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并没有阳光,和记忆中一样,是个阴天。

没有雨,也没有风。只有乌泱泱的云层,笨重地漂浮在天空上面,慢悠悠地散着步,不知道要去哪里酝酿一场狂风骤雨。

吸取上次的教训,蔡昱颖昨晚上即使困得要死,仍然不肯睡。

邱刚敖睡在客厅沙发上,她大半夜不睡觉。瞪着双大眼睛,蹲在卧室门口,看着沙发上的人,守了一夜。

等到天亮的时候,见邱刚敖快醒了,她想站起来,回卧室去。

脚麻了,直接一屁股摔在地板上,一双证明没睡的熊猫眼,眸色呆愣。

似乎还没反应过来。

邱刚敖听到声音,走过来的时候,就看见她坐在地上,一脸茫然。

脸上好几个问号,我贵姓?我在哪儿?

“沛沛,怎么了?”

邱刚敖走过来,蹲下身,和她平视,明知故问道。

他警惕性还不至于那么差,连有个人一直盯着他睡觉都不知道。

只是他没想到,这个小傻子会看了他一晚上。

闻言,那双眼底青黑的眸子望过来,眼里的迷茫消散,只剩下强撑精神的疲倦。

“阿敖,你醒了啊。”

邱刚敖点头,把人扶起来,往卧室走。

“去睡吧。”

这话蔡昱颖可听不得,上次邱刚敖就这样对她说,结果在她睡觉的时候,人就走了。

闻言,当即条件反射。握住他的手,眼睛瞪大,突然来了精神。

“你要去哪里?”

邱刚敖本想出去给她买早饭,毕竟这房子里可是什么都没有。

蔡昱颖一听,霎时嚷着要和他一起去。

邱刚敖担心她的伤口,不想她出去走动,但蔡昱颖坚持,也只能随她了。

香港的早晨很热闹,开始复苏的街道。市井街头,热气腾腾的早点铺,推着鲜鱼去菜市的小贩,正在理当日时报的报纸亭,还有脚步匆匆的上班族,构建出一副香港的早景图。

空气中,有淡淡的晨曦清新味道,车水马龙,人来人往。

这十分具有生活气息的景象,两人都很久没能感受过了。

昨天,邱刚敖几人去美晖大厦那边,见马交荣。因为人出尔反尔,于是便杀了马交荣他们。

但警方没那么快查到他们头上,而且,昨天来追他们的几个警察都被解决了,没留下任何把柄。

邱刚敖不担心这时会有警察来抓他,所以,才刚光明正大带着蔡昱颖出来。

两人刚在一家早点铺坐下,店门外,忽然传来一阵喧嚷。

“我问你,有没有看见那天抢劫银行的人?”

一个穿着卡其色双排扣外套,头发略长,胡茬看上去有点邋遢。右眼角下,有一块擦伤。但看得出,其实是个样貌很俊逸的男人。

他正抓着一个小混混样的人,双手扯着人的衣领,身上酒气熏天,激动地问道。

“快说,有没有看见!”

“知不知道那个人是谁?!”

那个小混混已经是鼻青脸肿,眼睛只剩一条缝,听到话,只是害怕地摇头。

见此,那个男人好像更生气了,一把将人甩到地上。

偏激道:“你说不说?!”

那个小混混倒在地上,不停瑟缩。

周围,很快围了一圈看热闹的人。

早点铺的客人,也纷纷支着脑袋往外看。

蔡昱颖本来没有过多注意,忽然听见身旁的邱刚敖说了一句。

“陈晋?”

蔡昱颖随即回头,看向他,问道。

“阿敖,你认识他吗?”

这时,早点铺的老板刚好端过来两碗沙爹牛肉通粉,烘底蛋牛治,还有煮得熟烂黏稠的红豆沙。

“两位,早餐。”

一句很正宗的粤语,说完,便又转身去忙其他事了。

邱刚敖把牛肉通粉放到她面前,而后,又把勺子放进一碗红豆沙里,推到她面前。

见蔡昱颖还是保持那个姿势看着他,这才回道。

“那个打人的,叫陈晋,是个警察。”

“半年前,一场西环银行抢劫案中,匪徒扔炸弹,造成很多死伤。”

“他的未婚妻,在那场爆炸中死了。”

说到这儿,邱刚敖忽然停下来,看了眼外面那个沧桑,胡子拉碴的男人。

不禁想起那个人曾经的模样,也是警队的精英,如今,倒是颓废成这个样子了。

倒是和他有点像。

他收回视线,嗓音冷冷沉沉,似乎并没有任何情绪。

“抢劫的匪徒没抓到,从那之后,他就一蹶不振,成了这副样子。”

闻言,蔡昱颖不禁抬起头,看向那个男人。

他似乎很崩溃,一遍一遍地问那个小混混,吼道。

“我问你有没有见过那群人的样子?”

