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政府方和咒术师的谈判现场中某个女人甚至都没有出现,不过到场的双方出于各自的原因都无视了这一点。

“将逐步削弱、开放全日本的结界?”

已经完成构建的咒术事务科的新上任的科长念出了咒术师方写在新合作协定上的第一条。

他在这场会面之前曾经和斗南司法次官长谈过,了解咒术界眼下这场大风波的前因后果。

这条决定,他看着觉得很像有人引导的后果。

“这样的重大事项是否要谨慎决策呢?另外,不知两位是否能就此事代表整个咒术界的意见?”科长问道。

坐在对面的黑发男人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

“所以并不是一下子撤销结界,而是逐步削弱,同时更新完善匹配的咒术师工作模式。至于后一点——”

“至少在现在这个局面下,你可以认为我们两个和天元就足以作为代表意见了。反对的声音肯定会有,不过嘛,眼下正是革新之时。”五条悟很自然地接口。

科长在内心对此表示了赞成。

在预定能重建新的权力结构的时候,部分的保守和部分的激进都是可以容纳,甚至是有必要的。

“那么有关‘窗’的组织的情况,请两位再详细一点叙述。”他满意地切到下一个议题。

‘窗’是原本的咒术界观测咒灵和其他事项的情报机构,里面的成员基本上都拥有咒力但不足以进行战斗。之前咒术师祓除咒灵非常依赖这个实际上等于总监会附属的组织,但这并不能改变其中的成员在情报获取、筛选和分配上都不是什么专业人士这一事实。

说起来当年五条和夏油的学弟灰原雄就是因为咒灵等级情报错误而惨死。

在新的合作协定中,就情报获取这一方面,两个特级术师明确要求政府方支持,或者干脆由新建的咒术事务科来主导这部分事项。

毕竟和蕾娜·布雷德伯里以及政府方这段时间的合作让他们俩体会了一下什么叫做真正的情报支持。

即使是为了尽快找到那个术式特殊的咒灵,也需要尽快对‘窗’进行重组。

“你们不用担心‘窗’的立场,他们并不属于既得利益者。”夏油说道。

在完成了‘补习’,并且短时间内得知了大量隐秘后,夏油杰已经能较为自然地从这个角度看待咒术界的纷争了。

他知道自己和五条的组合实际上代表了改革派中无家族背景和有家族背景的两类。

分清能拉拢、改造和不能的。他在心里想到。

那些尸位素餐,饱食终日却只会牺牲普通咒术师的烂橘子不配算是术师。

比起夏油仅在心里打转的念头,五条就比较直接。

“‘窗’的人数众多,而且不被重视。只要新的体制对他们有利,他们就会默认上面发生的变革。”他用近乎讽刺的语气说道,“这不难,毕竟要比最烂好是很容易的。”

科长不得不假装咳嗽以示意。

“我司会再讨论日后咒术界的情报机构的构成,但需要在此提醒二位,其大概率将是政府下辖组织。”他说道。

两个特级术师没有对此提出异议。

坐在政府方后排旁听的一个人员凑上来对咒术事务科的科长附耳说了几句话。

“嗯?什么!我知道了……”

科长的脸色发生了一些变化。他迅速地把手中的纸质资料往后翻去,然后在倒数第二页的地方停下来。

他的目光在同一段话上反复了很久,于此同时,他的眉毛也越皱越紧。

“虽然很抱歉更改议程,但我需要两位现在立刻对第24条的第五段内容进行解释。”他的语气变得相当强硬。

文件的第24条是对上次双方合作的一个补充说明。

而其中的第五段则是对羂索阴谋的一些描述。

实话说,该部分的用词较为含蓄,并有所省略——咒术界的某些隐秘没必要外扬。

文件上的这个版本按理来说糊弄不知内情的政府方已经够用了,但从科长的表情和态度来看,他显然知道了一些他不该知道的东西。

五条悟不带感情地扫了一眼那个上前对科长说话的男人,因为在正式场合没有被遮挡的六眼释放出的压力有些渗人。

“一些历史遗留问题。”他轻描淡写地说道,“因为有些事我们并不能证实,所以就不列入文件中了,当然,我们很欢迎你们帮忙。”

最后的‘欢迎’由他说出来既像托词又像威胁。

科长沉默了一会儿,叫了会议暂停。

“可恶,我们并没有真正能制约他们的手段。”

在休息室,刚才一直没说话的一个与会政府方人员有些激动地说道。

这里的‘他们’当然指的是两个特级咒术师。

“算了。”反倒是刚才附言的那个出言安慰,“据说五条悟的能力与超越者相当,作为本国唯一一个超越者,并且还很有责任心,按这个标准想是不是好多了?”

