了多久的渔网。

渔网上挂着鱼,大的,小的,都有。

苏正则撑着小舟划过去,许令姜出声询问后就租了船民的鱼竿。

两人寻了一个地方,稳固小船,将鱼竿抛进水里,盯着动静。

小灰猫突然变得精神抖擞,盯着水面不动,好似察觉到要有吃的了。

半天不见鱼影,它跑到许令姜身旁,拉长身子伸了懒腰,又蜷缩成一团,趴在她的脚边。

许令姜低头摸了摸猫头,再次抬头看见苏正则收起鱼竿,钓上一只小鱼。

苏正则将鱼放入木桶,把鱼竿架好,转头看向许令姜。

“这里的鱼不多。”

“大将军,不要找借口。方才船夫不是捕了很多鱼吗?不是鱼少,是我们不行。”

苏正则道:“小将军,你看看此处像是会有鱼的地方吗?”

许令姜转头看向身后的青山,壁立千仞,湖水拍打着山壁,卷起千层波浪。

“此处好看,青山绿水的,两人一猫,若是作画,定是一番佳作。”

苏正则瞧着许令姜,无奈地笑了笑,眼底似有什么不一样的东西浮现着。

鱼竿依旧不动。

许令姜垂下手想去摸猫,摸了半天也没有碰到。她低头一看,猫不见了,抬眸发现猫趴在木桶上,嘴里叼着半条鱼。

“大将军,鱼没了。”

苏正则闻言转头,又顺着许令姜的目光看向猫,只见鱼尾瞬间没了。

小灰猫舔了舔嘴,甩了甩头,走向许令姜,趴在原来的地方,舔着爪子。

“三条都吃完了?”

苏正则将木桶拉到许令姜身前,木桶里只剩水,原本活泼的鱼儿已经没了。

许令姜抿嘴,看着那只安逸的小灰猫,气不打一处来。她伸手玩起猫脸,也不盯着鱼竿。

又过了会,两人收起鱼竿,撑着船划向岸边。

许令姜选的这处离岸边有些远。

小船划到湖中心,突然变了天,淋淋沥沥地下起雨来。秋雨总是不经意间来到。大大小小的雨点落在湖面,泛起一圈圈涟漪。

划到岸边,一阵雷声传来,轰隆隆的。

两人下了船,走上河埠头。

这次垂钓没有收获,全因贪吃的猫。

“我怕是与野鱼没有什么缘分,次次落败而归。”

苏正则点头,抱着湿哒哒的小灰猫,看着许令姜将鱼竿之类的还给船夫。

两人站在棚下,看着渐渐变大的雨。

许令姜心一横,拉着苏正则冲进雨幕,一路绕开行人,跑回柳府。两人分开回到各自的小院。

青莲吩咐下人烧热水,拿着帕子为许令姜擦拭。白莲抱着猫,拿着帕子擦了擦猫毛。

许令姜擦着脖子,看向白莲,道:“你近日在做何事?一日见不着几次。”

白莲抬起头,笑道:“姑娘没有什么事吩咐我去做,我便自己为自己找了事,为小灰研究不同的猫粮。”

许令姜点头,还想再问,可热水烧好了。青莲催得紧,她只能先泡澡去寒气。

屋内热气弥漫,躺在浴桶里,热气腾腾。许令姜靠着木壁,只露出头。过了许久,她起身走出浴桶,换上亵衣亵裤,听着青莲指挥一众下人忙里忙外。

白莲拎着食盒走进来。

许令姜披上斗篷走过去,拿着筷子吃了几口,抬头看向站在一旁的白莲,见白莲的脸色不对,开口道:“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怎么变得唯唯诺诺的?”

白莲怔住,略加思索后缓缓道:“我今日替姑娘理匣子看到卖身契,姑娘是打算给春莲与夏莲……”

许令姜打断道:“是,你不要声张。”她顿了顿又说,“她们年岁大了,也该择夫婿了。你与青莲已是良籍,若是真的想嫁,直接与我说,我肯定风光将你们嫁出去。”

白莲含糊其辞说了几句,大意是不想嫁人,要一直待在许令姜身边伺候。

许令姜听着,忍不住笑出声。她拍着圆凳示意白莲坐下,看着那张算得上清秀的脸,想起云翼。若是白莲与云翼能成,也算一件好事。

白莲低着头,心中有很多话想说,可又说不出口。她犹豫了很久才动了动嘴唇,抬眸看向许令姜的眼睛。

“姑娘,你说以后会不会人人平等?”

许令姜怔住,她不知道白莲为何会问这个问题。依她的想法,这是不可能的,但她又不好直接说出来。

白莲的母亲是奴籍,与主人家里的侍从私通生下白莲,本应该受到处罚,可碰巧主人家有大喜事就没追究此事。可好景不长,白莲的父亲染病死去,白莲的母亲浑浑噩噩的,母女俩被那户人家赶出去,流落街头。后来白母跟着白父去了,白莲变成孤儿。

许令姜当初看白莲身世如此悲凉才救下她,本来只是想扔在府里打杂,可白莲自己好学,医术、武功、什么都学,也学出来了样子。她看在眼里就让白莲跟在身前伺候,白莲也帮她做了不少事,让她省了不少心。

白莲坐立难安,看向许令姜的眼神却是透着希望。

“难,极难,但并非没有可能。或许要很久以后才能做到。白莲,我不得不承认你的想法很奇特,但又有些许道理。我如今的将军之位,虽是有名无实,可这何尝不是一种抗争,女子亦可当将军。若是千年之后,当真能做到人人平等是极好的,可惜我们看不见了。”

许令姜是一字一句说的,她一开始觉得白莲的想法有些异想天开,可细细想了想,这一切皆有可能。她只是不相信能够做到,但她希望可以做到。

许令姜看向白莲,淡淡一笑。

白莲真的很会读书,有些想法太过前卫。这些想法,她连想都没有想过。

夜里,许令姜躺在榻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明明早已做好决定,可真正行动起来又心生怯意。

自那日尹浮若被抓后,她开始犹豫徘徊,直到今日仍然没有动手,再这么拖下去,她不知道自己还敢不敢做了。

那样的事,她做过很多次,理应不会纠结了,可她如今真的害怕,比第一次出手还要害怕。

许令姜闭上眼睛,缓缓呼出一口气。

不知道何时睡着的,只知临睡之前,脑中只有一个念头:不能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