“有没有?!”

歇斯底里的模样,如果不是知道他背后还有这层原因,估计都会以为他是个疯子。

可是现在,蔡昱颖只为他难过,觉得感同身受。

说起来,陈晋和在那监狱三年里苟延残喘的她,何尝不是相同。

耳旁,吵闹的声音已经没了。

看热闹的人群散去,陈晋和那个小混混也都不见了。

碗里的牛肉通粉,放凉了,也没人动筷。

邱刚敖看向明显心不在焉的女人,问道。

“怎么了?”

听到问话,蔡昱颖摇摇头,故作轻松地笑了笑。

“没什么。”

“我只是觉得那个陈晋和我有点像。”

邱刚敖眉头轻轻一扬,“哪里像?”

“他像梦里那个,失去你的我。”

女人轻描淡写的说出这样一句话,云淡风轻,但却蕴藏着淡淡的苦涩。

邱刚敖抬眼看向她时,忽然有一种感觉,女人就坐在自己对面。

离他很近,一霎时,又离他很远。

眉眼间,有他不明白的悲伤和愁绪。

“”

沉默片刻,他开口,声调冷冷。

“陈晋,和我也像。”

蔡昱颖回头看他,像刚才邱刚敖问的那句话,又同样问他。

“哪里像?”

“和我一样,因为一件事,陷在仇恨中。”

陈晋因为自己未婚妻的死,陷入对那帮匪徒的仇恨。一直没走出来,和他一样,但邱刚敖不认同陈晋的做法。

如果恨一个人,应该是想尽办法,让那个人痛苦,而不是折磨自己。

听完邱刚敖的话,蔡昱颖知道他是想起了当年在法庭上的事情。

那件事,她之后也听说过,她知道邱刚敖当时的心情。

也忽然理解,为什么当初看见邱刚敖的时候,他会是那样一副模样。

女人纤细白净的手忽然盖住他的手背,传来阵阵温暖。抬起头,她的笑容明媚,犹如春光和醺。

“阿敖,那些事情都会过去,我们会有更好的未来。”

她就好像是春日里,一道温暖的阳光。总是在他最需要的时候出现,默默陪伴着他,给予他力量。

邱刚敖扯出一个很浅的笑,声音软下些。

“吃东西吧。”

“嗯。”

蔡昱颖点头,刚拿起勺子。脑子突然一阵晕眩,眼前的视线变得很模糊,很闷,很不舒服。

邱刚敖注意到她忽然难看的脸色,蹙眉,握住她的手。

“沛沛?”

他叫自己的声音,蔡昱颖忽然觉得很远了,听不清。

视线越来越模糊,头也越来越晕,在陷入黑暗之前,她只能隐约听见邱刚敖着急叫她的声音。

“沛沛?”

“沛沛!”

再次睁开眼,有意识时,她正坐在一家海边的西餐厅里。

夜幕下,香港的景色美不胜收,白日里一幢幢林立的高楼在夜晚突然变得妩媚。无数的彩灯像是一颗颗星星从天而降,撒在这些高耸的擎天柱上,华美非凡。

海湾边依旧热闹,蓝黑色的海水拍打着海岸,岸边的各种店铺餐厅纷纷透出温暖的光芒,路上的车辆时停时行,偶尔响起的喇叭声,并不会吵,更像是一道悦耳奇妙的交响乐,为此时此刻的美景添色。

她坐在餐厅的外厅,旁边就是大海。

桌上,摆着不少精致的菜肴,旁边还有一瓶刚开的红酒。

邱刚敖还是坐在她对面,但这一切都变了。

这似乎是邱刚敖因为公子的事去警局,刚出来,他们吃饭的那天晚上。

比她第二次重生的时间,又提前了。

为什么又重生了,这是第三次了。

她阻止了邱刚敖抢劫银行的计划,他没有死,为什么会再次重生?

