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些表演会给演员本人带来成吨的压力。

‘比提小姐’就是其中之一。

就现阶段的这张面具而言,属于套娃又套娃的复合表演。

赤枝扮演的『布雷德伯里』扮演的比提,而且在夏油面前还得有所不同。

要仅仅针对某人展现出违和感是很困难的,所以‘比提小姐’在夏油面前的每一句话,每一处停顿,一颦一笑赤枝都精心设计过。

简而言之,是夏油一个人特供的陷阱。

过去因为能看到咒灵而形单影只。可能曾经因此被普通人伤害过。

强力的术式。非人感。

不计回报式的付出。

这都是赤枝从夏油自身以及他重要的存在那扒下来的碎片。

不过这和赤枝本人实在是相差甚远,所以每次‘比提’呆在盘星教的时候他都有一种自己正在卧底的感觉。

其实这么说也没什么问题?

原作毕竟是从学生视角切入故事,咒术界的内容不是作为常识不会大篇幅叙述,就是作为隐秘不会轻易揭露。

在时常为咒术界的情报感到迷茫这一点上,赤枝倒是和‘比提’是一样的。

这些天他努力‘打入’盘星教的内部后,也的确听到了一些比较细节的信息。

然后,赤枝的迷茫加倍了。

如果说异能力侧的政府方属于能力不足(异能特务科)以及有时候手段有点过激(猎犬),那咒术界这边——

真的存在对应意义上的政府方吗?

什么总监会、咒术协会之类的感觉好像都只是行业自建的来着?

回忆一下原作里动不动宣告死刑什么的,结果不是国家特殊部门习惯的那种‘违法操作’,而是国中之国的类型吗?!

如果仅仅是分开的两个世界来作考量的话,还能以就是不同的政府作风来解释,可现在这可是一个世界啊……

之前想吐槽夏油杰这些年到底在干什么的赤枝如今更想吐槽本国政府都在干什么。

接着又花了不少时间从盘星教成员那里谨慎地套话后,赤枝意识到了一种可能。

异能力者出现较晚但遍布全世界而且本国这方面实力较弱。

咒术师大概已经绵延了超过两千年而且由于结界的缘故只有本国比较多而且实力较强。

所以当年政府大概是出于迫切性的考虑才针对性的建立异能特务科,而对已经形成御三家—总监会这种结构不知道多久的咒术界暂时放于一边。

从来没遭受过现代式的‘教育’,在战争期间也只是缩在安全的本土,整个咒术界就这么全须全尾地保留着垂暮之气延续到了如今。

这么看来,烂橘子还算是骂得轻的,咒术界的高层结构完全就是早该入土却借着时宜苟延残喘至今,五条悟愿意在这个系统下慢慢搞变革实属被pua狠了的结果,赤枝很怀疑五条这个咒术界的第一战力其实一直都被高层拿来当虎皮和政府方对扯。

把横滨的情况和东京比较一下,赤枝油然而生一种采访森鸥外对咒术界看法的冲动。

拥有先天得来的且具备可遗传特性的特殊能力,结果几千年中能想到的最合适的职业就是打打小怪兽或者靠诅咒别人做人命买卖吗?那个医生恐怕要笑死了。

甚至赤枝自己都能随随便便想出n个绝对通不过伦理委员会审查的计划案。

某些人身在其中不能勘破,但各种意义上都属于外来者的赤枝不存在那种思想障碍,非常乐意处理一些历史遗留问题。

如果不是他选择切入的时间点夏油杰还活着,他会直接用『布雷德伯里』的马甲把羂索这个死而复生的假油举报给菲兹杰拉德,反正在己方势力过于弱小的时候,水越混越好,然后自己就作为组合的返聘成员在旁边伺机窃取胜利果实。

