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是戒烟了吗”

高专的医务室里,靠窗的桌子上显而易见是新买的烟灰缸上有好几个烟头。

“想起以前的事就想抽几根。”家入硝子的手上还夹着一根没点的烟,“这个星期过去再戒掉。”

她眼睛下面的黑眼圈很重。

“以前的事”五条悟回到高专之后又把墨镜换成了绷带,他说了几个字后微笑着停了下来。

换成了两个月前,回忆那三年青春的这种行为就只是单纯地怀念,物是人非之类的感叹不适合他。

但现在嘛

算是另一种意义上的物是人非吧。反正再往后,过去的黄金时代这种东西大概就会被新的记忆冲淡了。

五条悟相当有信心。

“夏油杰人呢”家入硝子问道。

既然五条悟来了,那她也就问问。

“杰的话,现在大概在盘星教做改组工作吧。被人翻来覆去地说教,最后撑不住投降了啊。”

“那你呢也投降了”家入硝子想了想,把手上的烟点上。

“我是主动派哦。”

医务室里的对话停歇了一会儿,一时间除了飘出来的烟云外一切都静止着。

“所以你们真的又重新达成一致了。”良久,家入硝子说道。

她脸上既没有惊讶也没有早就料到的常规反应,只是很平淡而已。

“要完全一致果然还是不可能的。但观念不同不影响合作。”五条说道。语气成熟得不像他。

家入硝子转过头淡然地看了一会五条的表情。

10年前在新宿的时候不,更早一点的时候,如果能做到这一点的话。

她不会问为什么或者这样没关系吗。

家入硝子把抽了一半的烟在烟灰缸里按熄。

“搞完了记得给我买酒。要贵一点的。你们两个都要买。”她说道。

刚刚接手盘星教的时候,夏油杰在第一次的教众会议上就杀人来威胁剩下的人听从于他。

他并不把那些非术师当做人来对待,而盘星教的教众在他眼里由于是天内理子之死的真凶,地位比普通猴子还不如,完全就是可以随便利用抛弃损毁的一次性工具。

但现在他要面对的人都是这些年中他逐个招募的术师。他们或因为被夏油的人格魅力打动,或被夏油描述的咒术师的未来所吸引,纷纷聚拢在夏油的身边。

是同伴。是家人。

而他现在要做的事可以说是一种背叛。

领导者自己放弃了目标是一种什么等级的打击

虽说那个原本的目标遥远得无法实现。

比之领导者突然死去如何

被敌人占据尸体欺骗呢

夏油杰用大拇指按了按太阳穴。

不能逃避。

他开口了。

“我今天想对大家说的事可能有些难以接受。我事先说明,不管听完后大家想离开还是愿意留下,我都能接受。如果大家因此产生了不满,也请针对我一个人,不要伤害同伴。”

底下没有声音。

“首先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从现在开始,我将放弃终结非术师世代的做法。12月24日的百鬼夜行取消。”

底下产生了些许骚动。

“我想,真正重要的事情不是破坏,而是切实地改变术师的命运。不被迫害,不必为了不是明明我们造成的咒灵而受伤,战死。一直以来,我都觉得要改变术师的命运就要从非术师手中夺取一切,但或许拿走了那些东西的是别人。”

没等听者产生更大的反应,夏油杰紧接着说了下去“我和五条悟合作了。准确来说,我和五条悟作为术师方与政府方达成了协议。他们新建了一个部门咒术事务科和咒术界对接不是和总监会。”

这次,底下的声音又完全消失了。

“咒术师作为职业和作为持有特定非凡能力的人群这两个意义将会分开。而祓除咒灵的事务则由政府方情报和主导。行业规范仅限于行业规范,而不再是可以随便处刑的那种东西。不过偷税漏税肯定是不行了,不肯放弃伤人杀人的诅咒师大概会被清算吧。”

“这都是你已经决定的事吗”坐在一群人中间的某个人站起来说道。

他的声音中带有并未压抑的激动很难说那是负面还是正面的情感。

夏油看了他一眼,然后很平静地回答“是的。不过签下协议的时候我只代表我自己。”

这是乍一听很离奇的事。和政府方对等谈判的其实是夏油杰和五条悟两个人,并不包括他们俩身后的势力。

但仔细想想也不奇怪。一来这两个特级术师考虑到术式的特殊性破坏力是惊人的,二来在重建咒术界的格局后,五条和夏油本人最好没有势力支持,所以一开始除了特级术师之外的咒术师在协议中都是作为普通术师处理的。

