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九章坦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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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下,香港的景色美不胜收,白日里一幢幢林立的高楼在夜晚突然变得妩媚。无数的彩灯像是一颗颗星星从天而降,撒在这些高耸的擎天柱上,华美非凡。
海湾边依旧热闹,蓝黑色的海水拍打着海岸,岸边的各种店铺餐厅纷纷透出温暖的光芒,路上的车辆时停时行,偶尔响起的喇叭声,并不会吵,更像是一道悦耳奇妙的交响乐,为此时此刻的美景添色。
“啊湫—”
只是坐在岸边吃饭的蔡昱颖,就不太有心情欣赏美景了。重重打了一个喷嚏后,她默默把自己的外套拢紧。
听见声音,邱刚敖抬头看了眼女人,精致的脸庞被海风吹得嘴唇泛白,发丝跟着身体一起小幅度的颤抖,一副被冷着又要强撑的模样。
“要进去吗?”
他问了一句。
蔡昱颖闻言摇摇头,身体慢慢坐正,松开抱紧自己的手,重整仪态,又恢复成那个漂亮气质的女人。
不进去,里面人多,又不适合说话,她才不进去呢。
她这副莫名倔强的样子,倒让邱刚敖看出了几分小时候的样子,开口道。
“你和小时候挺像地。”
好不容易,邱刚敖主动挑起话头,又正说在蔡昱颖的点上,女人的眼睛一下亮了,身上的寒意都被驱散了几分。
“阿敖,你还记得小时候的事情吗?”
“记不太清了。”
不是想象中的回答,他的表情又变回淡漠。
蔡昱颖也不气馁,积极主动地揽过话语权。
“我还记得小时候,我们经常跑去买街角的咖喱鱼丸和钵仔糕。”
“每次都是快收摊的时候才去,有好几次都没买到,我还差点哭了,你哄了我好久。最后,没有办法,跑去隔壁两条街外的一家店,买回来给我,我才没哭。”
说到这里,她低下头,怀念地笑了笑。
沉默了会儿,邱刚敖没有听到女人的声音,看了她一眼,发现蔡昱颖低着头,眼眶开始泛红。
他想起了之前在警局时的女人,也是这样红着眼眶,跑过来抱着他。
“阿敖,还好你没事。”
这么爱哭的吗。
这次,又是因为什么原因哭呢。
没等邱刚敖询问,只听见蔡昱颖用低落的语气缓缓说道。
“其实,我那时候,不是因为没吃到钵仔糕哭。”
“我是害怕,怕没买东西就要回家,回家去面对那个阴晴不定,爱打人的母亲。”
“那时候,我只要一想到回去可能要挨打,就怕得不得了。”
“所以,”话至此,蔡昱颖已经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晶莹的泪水从眼眶中滑落,她抬起头,忽然扬起一个粲然的笑容,犹如一支沾了雨水的红玫瑰,娇艳欲滴。
“真的很谢谢你,阿敖。”
如果小时候的她,没有拥有一个叫邱刚敖的邻居家哥哥。
那她是不是早在小时候的某一天,就被陈英打死了。
面对女人情真意切的话语,让邱刚敖忽然也记起了一些回忆的碎片。
半晌,他开口,熟悉的沉缓悦耳。
“我知道。”
她说的害怕原因,他知道。
倏而,蔡昱颖猛地抬起头,对上一双深幽的眼睛,怔怔地看着他。
蔡昱颖说的那件事,邱刚敖是知道的。
那个时候,邻居家忽然搬了一家新住户,一家三口,那对夫妻感情不好,经常吵架,每次都鸡飞狗跳的,吵得邻里生厌。但是,他们的小女儿却很乖巧,长得像个小洋娃娃,很漂亮。
每次看见人,都会甜甜的笑,还会主动和周围的小孩儿分享自己的玩具和零食。
他也很喜欢和小女孩儿玩。
但是,这个大家都喜欢的小女孩,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经常会被妈妈打,每次都哭得很可怜。
小孩子最是英雄心爆棚的年纪,他那时候认定了小女孩儿的妈妈是个大坏蛋,而他就是那个拯救小女孩的英雄。
每次,只要每次小女孩被打,他总是义无反顾地跑在最前头。
后来有一天,他看见小女孩儿放学了躲在门口,不敢回家。
