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为什么掩藏在情感之下的话,毫无疑问就是煽动。

在此之上更高明的技巧则是运用理性创造的进退维谷之所。这是即使受劝者一方看穿了也依旧有效的技巧。

不,应该说,被看穿本就是有助于目标达成的一部分。

三人在并不宽敞的室内交谈着。

气氛逐渐微妙。

非常自然地,在比提存在的情况下,夏油和五条的立场趋同了。

毕竟就利益,既往关系来看,曾经的挚友(其实现在也是)显然更值得信任。

蕾娜·布雷德伯里,先以这唯一一个完整的名字称呼整体,她有着自己的目的想要通过五条和夏油完成,她的语言和分享的情报或许都是真的,但那也一样是为了自己的目的服务。

两位特级术师在相信布雷德伯里的情报的同时,也终于理解了只能将她当做暂时的盟友来看待。

至少五条悟是这么想的。至于夏油,他的态度会对某一个对方的‘人格’不同。

尽管审慎地聆听着布雷德伯里对于政府方和这次合作必要性的见解,两人还是会因为一些不同的观点不由自主地发问。

“他们对我们的看法,我可是完全不了解啊——”五条说道。

他大致能推想合作的另一方已经默默关注咒术界多久了。两边的情报池深度差得很多。

“这也是一种平衡嘛,五条君。”比提轻描淡写地回答,“特级术师能产生的威胁我想和超越者有得一拼,要是在情报上也两边平等的话,你们就会和横滨的港口黑手党一样变成尾大不掉的鸡肋了。”她显然没有好心分享相关信息的想法。

对于‘港口黑手党’一词,五条悟没有什么反应,倒是夏油杰微皱了下眉。

在关东地区的里世界混,不知道横滨的黑夜就奇怪了。

“与其建成后再调整,不如设想时就直接配好平衡吗?真是相当体贴。”夏油也体会了一次什么叫‘无法拒绝’,“那咒术师将以什么形式继续存在呢?”

比起必然要干掉的反派boss,夏油更关心新体制如果构成能带来的变化。

“作为正常的职业存在。合理的工作量,合理的后勤,总之是遵照国家法律的正常工作。”比提想都不用想就回答了一串,“至于合理的工作量,参见我写的撤销结界方案。”

“但这并没有解决问题。咒灵还是会诞生,造成伤害。术师的能力和数量则都会下降。”夏油说道。

他在这么多年全世界收集小伙伴和咒灵的过程中,也见过在结界外出现的高级别咒灵,但国外的术师能力和经验通常不足以处理那些咒灵。总体的咒灵强度和数量当然是都比日本低得多,但偶发高级别咒灵就会导致在日本绝不会有的伤亡。

比提盯着夏油看了一会儿,在她的目光中带有直白的考量意味。

“我离开盘星教的时候是怎么和阁下说的来着?乌托邦本来就是空想。”她的敬语中透出一股嘲讽之意,“站在制定规则的位置要从整体来看待问题。一劳永逸是在做梦,减少损失已经是优秀方案了。”

夏油杰不擅长做这种‘数学题’,有些东西在他那里是永远无法合理化的,但他也无法反驳不存在最佳,只有较优的这种说法。

似乎被比提的严厉语气所影响,房间里的气氛愈发的凝重起来。

五条悟倒没有对比提的看法感到奇怪。

这种方案最后会削弱这个国家未来咒术师的实力,的确符合非本国势力的利好标准。

他只是语气懒洋洋地说道:“那个提议和我们与政府方的合作并不挂勾,而且是只能由本国咒术师决定的事,杰你就别急了。”

举重若轻地化解了气氛的同时甚至没有表态。

闻言,比提稍微调整了下在沙发上的坐姿,重新露出一个柔和的笑容:“看来外来者非专业的指手画脚有些不妥啊,那我还是仅仅在自己的领域给出建议好了。”

“想要永远地解决问题,有时候反而会成为新问题的根源——不是说这种意愿有什么错,而是这种意愿会诱使人去牺牲他自己并不拥有的东西。我过去的一个友人有一句话是‘执着于以大义为目的而杀人,最后就会演变成一个结局——杀谁也无所谓。’”

说到这儿的时候,比提难以察觉地瞥了一眼夏油杰。

“这里不过是打个比方,不是真的在说杀人的事。但屈服于这种意愿实在是过于简单,反而是承认自己能做的事有限很难。一般来说,一代人能把当世的问题处理妥当已经算是幸运了,下一代则有下一代的责任。你们能在这一代做到的事就是为下一代留下的遗产。”