但既然现在夏油还好好活着,自然可以选择不那么粗暴的路线,只是大概会更迂回,更多自己亲身上阵的部分。

当然这个亲身上阵指的不是打架,而是嘴炮。

比提燃烧的术式和夏油杰的咒灵操术相性不好,所以即使在比提介入更核心的部分后,她也没有参与过夏油时不时更新图鉴的‘宝可梦’捕捉事业。

只不过以夏油资深特级术师的实力,即使她去也就是蹭蹭经验,既然比提小姐更倾向于处理文书、财务类的事务,大家也就随她去了。

出门之前多一个人说“祝君武运昌隆”,回来的时候多一个人说“欢迎回来”而已。

比提第一次见到夏油其时正值6月,出于咒灵高发期,情况仅仅比最糟糕的每年五月稍好一点,但眼下转入8月,正所谓七月流火,咒灵相关的事件数量也随着气温逐渐回落。

深夜,夏油了结一桩来自高官的‘委托’,独自回到盘星教的建筑之内,虽然谈不上更深露重,多少身上带点寒气。

往自己的房间走去时,他注意到某个房间里暖橘色的光透过障子投在走廊的地板上。

是比提小姐的房间。

虽然没有深夜拜访的意愿,但夏油的脚步大约还是在经过时有所减缓,于是在他走过之前,房间的障子就被推开了。

比提小姐穿戴整齐地从里面探出半个身子来,突然亮了一截的光把她的影子在走廊上拉得很长。

她的手里拿着一本书,目光和回头看的夏油正好对上。

“……”

两人对视了片刻,不知怎么地互相传达了毫无睡意的信息,接着在比提小姐把障子拉得更开的动作下,夏油鬼使神差地一起进入了房间。

房间里自然是保持着和室原有的风格,只是添了一张跪坐高度正好适宜的小几,上面摆着一台放射出柔和光线的小灯。

“——还适应吗?”在障子拉上之后,不大的空间里两人对坐着,夏油突然有些尴尬起来,接受信众告解时的独处和此时的独处毕竟有很大区别,即使比提的年龄比他要大也一样。

红发的女人把手上拿的书放在小几之上,把桌上的小灯调了一下旋钮,将暖光改成冷光,然后才抬起头回答夏油的问题。

“大家都很友善。”她囫囵答道。

“那很好。”夏油生硬地接上。

比提小姐有一会儿没接着说话,只是相当无礼地用手指轻敲着几案的表面。

“真是抱歉。”她突然开口道,手指依旧像敲琴键一样在小几上跳着,“我可以问问夏油你是怎么成为盘星教教主的吗?”

不同了。

虽然依旧是对方习惯了的由道歉开句,但比提接着提问的语气透出一种‘我已经知道答案了就是随便问问’的百无聊赖之感。夏油想到。

但他也没有对这种改变感到十分意外,而是好好回答了对方的问题。

“盘星教以前不存在实际意义上的教主,我想为家人创造一个能够一起生活的环境,然后用了一些手段接手了盘星教。”

他没提报复和满地的血色。

比提小姐在几案上乱跳的手指停止了。

“从教内找到的记录来看,你接手盘星教已经快十年了。你对咒术师的看法依旧没有发生改变吗?”比提的问话仿佛她知道十年前夏油的想法似的。

夏油的狭目眯起,身上的气势发生了改变。此刻不管谁在这里,都不会认错他身周的寒意。

“终结猴子的世代,创造咒术师的乐园,有何不妥?”终于,他第一次在比提面前说出了‘猴子’二字,神色中也透出无情,“你潜入到盘星教来,就是为了问这种无聊的问题吗?”

夏油似乎已经认定了比提的身份。

下一秒,红发的女人扶额露出一个奇怪的微笑,像是忍笑又失败了的那种。

“抱歉抱歉,你的回答真是——”

她说话还呛了几下。

“太搞笑了。”

在另一边的杀气浓到接近实质之前,比提小姐不慌不忙地接着说了下去:“夏油君,我问的对咒术师的看法可不是你回答的那种东西。”

“看法,自然是指你看待咒术师的视角,也就是问你是把自己放在什么位置。”比提把手肘撑在几案之上,双眼从下往上地和夏油对视着,“十年来,你如果一直从未改变过你的目标,结果却始终从一个叛逃了的特级咒术师的角度处理一切事务,那真是十分搞笑。”

明明在这个距离,用不了半分钟夏油就能将眼前的这个人杀死,但比提钢蓝色眸子中传来的某种情绪和她话中暗含的意味让他仅仅是坐在那里,默默地听着。

“非常遗憾,在这个历史上发生的一切革命性质上都属‘毁灭’,在这个部分的确是靠着革命领袖就能完成的。”比提身上的那种‘非人感’又一次被夏油捕捉到,“但,接下来的部分嘛,完全是另一码事。”

“建立一个新的秩序。做这件事的人要有统治者的心态才行,哪怕所在的队伍、集体所持有的是家人这种信念,建立秩序的人也一定要清楚‘游戏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