蔡昱颖之前一直以为,是因为邱刚敖的死,她才会重生。

可是上次邱刚敖没有抢劫银行,她也阻止了几人死亡的结局,为什么还会这样?

重生,或许不能叫做重生吧。

她现在的情况,究竟是怎么回事?

既然这样,她还会不会有下一次重生

“昱颖。”

对面传来男人略显冷硬的声调,这个并不熟悉的称呼,让蔡昱颖差点没反应过来。

抬起头,感觉面前的邱刚敖很不一样。

两道剑眉锋利而凌厉,斜斜射进乌黑的鬓角。棱角分明的轮廓,忽然显得分外冷冽。那双锐利狭长的眸子,幽暗深邃,冷而肃,叫人很看不透。

他坐在一片玫瑰花架下,艳红色的花瓣,对比男人阴郁的气质,衬得他更加的沉暗,冷峻。

感觉,比之前坐在早点铺里的邱刚敖,要更阴沉一些。

蔡昱颖忽然想起,这时的邱刚敖还没有接受她,对她还很冷淡。

是过了今晚之后,两人的关系才有所改善的。

“阿敖”

刚这样唤了他一声,女人眼眶边摇摇欲坠的泪水便掉下来。砸在自己的手背上,温热地,被风一吹,很快便凉了。

蔡昱颖眼神里闪过迷茫,她有哭吗?

她这时,才感受到自己心脏里传来后知后觉的欢喜?

刚刚发生了什么吗?

“哧——”

椅子在地面摩擦,发出一声响。

邱刚敖看见上一秒还在掉眼泪的女人,这一刻,已经站起身,低着头抹去眼角的泪水,像是掩饰什么般,急匆匆说了一句。

“对不起阿敖,我去一下洗手间。”

说完,便离开了餐桌,往室内走去。背影匆匆,仓惶又无措。

高级的餐厅,洗手间的功能也十分多样。甚至设计了专门供人补妆的地方,贴心在每一面镜子上,都安装了补光灯。

蔡昱颖站在一面长长的玻璃镜前,镜面里,清晰地映照出女人如今的模样。

白皙如玉的鹅蛋脸,眉梢弯弯似月牙,那双明亮的眼眸似水,眼尾微微泛红,该是刚哭过的缘故。挺翘的鼻梁,一抿薄薄的红唇犹如山茶花瓣般盛开。

可这张漂亮脸蛋的主人,却显得非常魂不守舍。

眼睛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心却不知道飘到哪里去了。

现在是什么情况,她的第三次重生?

为什么她会不停经历同样的事情,而且,重生醒来的时间一直在提前?

她还会不会有下一次重生?

脑袋上悬挂着无数个问号,蔡昱颖一时心绪乱得很。

“诶,你有没有看,之前我推给你的那部电影啊?”

这时,忽然有两个年轻靓丽的女生走到了化妆镜这边。掏出口红,一边补妆,一边说着闲话。

闻言,另一个黑头发的女生说道。

“哦,那部《忌日快乐》嘛,我不是很喜欢恐怖片,没看。”

“不是,那部片子是有恐怖片的元素,但是很有意思的。女主被杀死之后,会无限次重新回到自己被杀的那一天,这个点挺新奇的。”

那个黑发女生,似乎来了点兴趣。

“一直重复相同的人生?那她后来怎么样了?”

“嗯,女主本来以为避开自己的死亡,就可以改变自己的结局。但是发现没用,她必须得找到杀害自己的凶手才能真正逃脱重复的人生。”

“诶呀,我不剧透了,你自己回去看吧。”

