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场行动开始之前的多方会面中,蕾娜·布雷德伯里作为单独一方出列。

长桌的一边坐着司法省的高官和特工,另一边坐着两个特级术师,布雷德伯里则坐在长桌的短端。

这场会面虽然达成了很多成果,但各方的态度实际上还是暧昧的——语言上的交锋没那么犀利,但充满了陷阱。

不过总体而言算是友好。

就诉求的交换这一点来看,政府方和咒术师都觉得对方比自己预想中的要‘好’得多。

一边觉得原来并不是全部的‘上面’都是尸位素餐的烂人,另一边觉得特级术师也没有像传闻中那样凡事肆无忌惮,咒力腌入脑了。

此外,这种友好也有一直坐在那儿不怎么发言的布雷德伯里的原因在。

在需要分心提防她的时候,自然不会随意惹恼能够成为盟友的另一方。

事实上,政府方和咒术师的交涉每进展一点,就会有好几束目光扫过布雷德伯里,试图从她的表情上看出什么信息来。

但直到会议结束,她除了开了个说自己是个掮客的玩笑外,完全没提她想要从中得到的是什么。

这种反应并没有让人掉以轻心——坐在长桌边上的剩下的所有人都明白眼下的局面正是她一手主导的。

只不过利益面前,她不提,自然也不会有人主动提起。

就这样,三方暂时达成合作的协定,然后开始商量第一次合作行动的计划。

事实证明,到抓捕这一步进行得还算是顺利的。

“欢迎回来——”

听到开门的声音,手上拿着之前从旧书铺里翻出的诗集正在翻阅的克拉丽丝头也不抬地说道。

“让甜党给你带咸点,真是过分!”因着术式可以随意出去晃悠的五条悟被毫不介意‘使唤’他的克拉丽丝‘下单’,他一脸不爽地把装着咸芝士司康的盒子摆在克拉丽丝面前。

当然,他自己手上还有更多的袋子,里面显然是给自己买的甜点。

“女士对糖分敬而远之。”克拉丽丝把书合拢搁在腿上,空出手去拆装着司康的盒子。

她的目光在上面的商标上停留了一秒,然后她回头看了几眼五条手上剩下的甜点袋子。

“怎么了,想尝尝我买的吗?”五条随口问道。

“没什么。”克拉丽丝回头接着拆她的盒子,打开后还嗅了一下,“只是想着我认识的一个人和你口味有点接近。哦,对了,那边是开始和你私下里接触了对吧。”

“哦……嗯?”五条因为对方毫无预兆的转变话题楞了一下。

不过他也没有犯‘自爆’的新手错误。

克拉丽丝又一次转身过来,把双臂合拢压在沙发背上,她面对着五条挑了挑左边的眉毛。

“你懂的。我们三个中间,你的个人武力值最高,既往记录最清白,人格看起来也最健全。找上你是想把我排除在以后的交易之外,不是吗?”她似乎毫不介意地说着,嘴角的弧度更接近真实的愉悦而不是嘲讽。

五条的墨镜滑落了一点,两双蓝色的眼睛直接对视着。

就在这个时候,房子里的某扇门打开了。

“我有一种感觉,你对此乐见其成。”从房间里走出来的夏油说道。

趴在沙发背上的克拉丽丝重新回到正常的坐姿,只是用右手虚撑在脸颊下方。

“这倒谈不上。”她说道。

让我感到愉悦的点在于在这个已经理解了政府方能做到什么,愿意做到什么的阶段,你们还是不由自主地相信我胜过他们呢。

真是积习难改。烂橘子之烂看来给他们两个留下了不少刻板印象。

“请放心,我很有信心能最后得到我想要的结果,至于是怎么回事,还请更关心自己的事务吧——让那个人开口不是一直没有进展吗?”克拉丽丝说道。

此乃实话。

自从那天在疗养院设计抓到了‘加茂宪伦’之后,这个敌人一直处于两个特级术师的控制下——在事先和政府方的交涉中他们就要求了单独的审讯权。

但直到现在,他们连对方的真名是什么都没问出来。

只能说五条悟和夏油杰都没有什么这方面的有效经验,身为特级术师,他们通常只负责把敌人(咒灵)干掉。

不过,擅长刑求的术师本身听上去就奇奇怪怪的。

虽然自己问不出什么,但两人也不想在此事上求助政府方的帮助。

一来‘加茂宪伦’显然知道大量咒术界的隐秘,要是在另一边被撬开了嘴,那他们会失去先机;二来‘加茂宪伦’的阴谋和他们两个个人关联很深,所以有些无论如何也想知道的事要问。

但就是问不出来。

于是在克拉丽丝说完那句话之后——

“我?”侦探小姐脸上显出惊讶之意,“未免太高看我了吧。”

“你对他知道的比我们多。”夏油杰很淡定地说道,“而且套话不是侦探最擅长的事之一吗?”