休息室内无人反驳。

这里的几乎每个人原本都在司法省的特殊部门工作,以前时常遇到异能力者事件,和内务省的异能特务科是老对头,故也对国内这方面的实情知之甚详。

如果和之前在横滨失控造成不可挽回损失的涩泽龙彦比,那不要说五条悟了,连夏油杰也算是好人。

说到底,上面之所以同意新设咒术事务科,不就有压一压异能力者的意思吗?

再者,咒术师的老巢分别在东京和京都,比起横滨那种三不管地区,政治浓度要高得多,早点把眼下国中之国的乱象解决,说不定还能反哺一下表面的政局。

这么想着,自诩在这方面远胜咒术师的几个人表情都好转了许多。

会议重新开始的时候,科长自然也是将这话题轻轻放过,只是不忘暗示己方已记下一笔。

双方就这么总体友好地谈了下去,其中一些利益交换不提,总之,接下来咒术界数十年的格局,都由这场会议奠定了基础。

“在此时甩手不管好吗?”

在某间非常昏暗的房间之内,一个梳着长辨的白发男人发问。

房间内烟雾缭绕。

“失去兴趣了……差不多是这样吧。”

在由烟云构成的屏风之后,安闲地倚在沙发上的女人说道。

她右手夹着的那支燃烧了一半的香烟俨然是室内烟雾的来处,不过她仅仅是垂着右手,没有要拿起来吸一口的意思。她的左手则把玩着一只铜质的打火机。

似乎是对这个答案很满意,白发的男人说话的语调更抑扬顿挫了:“一手搅乱了咒术界的风云的布雷德伯里小姐,因为失去了兴趣就把玩具扔掉了,真是不错!”

布雷德伯里像是没骨头一样陷在沙发里,她的眼睛半眯着,说话的声音则懒洋洋的。

“要帮你提问吗,果戈里先生?我以为魔人的确有些话想对我说呢。”

从她的话里难以分辨情绪。

“猜错了!”果戈里很高兴地说道,“费佳只是对你有点兴趣,是我,本人,想见见你哦!”

布雷德伯里一动不动地坐着,只是投来了意味不明的一瞥,附带一声轻笑。

“你的手笔很有意思!而且你喜欢亲力亲为,这点费佳就不行!”果戈里接着说道,然而只用了一秒钟他的表情就从高兴变成沮丧,“但为什么我一来你就失去干劲了呢?真是不幸。”

圆滑自如的变脸技巧,情感真挚得不行。

“这个嘛……”布雷德伯里把左手举到和视线差不多齐平的高度,单手把火焰打着。

她一边淡然地凝视着火焰,一边说道:“咒术师比异能力者的存在历史要长得多,但规模又很小,我是怀着想看到点有参考价值的东西来的,但最后发现好像是我想多了。”

“活了一千年也依旧没什么了不起的。咒力与其说是天赋(gift),还不如说是缺陷——”布雷德伯里停顿了一下,接着说道,“唯一的收获大概是一句话。”

“是什么呢?”果戈里很捧场地问道。

“爱是最扭曲的诅咒。”布雷德伯里答道,“很庸俗,但的确是人类的真实写照。”

这话是以一种十分超然的态度说出来的,说话者的神情含有将自己排除了的意味。

听者是非常出色的表演者,他听到这话时只是非常自然地加大了笑容。

只不过——

从那双金色的瞳孔一直往底下探寻下去的话,还是能察觉到一丝不同。

为什么眼前的这个人能做到‘这一点’呢?

他的心中生出了更大的兴趣。

被他注视着的布雷德伯里仿佛完全没有察觉到那目光的微妙似的,在说完之前那句‘箴言’后就将打火机合拢,重新把手垂落。

她甚至把眼睛也合上了,只不过这种做法除了使她看起来更柔和一点之外,并没有改变那种充满非人意味气息的本质。

“布雷德伯里小姐,你在找什么呢?”

某种灵感让果戈里做出了提问。

他知道费佳在追求的那个目标。他自己同样也有一个非典型的追求。

眼前的这个人身上有某种他非常熟悉的特点。

果戈里带着近乎浮夸的笑容注视着布雷德伯里。

“烧掉。”

良久,他听到了那个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