他知道,小女孩儿是怕她妈妈打她,才不敢回家的。
所以,他主动提出要带小女孩儿去买东西吃。
“我们去吃咖喱鱼丸吧。”
街尾的那家咖喱鱼丸,是他能想到可以去的远方。
小女孩儿答应了,和他一路说说笑笑,走到鱼丸店,买了两串热热的咖喱鱼丸,笑得无比开心。
那时候,他想,能晚一点回家,让小女孩儿少挨点打也好。
之后有几次,他们去晚了,鱼丸店关门了。
见小女孩儿因为害怕买不鱼丸就得回家,吓得直哭。
他哄不住人,着急之下,带着小女孩儿跑了两条街去买东西。
回家的时候,天都黑了。
蔡昱颖脸上还有没干的泪痕,但她没擦,怔怔地看着对面的那个男人,湿淋淋的眼眸映着餐厅的灯光,泪光闪闪,剔透晶莹。
他说,他知道。
他知道,他是故意带她去买东西的。
他知道她怕挨打,所以故意跑了两条街去买东西。
他知道。
忽然,蔡昱颖抿了下嘴唇,低下头,温柔地笑了,眼眶再次落下几滴清澈干净的泪水。
“谢谢你,阿敖。”
“”
吃过饭,两人沿着街边的道路慢慢走着。
时间不早了,街上没什么人,只偶尔驶过一辆车,很安静。能听见海浪拍打岸边礁石的声音,还有远处人们说笑谈话的声音,模模糊糊地,很小声,皆被海风吹散了。
风很凉,蔡昱颖只能裹紧自己的外套。瞥了眼身旁的人,在路灯的照射下,黄色的光线勾勒出他深邃的轮廓,刀削般分明的脸庞,挺拔的鼻梁,薄唇轻抿。
不能否认,他很英俊,即使他脸上多了两道疤,但却并不影响,甚至更有真正男人的味道。
并不是满大街审美的那种好看,邱刚敖的魅力在于他身上的每一个细节。
你可以单独说他冷峻的气质,可以单独说他优秀的五官。你可以单独说他身上的每个地方,但不能用单独概括所有。
他很复杂。
而正是这许许多多复杂的因素,才组成了这样一个邱刚敖,缺了任何一点都不完整。
蔡昱颖的目光在他脸上的疤痕处,略多停留片刻,又快速收回视线。
他一定经历了很多事吧。
隐隐地,蔡昱颖心里泛着酸的闷痛。
“inthosedaysjohnthebaptistcaofjudeaandsaying,\repent,forthekingdomofheavenisnear”
不从何处,轻轻飘了一道神圣的吟唱声。
“这附近有个教堂,有时候,晚上也会有人在那里念唱圣经。”
蔡昱颖说道,香港有些西方的教堂,所以信仰主或耶稣的人不少。
“对了,之前在国外念书的时候,我听别人说圣托里尼的教堂虽不宏伟,但却很美。”
“有机会的话,我们一起去看看吧。”
说完,蔡昱颖看着邱刚敖,期待着他的反应。
“不用,我很久不信这些了。”
意料之中地,他拒绝了。
蔡昱颖失落总是有点的,不过很快收拾情绪,重新挂上明媚的笑容。
“没关系,好看的风景还有很多,等”
话没说完,就被打断了。
邱刚敖转头,深沉的目光移过来,看着蔡昱颖,第一次那么认真地和她说话。
“不要把时间浪费在我身上。”
“我不是你喜欢的那种人。”
“你和我在不同的世界,走不到一起,没有结果地。”
蔡昱颖不是他报仇的对象,也从没做过对不起他的事,念及小时候的旧情,也是他最后一点点没被磨灭的良知。所以邱刚敖才多说了这几句话。
“”
第一次,蔡昱颖被这么明确地拒绝。
她没说话,两人就这么沉默着。
这时,蔡昱颖才终于听懂了大陆的一句歌词“咫尺远近却无法靠近的那个人”。
或许,邱刚敖就是她无法靠近的那个人。
夜风袭来,掀起两人的衣角,吹动女人的发丝,颤颤巍巍,在空中飞舞。昏黄暗暗的灯光下,每一根栗色的发丝都好似泛着光,女人的侧脸轮廓精致漂亮,一切美的精心动魄而虚幻。
她垂着头,看着粗糙的路面。
良久,才声音低低地道。
“你知道我喜欢的是哪种人吗?”
“两个什么样的世界?”
“为什么走不到一起?”
蔡昱颖抬起头,对上他的眼睛,清澈晶莹的目光,坚定而决绝。
“我没有特定的喜欢哪种人,你是哪种人,我就喜欢哪种人。”
“你的世界和我不一样,那我的世界可以朝你靠过去。”
“你不走过来,我就走过去。”
“”
同样地,邱刚敖也是第一次对一个女人感到头疼。
他冷蹙着眉,没想到女人连说几句反问。
“蔡昱颖。”
他第一次喊她全名。
“你知道我是怎样的人吗?”