说话间,两个女生已经补好妆,手挽着手一起出去了。

只剩蔡昱颖一个人站在镜子前,若有所思。

是啊,她现在的情况就像是电影里的一样,一直在重复相同的人生。

上一次,她阻止了邱刚敖抢劫银行,也阻止了他的死,可是仍然会再次重生。

说明,阻止邱刚敖的死,并不会脱离这个重复的时间。

一定需要找到别的关键因素,她才能真正改变邱刚敖的结局,脱离这个重复的时间。

待蔡昱颖重新整理好情绪,走回原来的位置时,邱刚敖只是静静地坐在椅子上,侧首看着一旁的大海。

夜幕下,一切变得黑暗。只借着岸边的灯光,看见黑蓝色的浪花一次次拍打着岸边的礁石,好似是大海敲击着坚硬的石头,在给海岸写的信。

只可惜,没人能读懂。

凉凉的海风袭来,吹着男人的衣裳瑟瑟发抖。勾勒出他宽阔的肩线,挺直的后背,宛如一个不屈的灵魂长久伫立,孤傲,冷厉。

天地之间,仿佛只剩下他一个人看着这黑色的海面,静静聆听着浪花敲打出的语言,什么也不做,只是安静的听着。

又或许,他不是聆听者,而是和此时的大海融为一体,做了那个写信人。

海,在写他的歌。

他内心的歌,孤独又高傲,冷静又决绝。

蔡昱颖站在原地,看了他许久。直到眼睛被海风吹干,身体被吹得冰凉。

很久之后,她的内心也忽然响起一道叹息。

阿敖,或许,我从没真正了解到你。

这声心中的低语,随着海风被吹散在这静谧的夜色下。

不知道,有没有被他听到。

“别喝了。”

邱刚敖夺下她手里的酒杯,轮廓分明的脸庞,因为男人低沉的语调,显得更加冷硬。

反观对面的女人,眉梢眼角之间,已经染上微醺的红。微微上扬的眼尾,被酒精衬出几分妩媚的风情,原本清莹的眼眸,露出潋滟的迷离神色。

被拿了酒杯也不闹,两只手握住空酒瓶,一张娇俏的脸蛋挨着冰凉凉的酒瓶身,看着对面的人,笑得有点娇憨的傻气。

“阿敖,你也要喝酒吗?”

声音弯弯绕绕,带着明显的醉腔。

见她这样,邱刚敖冷肃的眉蹙起。

明明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还是能感受到他不悦的情绪。

蔡昱颖去完洗手间回来,不知道怎么了,回来之后就开始给自己倒酒。

一瓶度数不低的红酒下肚后,人就成了这副模样。

“阿敖,阿敖我记得你不是很喜欢喝酒啊?”

邱刚敖没回她的话,女人自顾自的说着,两颊挂着抹醉人的粉晕,她用手拖着自己的下巴,歪着脑袋,好似不解地看着他。

“阿敖,阿敖你为什么不说话?”

“阿敖我想喝酒,你给我好不好?”

“阿敖,你不说话,你是不是被人毒哑巴啦?”

“”

邱刚敖眉心一跳,沉默着没说话。

酒醉怂人胆,该是有依据的。

喝醉了酒的女人,什么话都敢往外蹦。

见人不清醒了,邱刚敖叫来服务生结了账,准备把蔡昱颖送回去。

可是喝醉酒的人,哪里是那么容易配合的?

女人走出餐厅之前,虽然步伐歪歪扭扭,但是邱刚敖扶着她,好歹没摔跤。

谁知,一出餐厅,走到临海街道上,被凉幽幽的海风一吹,她的酒劲就像是一下就上头了。

没顾扶着自己的邱刚敖,一下子就蹿出去了。

跑着穿过空旷的街道,双手握住人行道的栏杆,手脚并用就要往外爬。

边爬还边说道:“阿敖,我去给你捡贝壳。”

临海街道,外面自然是大海,夜晚涨潮的海水,波涛正汹涌。

邱刚敖反应过来的时候,女人已经爬到栏杆上坐着了,摇摇晃晃,眼看着就要往海里掉。

那双冷黑色的瞳孔霎时微缩了下,呼吸一窒。

忙跑过去,抓住摇摇欲坠的女人,双手穿过她的胳膊,像抱小孩儿一样,把人抱下来了。

男人的嗓音还是一如既往的冷,但此刻,却让人听出了压着的火。

“蔡昱颖。”

冷峻的脸庞绷起来,深谙的眸子注视着她,看着分外凌厉,让人倍感压力。

蔡昱颖在这眼神下,缩了缩肩膀。那张被酒精醺红的小脸,浮现出委屈的神色,微微撅起嘴,像个犯错的孩子一样。

“阿敖,你别骂我。”

“你不喜欢贝壳,我不去捡就是了。”

