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霍家奉旨出征,在南岭与大襄一战。谁料大襄为此一战竟倾全国兵力,霍家军不敌,派人上报朝廷。朝廷派武安侯领十万兵马增援,可最后却不是增援,而是剿杀。

霍家军与大襄军厮杀一整日,拼尽全力,才赢得此战。伤亡惨重,无力再战,血战力竭之际被武安侯的十万兵马杀尽。

“这是战事,那朝堂呢?”许令姜盯着穆英,将茶递给他。

“那就要说说当时的皇上,他……”

皇上多疑,见日渐壮大的霍家军,心生忌惮,加上身边人的教唆,越发觉得霍家军威胁到皇位。武安侯认死理,得到不知何处来的指认霍家欲勾结大襄造反的密报,直接上报给皇帝,皇帝顺势而为,下旨派丞相前去。

密报来路不明,可皇帝还是信了。可怜霍家军几乎全军覆灭,霍皇后悲伤欲绝,难产而亡,腹中孩子一出世便没有气息。霍家女眷不愿受辱,留下血书后纷纷自杀。

霍家满门忠烈亡于帝王的猜忌下。

“那密报便无人查证?”

穆英摇头道:“其实猜忌也好,密报也罢,根本还是皇帝早有灭霍家之心,小人的陷害也不过是添了点力。”

许令姜垂眸,武安侯受族上荫庇,在赢得南诏之战后才被封为军侯,可之后霍家军统领战场,他再无出征的机会,只能闲在京都。之后霍家灭族,他重回战场,率兵在大宣边界守关,不过镇守了五年便辞去官职,闭门不出。

武安侯的做法实在让人不解,前途无量怎么突然辞官?想来当年之事定有隐情,至少武安侯不像是传言中那般光明磊落。

时至今日,仍有谈论霍家蒙冤的人,连齐老将军、赵老将军这些人都坚信霍家不会背君叛国。

许令姜看了一眼穆英。

穆英当年不过是十几岁的少年郎,今日谈论霍家,丝毫不认为是霍家谋反,反而一直强调皇帝疑心,早对霍家生了忌惮。言语之间处处维护霍家,更是不忌讳地说皇帝无能。

“这些到底是穆大人的猜想,战场究竟是怎么情况,如今是难以探寻。那份说霍家谋反的密报更是无证可查。”

穆英叹了一口气,放下手中的茶碗,抬头看向天空,摇着头。

“错了,令姜,对外说密报不知是何人给的,其实想想也知道,定是模仿霍家军哪位将领的字迹伪造的,让本就心疑的皇帝下了旨意。两个猜想,其一武安侯,其二丞相。”

“你不是给丞相办事吗?这般抹黑他?”

“丞相的恩我已经还完,待我死后,承诺你们的自然也会给你们,算是那日你救家妻一命的谢礼。还有我从来不是丞相的人,帮他办事与说他并不冲突。”

许令姜看着穆英越发觉得他不是真君子,这种感觉自那夜穆英拜访兰园,选择与大将军做交易后越来越强烈。她又偷看了几眼,还是有点像君子。

穆英瞥见许令姜的小动作,低头苦笑,若是他的女儿还在世就好了,夫人也用不着把别人当成女儿疼,更不会患上癔症。

苏正则走来,缓缓坐下。

许令姜看着他,倒了一碗茶水,拿起糕点吃了起来。

“小将军,那人想见你。”

许令姜一愣,“不会真认识我吧?大将军先说他是何人?”

苏正则看了一眼穆英,开口道:“霍锦云将军的副将,额角有奇怪的胎记,幼时听太皇太后讲过,因而认了出来。”

许令姜惊道:“霍家军还有人活着?”

“有,活下来的人大多隐姓埋名。我在益州曾拜访过几位,他们对朝廷还是埋怨的。”

许令姜动了动嘴,看着苏正则,叹了一口气。

“大将军,不是埋怨是痛恨。倘若霍家真的蒙冤,那数万英魂枉死,看着征战沙场的兄弟死在效忠的朝廷手里,何其悲哀。”

苏正则点头,回想在益州的遭遇,对霍家军多有惋惜。

“穆姨应该醒了,穆大人去陪陪吧。我与大将军也去看看霍山副将。”

许令姜说罢起身,跟着苏正则离去。

穆英看着远去的背影,轻轻一笑。他故意将霍山放出来,便是想试探霍山见到许令姜是何反应。想见她?第一眼见到便伸手拦住,利用疯病吸引注意,如此看来许令姜很有可能是霍家之后。

他缓缓拿起茶碗端详,最有可能是霍锦玉的女儿,京城的棺材中一定有一副是假的。这个皇帝啊,自己下的手,还要图个好名声,将霍家十三名好男儿厚葬。真是恶心至极。

难得好天气,许令姜躺在院落里晒着太阳,拿着话本挡在脸上,惬意地睡着。

苏正则走来,将斗篷披在她身上,坐在石桌边看着远处玩闹的孩子们。

“正义公子在扬州现身了。”

许令姜闻言,睁开眼睛看向苏正则,“正义公子只在扬州出手,这次在凉州出手本就奇怪。”

“我查了很久,还是掌握不了他的行踪。”