“我知道。”
和他之前一样的回答,蔡昱颖说道。
邱刚敖怔了下,墨黑色的眸子里,少见地出现了不解的情绪。
“我知道。”
像是怕他没听清,蔡昱颖再次说道,四目对视,她灼灼目光似骄阳。
“可是如果让我因为那些,就害怕你,就远离你的话。”
“我做不到。”
“”
邱刚敖轻轻偏头,错开她的视线,微闭了闭眼,语气沉重。
“你真地知道吗,蔡昱颖。”
“我知道。”
蔡昱颖肯定,她不是傻子,相反,她很聪明。
别忘了,她是个医生。
一个细心警敏又理智聪慧的职业。
可是,她好像没有这个光明职业所带着的善良和正义。
她一直都知道,自己和其他人不太一样。对于别人分外介意且恪守的东西,她却觉得无所谓,她只在乎自己在意的。
她的世界里,黑白并不明显。
二十多年来,她一直站在黑白之间的灰色里,不往前也不后退。
她就是像是一艘在大海上漂浮,找不到方向的船。而邱刚敖就是她二十多年里唯一的灯塔。
中间,这灯塔消失了二十年。
她没了方向,就只能按着他说过的方向前行。
时隔多年,再次相遇,她发现自己的方向走错了,即使掉头转航会有沉入大海的危险,她也一如从前般义无反顾。
她注定,是一艘只会跟着灯塔走的船。
“阿敖,你在哪个世界,我就会在哪个世界。”
“我愿向天主起誓。”
“蔡昱颖走向邱刚敖的步伐,从未停止,永远不变。”
没人教过蔡昱颖什么是对什么是错,她也不懂什么是黑什么是白。
但,邱刚敖是白,她就是白。邱刚敖是黑,她变成黑又何妨。
在那些漫长的痛苦岁月里,他曾经是她唯一指引方向的灯塔。即使中途看不清他的方向,他也是她坚持到达海岸的唯一支柱。
如今,灯塔再次出现,她怎么可以轻易偏航?
看着女人坚定的模样,邱刚敖不懂,轻轻摇头,问出之前在警局想问的那句话。
“为什么,那么信我?”
明明好多事情都不清楚,她怎么就敢信誓旦旦地,在别人面前说他没做过那些事。
明明,曾经最好的兄弟都没做到的事。
她怎么敢地。
闻言,蔡昱颖笑了下,一如之前飞蛾扑火前的绚烂美丽。
“阿敖,我可以永远相信,那个小时候一直保护我的小男孩儿。”
“无论何种情况。”
“只要是你,我就相信。”
“”
这次,回应她的,不再是冷冰冰地拒绝或淡漠的态度。
蔡昱颖被拉入一个充满凉意的宽阔胸膛,意识到是怎么回事后,她伸出手,抱住男人的腰,微闭了闭眼,鼻间,有他身上的气息,淡淡地,有点凉,却让她由衷地觉得安心。
幸好,她的灯塔没有不要她这艘迷失方向多年的船。
邱刚敖冷漠的神色变得柔和,狭长危险的眼眸,不再具有强烈的攻击性。骨节分明的手指抚摸过女人柔软细滑的发丝,一一将他心底的异样藏起来。
他想,或许蔡昱颖和他们是不一样地。
她,和他或许是同一类人。
如果当初在法庭上的是她。
她应该,会说没有的吧。
“阿敖,你不喜欢圣托里尼。那我们去爱丁堡怎么样,那里的秋天很美,你一定会喜欢地。”
许是话说开了,蔡昱颖整个人都开朗了很多,走在海边的街道,任凭夜晚的海风把她头发揉乱,她后退着走路,看着邱刚敖,眉眼弯弯,妍丽的脸庞被海风吹得温柔极了。
“我们还可以一起去巴黎,西班牙伦敦,塞尔维亚,巴塞罗那,斯里兰卡匈牙利。我们可以去好多好多地方,看好多好多美丽的风景,吃很多很多好吃的。”
邱刚敖走在她后面几步,弯弯唇角,心里变得柔软,任由女人畅想着那些美好而又高兴的事情。
他也乐得看她难得的鲜活样子,随着女人一点一点的勾勒幻想,他荒寂冰冷的心里,也忽然生出那么一点点对于未来的期待。
会不会,真的有那么一天,一切都结束后,他能重新开始。
没有未来的人,会走到未来吗?
“阿敖。”
跳脱的女人不知何时跳到了他身边,眉眼灵动,娇俏漂亮。说话间,挽住他的手臂,语气充满期待。
“等你有空了,我向医院请个长假,我们一起去,好不好。”
说到最后,邱刚敖能够感觉到自己被挽住的手臂,小幅度地晃了晃,充满撒娇和讨好的意味。
或许女人天生就会撒娇吧,这是蔡昱颖无意识的动作。
自然又可爱的小动作,加上她悦耳的柔声细语。
邱刚敖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答应了一声。
“好。”
他或许也不知道,他是怀着期待的心情,笑着同蔡昱颖说的。
不出意外,蔡昱颖听见话,笑容弧度扩大,明艳绚烂。
因为高兴,她挽住人手臂的手不由紧了紧,衣袖撩起一点,露出了手腕上的白纱布。
邱刚敖注意到纱布裹住的手腕,眉头蹙起。
“怎么弄的?”
蔡昱颖收回手,扯下点衣袖遮住纱布,轻松道。
“做饭的时候,不小心烫到的。”
做饭怎么可能烫到手腕,邱刚敖没错过她面色中一抹不自然。
“是陈英做的?”
他还没忘记,蔡昱颖有个恶毒爱打人的母亲。
见他猜到,蔡昱颖也没多瞒了,宽慰道。
“过几天,我就把她送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