声音又软又糯,偏偏还夹杂着委委屈屈的调子,听得人没脾气。

邱刚敖还没说话,只听见这喝醉了的女人又说道。

“你别生气,生气对脑子不好,以后会得老年痴呆的。”

“”

倒忘了她原来是个医生了,喝醉了,还不忘科普知识。

他没想和喝醉的女人计较,转过身,往停车的地方走。

“走吧,送你回家。”

邱刚敖走出几步,忽然发现她没跟上来。

转过身,只看见女人蹲在地上,双手抱着膝盖。栗子色的发色被海风吹得在空中打颤,身上的粉色裙子也被吹得发抖,精致的脸庞泛着寒冷的白,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

见邱刚敖看过来,她忽然张开手,委屈巴巴道。

“抱~”

这副样子和平日很不同,邱刚敖只能把这种变化归结于她喝醉了。

“”

邱刚敖没说话,站在几步距离之外看着她。

彼时,夜晚的临海街道没有什么人,很寂静。能清楚的听见海浪拍打礁石的声音,还有临海的餐厅传出的音乐声和说话声,伴随着夜风飘飘扬扬,好像很远了。

暖黄色的路灯下,喝醉酒的蔡昱颖,依旧保持着那个要人抱的姿势,可怜巴巴的看着他。

良久之后,那双黑色的靴子终于朝她的方向走去。

邱刚敖边走边脱下身上的外套,盖在她的身上,把人扶起来。

神色冷冷淡淡,嗓音就像是这幽凉的海风,清冷,极轻,极淡。

“走吧。”

黑色的外套包裹住女人瘦弱的娇躯,但却并不安分。

蔡昱颖不知道男人此刻想快点把她送回家的心,侧过头,看着近在咫尺的冷隽脸庞,说话间,仍然带着一股浓郁的红酒味儿。

“阿敖,你为什么老是不开心的样子啊?”

“阿敖,你喝了巫婆的药水吗,笑一下就会陷入昏睡的那种?”

“阿敖,昏睡之后是不是需要一个公主来吻醒你?”

“阿敖,你是不是睡在冰箱里,为什么老是冷冰冰的?”

女人叽叽喳喳的声音就在耳边环绕,像一只安静不下来的小喜鹊。

邱刚敖感觉太阳穴直跳,头疼得很。

削薄的唇紧抿,周身的气场也越来越冷。

小喜鹊的叽喳仍在继续,说话有点不清楚,笨笨地。

“你,你喜欢什么,我去抢来送给你。”

忽然,女人看见了街边停着一辆红色越野,眼前一亮。

“阿敖,你喜欢那个嘛,我去抢来送给你。”

说着,女人气势汹汹地就要往外冲。

刚迈一步,就被邱刚敖勾住纤细的腰肢,拽回身边,拉着继续往前走。

“我不喜欢。”

听他这样说,她又歪着脑袋,傻乎乎问他。

“那你喜欢什么,阿敖你是不是还在想霍氏银行的那笔钱?”

闻言,邱刚敖忽然停下脚步,转过来看着她。

乌黑的眉宇蹙起,声音冷了几分。

“你听谁说的?”

她像是没听见这句话,白嫩纤细的手指费力从宽大的外套下摆钻出来,递过来一张银行卡。巧笑嫣兮地看着他,明艳如花。

“阿敖,这是我全部的钱。”

“你拿去给阿华的女儿,还有荃嫂他们治病好不好。”

邱刚敖瞥了眼她手中的银行卡,蹙起的眉头没有舒展。嗓音依旧冷淡,隐隐带着一股压迫的气势。

“你从哪里听说的这些?”

见邱刚敖不接,蔡昱颖牵起他的手,把银行卡放进他手心,合好。

闻言,又傻愣愣地回复道。

“是你自己告诉我的呀。”

“我?”

邱刚敖不用回想,肯定自己从来没在她面前提过这些事。

他仍然用怀疑的眼神看着她,眼底下,带着抹冰冷的戒备。

“阿敖。”

蔡昱颖这样喊他,笑意盈盈。下一秒,又忽然变了个样子,像个吃醋的柠檬一样说道。

“你是不是还在想那个阿晴?”

“我就知道,阿敖阿晴,你们的名字都般配。”

“我就是沛沛,我就不配。”

说着,她就开始难过了。娇艳的脸庞,泫然若泣,眼泪啪嗒啪嗒的掉。

提起那个人,邱刚敖的脸色阴沉下来。

“你怎么知道阿晴?”