他使用了‘套话’这个词而不是更有暴力暗示的那几个。

“没错,而且我可以给你下委托哦。”五条悟站在夏油旁边,附和道。

要说他们两个在这点上有多认真,那也没有,其实也只是尝试一下,没效果不亏,真问出来什么血赚。

克拉丽丝叹了口气:“你们好像对我产生了什么了不得的误会……算了,就这样吧。”

她同意了这个提议。

赤枝原本一点不想管落网的羂索剩下的事情了,因为他根本就没什么情报想从羂索那里问出来的。

但和五条夏油谈起的时候,他才意识到如果这两个人一直都撬不开羂索的嘴,那他把咒术界剩下的麻烦事都扔给他们解决的计划也就破产了……

这可不行。这么想着,赤枝还是决定帮忙了。

救治昏迷的人这件事可能在五条和夏油他们看来是比较容易从羂索嘴里问出来的,所以主要委托他问的是这一点。

但赤枝很清楚要使那些人恢复正常涉及到好几个重要情报,无为转变,千年前的术师,容器等等,所以直接问这个反而会成为羂索要挟的条件。

所以他选择从别的角度打开局面。

“要先来打个五倍的自白剂吗?”

克拉丽丝在羂索对面的那张普通的椅子上坐下,用一种带着愉悦的语气开口。

走进审讯室后,克拉丽丝的神态就发生了明显地变化,一种令人注视着就会产生莫名的恐惧和不安的非人感围绕着她。

并没有等着回答,她以正常的说话间隔接着开口:“要知道,我还是对你这种情况下身体和大脑对药物反应的数据挺感兴趣的。”

“这就是你设想的剧本吗?”羂索也开口了。

这是他在醒来之后第一次表现出交谈的意图,只是主题显然和外面看着监控的人想的不一样。

克拉丽丝轻微地歪了一下头。

这是她在坐下后做的第一个动作,在此之前,她除了不时眨下眼睛以外,身体是完全静止的。

“你的故事很无趣。”她又把头正了回去,“的确,审美最好不要有什么风格或者体裁的优劣之分,但对于一个故事而言,无聊是最致命的一点。”

“无聊吗?我还以为就提供娱乐这一点来看,它还算不错。”羂索说道。

这句话中间是否含有轻飘飘的指责之意很难判断,反正听到的人中只有两个皱起了眉头。

“看来你有些误会。”克拉丽丝在沉默了一会儿说道,“我指的是‘你’的故事很无聊,而不是你写的故事很无聊。我试着用结局拯救一下。”

这次沉默的是另一个人。

曾经,他因为对面那个女人的这种态度觉得她不会成为自己真正的敌人,但现在他意识到不必是敌人的立场就足以让事态变得更糟了。

克拉丽丝还在注视着他。那眼神仿佛是在看一只即将被封闭在琥珀里的昆虫,而不是在看一个人。

羂索无法理解对方的脑回路。他在咒术界经营千年,五条悟和夏油杰的人生折点都是他‘见证’的,所以即使被囚,在被讯问时反而是他能从中得到信息。

但看着克拉丽丝,他觉得自己在看一种完全陌生的生物。

——不是咒灵那样的,咒灵很好骗。

但面前这个——

“你在期待我问‘正常’点的问题吗?”克拉丽丝适时地开口,“比如你想利用天元干点什么?你千年的谋划?”

明明对话回到‘正轨’上了一些,但听着对方那缺乏音调起伏的话语,羂索的心不知为何更沉了一点。

“其实第一次我和你见面之后,我有去见过天元。实话说,我觉得他的故事也很无聊,宿命论非常愚蠢。”克拉丽丝又一次直接自己讲了下去,“我其实有点厌倦了?整个咒术界的故事都不太合我的胃口,不过,我因此找到了一个新玩伴,为此牺牲你的舞台真是抱歉了。”

她说到最后时话语中的歉意听起来甚至很真实。

“五条悟和夏油杰不会允许你这么做。”在羂索反应过来之前,他已经脱口而出了这句话。

听到这句话,克拉丽丝连眼皮子都没眨一下,表情更是毫无变动。

她像是十分好心地给羂索留了五分钟的思考时间,然后再开口。

“没关系,我很尊重他们,就像我尊重你一样。为医疗发展提供数据,我想他们也会同意这是一个好结局的,至于你担心的那些事,我觉得没必要计较。给新故事留些谜题不好吗?”说着,克拉丽丝真的从口袋里掏出了几个安瓿瓶和一只没拆包装的注射器。

“硫喷妥钠暂时没能找到,所以就东莨菪碱将就一下吧。对了,条件简陋,原谅我懒得再遵守无菌原则了。”

克拉丽丝撕开注射器的包装,单手掰开一个安瓿瓶,然后开始抽取其中的液体。

尽管是在准备注射自白剂,但从她的言辞和行为上来看,显然都完全没有要认真问问题的意思。

过量的东莨菪碱,是真的会直接杀死这个身体的!

该怎么办——

由于注射器的容量限制,克拉丽丝一次只抽了两个安瓿瓶,她像模像样地把针头向上排了一下空气,然后走到被五条用特殊手段封住动弹不得的羂索身后。

手背传来一瞬即逝的轻微的疼痛,然后是液体进入静脉的凉意。

过了一会儿,克拉丽丝拔出了针头,然后往回走去拿剩下几个被她放在自己椅子上的安瓿瓶。

眩晕感开始产生,呼吸和心跳都开始发生变化——

最后的对方是在欺骗自己的希望也落空了。

安瓿瓶被掰断的轻微声音。

在克拉丽丝再次转身的时候,被审讯者近乎崩溃的声音在审讯室内响起。

“我知道通过天元让整个世界有趣起来的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