听到夏油的话后,站起来的那个人愣住了。

夏油杰并没有替他们做决定,他的行为更接近把他们抛弃了。

后者有些时候比前者还难让人接受。

听者中很快有人问了“为什么”“怎么回事”,也有人问了“这些天你离开后发生了什么”。

很多人脸上的表情都是难以接受,但目前还没有人直接出声反对。

太突然了。而且他们也能从夏油的话和之前咒术界的变动中发现一些不可阻挡的趋势。

如果有足够合理的理由的话

一部分人是这么想的。毕竟盘星教的很多人都是只为了跟随夏油,并不是对非术师有什么深仇大恨。

夏油杰仔细地看着他们的反应。

他经历的事过于私人化,在五条悟、布雷德伯里或是天元面前谈起好像没什么,但要和其他人解释则很奇怪。

有一个活了超过一千年的恶人叫羂索,他为了达成他那约等于灭绝人类进化全人类的离谱目标,在一千年里持续不断的搞事,造成了数不清的悲剧

这么说了听起来也很没有实感啊。

于是夏油开口道“我听到了一些真知灼见。比如要思考遗传学和社会结构的问题。我得到的建议是搁置理念的纷争,多考虑通过技术化的制度结构来解决问题。”他放弃了提起羂索的事。

夏油的回答实在是很出乎众人的意料。这是很学术化的答案,其中暗含了很多的其他视角的思考,显然来自那个给夏油提出建议的人。

但就夏油之前的表态来说,要把这个不知名的人看做是进献妖言也不贴切,这明显是需要认真思考过才能理解的建议。

底下的喧哗又小了下去。

但这不代表他们接受了夏油的话,而是他们理解了夏油现在的坚定。

能不够坚定吗,都已经直接上手做了。

在冷静下来后,能留在脑海里的念头就更为清晰。

面前的这个人选择了新的路,并且也希望他们能走向这条路。夏油并不需要他们的支持,那种希望是出自单纯的关怀之心。

“有什么我能做的事吗”坐在前排的一个女孩站起来问道。

这是一个年轻的咒术师,她的术式和咒力的运用都是夏油教的。

她的提问自然是也是出于单纯的情感。

夏油注视了一会儿这个年轻的女孩,回答“你能做的事就是认真地从自己的角度出发思考自己的未来,然后做你想做的事。”

过了一会儿,越来越多的人站起来提问。

当然,也不是没有始终一言不发的。

“什么你说夏油杰解散了盘星教”某个年迈的男人问道。

他的表情很不平静,原先右手上拿着的茶盏跌落在小几上,溅出的茶水在袴上染出几个深色的水渍。

“是的。不仅在网站上发了公告,连原本的公司和建筑物作为宗教场所的许可证都一并注销了。”跪坐在稍远处的穿着西装的年轻男子说道。

“那有什么,都是些表面文章。我问的是他把那些诅咒师也解散了吗”问者脸上露出很明显的嫌恶之色。

“这个”年轻男人一脸赔笑地说道,“应该也解散了吧,那座建筑已经人去楼空了。这几天也没有听到夏油本人有什么动静。”

“算了,就当是这样吧。”老人依旧脸色不虞,“其他消息呢”

年轻人的表情变得更纠结了一点,声音放轻地回答“五条悟回到高专之后就一直正常上课,祓除任务也没有中途失踪过。”当然,就算那个人离开过也没有人能知道啊,他腹诽道。

“那边有没有人去接触过五条的”

“从能探查到的消息来看,所有人都被拒绝了。五条悟明言不会接受任何人的招揽”

老人的脸色一瞬间变得很难看,但迅速又恢复了正常。

“中立。算他识相。之前他和天元谈了什么还是试探不出来”

年轻人把头低下,只说了一句“是的”。

和室内安静了片刻。

“你还呆在这里干什么有消息就汇报,没有就离开。”老人有些不耐烦地开口道。

年轻男人把头低得更下面了,额头几乎要碰到地面。

“资金断裂了”他说话的声音低如蚊呐。

“听不见,说响一点。”老人皱起眉头。

“本家在京都和东京的投资全部被冻结或者列入限制交易,国税厅同时要求补缴巨额税款,我们手上的资金链断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