许令姜笑而不语。

午后,两人来到牢房。

蔡夫人娘家皆关在此处,旨意下达,流放边疆。至于蔡夫人娘家为丞相敛财养私兵的证词口供皆由穆英归京上达天听,自然也会将其他的罪名一一陈列。

许令姜看了一眼穆英,对着苏正则点了点头。

“穆大人,近来穆府不太平,不如我派些人在穆府……”

穆英看向苏正则身后的几人,打断道:“丞相的人而已,他越发狠毒了。不知王爷怎么对付禹王?单凭这些可扳不到禹王,若是有叛国的罪名……”

许令姜脸色微变,厉声打断:“穆大人,你说得太多了。离穆夫人的生辰只有十日了。”

白莲守在穆夫人身边,让夫人活过生辰,而穆英指证丞相,定丞相的罪,还要将禹王养药人一事上报朝廷。

这是他们的交易,一场双赢的交易。

穆英垂眸,十日,只有十日了吗?

萧望之急忙赶来,“王爷、穆大人、令姜,有人来报祁山下的村子着火了,陆伯伯已经过去,命我找几位速去。”

苏正则转身离去,扔下了一句话,“穆大人,这些人交给你了。”

许令姜随即跟上,直奔向小黑。萧望之对着穆英颔首,转身追了上去。

“流放的人自该去流放的地。”

穆英说着,走进牢房。出来,身后跟着狱卒和罪人。穆英看着乌泱泱一群人大哭大喊的,忍不住叹了口气,罪有应得。他轻轻挥了挥手,狱卒会意压着人往城门走去。

“陆大人,情况如何?”

陆文拱手:“见过王爷。共烧毁房屋九间,死三人,重伤十三人,轻伤二十一人,其他财物损失未计。幸好是从南边烧起来的,不然更严重。物资暂时不缺……”

许令姜轻轻掀开白布,看了一眼,面目全非。她听见陆文的话,往村子南面走去。一旁的人抬着担架走过,她瞥见担架上白布微微隆起。

祁山脚下。

普通的村子。

许令姜抬头看向祁山,风吹动斗篷,寒意顿生。

苏正则走到她身旁,远眺祁山。

两人对视一眼,心中了然。

苏正则看着赶来的萧望之,低声吩咐。许令姜轻轻皱眉,指挥着众人行动。

祁山里的三万人马,本是不需忌惮的,如今是要处理了。

云飞赶来,甄大汉已整顿完毕,只待苏正则下令便能冲进祁山包围私兵。

苏正则抬头看向天空,天色太早,弄出这般动静定是想吸引注意,暗地里转移人马。

不是日落后便是明日日出。

苏正则招来陆文,让他派人将穆英和一众重要官员请来,要人尽皆知,大张旗鼓地来。

这边,萧望之听从苏正则的吩咐,守在山脚下,果然等到两个鬼鬼祟祟的男人,一路跟着,终于听见他们纵火烧村的事。他缓步走出来,叫住两人。

突然暗器飞出,射向两人。萧望之飞身拦下一支,眼睛环顾四周,半响不见动静。他转身看向倒在地上的一人,飞刀插在额头上,眼睛睁得很大。他救下的人也被吓得不轻,哆嗦着,看着旁边的尸体,瘫在地上。

萧望之嗤笑出声,不义之财不可取。

许令姜见村民被安抚下来,走向苏正则,待他吩咐好才开口:“大将军是不打算留私兵了?”

苏正则点头,“嗯,这些私兵未必是丞相养的,丞相放弃京城郊外而在此处养兵,未免有些奇怪。”

许令姜转动着海棠手链,抬头看向苏正则,瞥见突然出现的萧望之。

“望之,你这是……”

“令姜,王爷,这便是纵火的人,躲在山里许久,好不容易才守到的。”萧望之放开那人的衣领,拍了拍手。

许令姜绕过苏正则,看着那人,一脸呆滞。她疑惑地看向萧望之。

“有人截杀,死了一个。”萧望之说着走上前拍了拍那人的脸。

“别杀我别杀我,我说我说,是有人给了一大笔钱,让我们在此处放火,越大越好……还要我们多放几次,说要引起周边的惊慌……”

一旁的官兵将人押了下去。萧望之走到陆文身边,与村长交谈。

许令姜道:“甄大汉一人可行?不如我去助他。”虽是极力压着激动,但还是泄露了一丝。

“不行。”苏正则拿走青霜剑,淡淡地看了许令姜一眼。

许令姜叹着气,无意看到苏正则给了她一个白眼,顿时不纠结去找甄大汉的事。她缓缓靠近苏正则,认真地看向他的眼睛。

苏正则轻声咳了一声,避开许令姜的注视,转头叫来不远处的陆文。

许令姜见苏正则如此行事便知没看错,看着故作姿态的苏正则,心中好笑。

萧望之走来,“令姜,王爷为何拿走了青霜剑?你不是向来剑不离身。”

“有用吧。还有短刀,想试一下吗?”

萧望之摇了摇头,听见陆文的叫唤,抬腿离开。

日落,甄大汉仍没有传信来,又过了一会,云飞赶来,山中无动静。

穆英披着斗篷,身后是一众官员。他十分悠然,但身后跟着的一群人却是惶恐不安。

村子被围得严严实实的,山里的人根本不知道里面的情况,只能在城里打探消息。而云翼早已放出村中损失严重,肃亲王震怒的消息,只待他们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