“想要一力包揽是过于傲慢,只想着由来人承担则是软弱。我或许苛辞过严,但这些话是——”她没有说完。

但五条和夏油都理解了其未尽之意——那是超脱了立场的箴言。

身为成年人被如此说教,理当感到羞恼,但面对着看起来比自己更为年长的女性,他们感受到的却是诚恳的劝谏之意。

自己是本代的术师,就先从眼下的问题着手吧。

咒术界最近风波迭起,五条悟失踪有一周之久后几乎到了所有人都人心惶惶的程度。

期间祓除咒灵的压力陡增是一码事,因着两名特级术师都不见踪影而产生的无数混乱是另一码事。

总之,在总监会的高层有些风声鹤唳的同时,五条悟是叛逃去奔夏油的说法终于压不住地开始流传。

这种情况下,之前揩了些油水就不再有动静的政府方瞬间变了副嘴脸,开始明目张胆地渗透和挖角。

抵抗有,但不太有力,毕竟失去了五条悟这张手牌,总监会能做出的威胁都变得色厉内荏起来。

而在这种难以阻止的渗透进程中,有一项便是要求总监会移交历年来诅咒事件受害者的相关资料,理由是司法省的公安要用来检查旧案,合并归档。

理由冠冕堂皇,这些资料在总监会眼里也不很重要,因为另一边事先说明不会追究可能存在的法律问题,于是政府方顺利地拿走了巨量的文件。

总体而言,这的确是只对政府方有用的文件。但在某些人的事先交涉下,文件被转移后,立刻开始了对存活—昏迷—原因未明类别受害者的筛查,当然,留下的依旧是数量繁多的文件。

然而,仅仅在三天之后,就开始有昏迷人士从医院被带走,而且以一天十数人的速度持续着,由于原本的医院和窗的人都被收买,所以正处于焦头烂额阶段的总监会暂时还没有注意到这种无关紧要的小事。

事实上,发现了这一点的人目前仅有一人而已。

他能发现自然是因为这正是他日常关注的领域。

似乎相当的不精确呀,他一开始这么想着,但很快,累计被带走的真正相关人数就上升到了一个让他不得不在意的程度。

自两个特级术师从他的‘舞台’上逃跑后,他先是把注意力放在那个很有可能是捣乱者的‘人’身上,但很快,连她也一并失踪了。在短暂的气急败坏之余,他准备收缩隐藏,等眼下咒术界的乱象结束再说。

然而。

然而那些被他打了标记的人就开始按着姓氏的字母顺序从医院被带走了。

连这种事那个克拉丽丝也能知道吗?还是说——

他觉得整个日本有可能猜到他的计划的人只有一个。

那就是和他一样活了漫长时光的天元。

一想到这个可能,整件事在他眼里就解释得通了。天元大概是通过进化后结界内的感应能力不知怎么地发现了那些昏迷的人和他的咒力联系,然后让人进行排查,而那些失踪的人总要有个去处,他在咒术界的眼睛没能收到相关消息,那么此时‘留书出走’的五条悟就显得非常可疑——拥有无下限术式的五条悟可以带人瞬移到随便什么地方,还不留痕迹。

该怎么办。他思考着。

现在天元显然还没有发现那些被他标记的人的真正问题,不然不会还在带走无关的昏迷人士,但如果就这么什么也不做的话,即使他们发现不了,到时候他设想中的死灭洄游也无法实现。

那么果然原计划根本不能拖下去。

而现在,最有可能找到他的‘演员’的地方是——

某个清爽的工作日下午,东京的某家私密的疗养院。

“诶?要给伏黑小姐办理出院手续吗?很快就来?”带着口罩的护士对着电话听筒有些惊讶地说道。

要办理出院手续的病人叫伏黑津美纪,从住进疗养院开始就一直昏迷着,虽然病人的家属时常来探望,但之前从来没有提过要转院之类的,也没有要求治疗。

事实证明很快的确是很快,总是来探望病人的那个黑色头发的男生在电话后十分钟内就走进来了。

“302室的病人家属,伏黑惠,是吗?”护士确认了一下来人的名字,“要办出院手续你一个人可能不太方便诶。”

原本就挂着不爽表情的男生眉头立刻皱了起来:“什么办出院手续,我是来探视病人的。”

他把垂着的手上拿的花束稍微举起来一些,验证了他说的话。

护士愣住了。

“可就在刚才,有电话打过来说要给302室的病人办出院啊。”她的声音有些微弱。

伏黑惠像是意识到了什么,眉头皱得更深了,他问道:“能给我看一眼来电的号码吗?”

号码和他想的那个并不符合,而且也打不通。

在护士略带慌张的眼神中,伏黑惠顾不上不能在走廊里奔跑的禁令,直接朝姐姐的病房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