自顾自陷在生气情绪里的蔡昱颖,喝醉了酒,看不懂他的脸色。情绪一会儿雨,一会儿晴。

下一秒,她又收起眼泪,拉住邱刚敖的手,挂起灿烂的笑。

“阿敖,婚礼之后,我们去爱丁堡好不好?我想去看王子大道的日落。”

“对了,你送我的项链,我一直都戴着的。”

说着,她摸向自己纤细的脖颈,空空荡荡地,什么都没有。

女人的表情骤然变得慌乱。

“我的项链呢,我的子弹壳项链呢?”

“我的子弹壳项链呢?”

她着急地开始在身上的口袋里摸索,到处搜遍了,也没有找到那条她记忆里的银色子弹壳项链。

忽然,她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嘴角泛起苦涩的笑容,笑着又哭了。

“不对,那是个梦,阿敖没有送过我子弹壳项链。”

“阿敖,已经死了三年了。”

面前的女人疯疯癫癫地自言自语,邱刚敖看着她,眉头越皱越紧。眼见着她崩溃地抱紧自己,蹲在地上,开始无助的哭泣。

她身上还披着他宽阔的外套,更显得女人娇小玲珑,瘦弱的可怜。

“阿敖,我好想你啊,为什么在梦里你老是不和我说话?”

“阿敖,我好想你啊。”

她好像陷入了一场巨大的悲伤当中,沉溺在里面,痛苦地哭泣着。

见此,邱刚敖开口叫她,声音有些不确定。

“蔡昱颖。”

这一声,像是把她从自己的想象中喊醒了。

蔡昱颖慢慢地抬起头,泪眼婆娑。模糊的视线慢慢聚焦,待看清楚眼前的人后,她忽然站起身,紧紧地抱住眼前的人。

身上的外套,因为这一动作,掉落在地。

“阿敖。”

一抹柔软的馨香猛然贴近,女人的两只手抱住他的腰,把脑袋埋进他的胸口,泪水浸湿一小块衣裳,刚好在心口的位置。

温热的感觉透过衣裳,好似直接灼烧到了心尖。

邱刚敖神色不甚自然,像是不习惯这种亲密的接触,身体略显僵硬地看着怀里的女人。

蔡昱颖紧紧地抱着他,晶莹的泪水仍然不停往下掉,声音中,有一种他不懂的哀戚和无助。

“阿敖,怎么办,我不知道该怎么救你。”

“我好像一直在重复经历相同的事情,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我不知道怎么从这个重复中出去,我不想再次看见你死在我面前。”

悲伤的泪水是滚烫地,邱刚敖感受到怀中女人的颤抖。但却不明白她在说什么,只能感觉到浓得快溢出来的无助和害怕。

那只骨节分明的手缓缓抬起,在女人的后背处,又默默停住,没有动作。

酒精果然是情绪的催化剂,蔡昱颖哭着把内心所有压抑的情绪全部倾斜而出,一直以来,她都很害怕。

“阿敖,我怕自己走不出这个重复。”

“我也怕自己走出这个重复了,会再也看不到你。”

“阿敖,我到底该怎么办啊。”

哽噎的哭腔,听得人心酸。就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为她感到哀伤。

她的悲伤那么浓烈,可邱刚敖却不知道怎么安慰她。

暖黄色的路灯下,两道身影互相依偎着,那么近,又那么远,

最终,蔡昱颖哭累了,也没了力气。

路灯下,邱刚敖捡起地上的外套,重新笼在女人身上。蹲下身,背起她,两只手勾住她的腿侧,继续往临海街道的前面走。

路灯把两个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仿佛只要他们一直走下去,这条路就没有尽头。

哭累了的蔡昱颖,那双漂亮的眼眸红红地,楚楚可怜。她两只手勾住邱刚敖的脖子,趴在他宽阔的肩膀上,是熟悉的安心感觉。

她不禁用脸舒服的蹭了蹭,用微哑的嗓音开口。

“阿敖,不管怎么样,我一定会保护好你的。”

“你相信吗?”

“”

片刻之后,他标志性的冷嗓响起,夹杂点粤语的味道,低缓,沉和。

“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