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光在天际慢慢隐去,瑰丽的晚霞也朝起伏的山峦后逃匿。

暗沉的夜色一层层漫了上来,有几点荧光在草丛间慢慢悠悠,是打着灯的萤火虫。

法海已经和他肩上的小青蛇一起回到了山洞内。

回到洞穴后,法海就把小蛇放到了叠的整齐的袈裟上,转而到边上又开始打坐。

也不知他们僧人的修行方法,莫非和尚都不用睡觉?

用妖力凝了一个小灯,洞内瞬间亮上几分。

薛青也不打扰法海的清修。

小青蛇趴在袈裟上,无聊的自顾自玩着自己的尾巴。

洞内很安静,有时不小心将尾巴打到地上发出的轻响都会让薛青感到抱歉,只因打扰了这份安静。

估计是实在百无聊赖,也可能是因为那枚增长修为的丹药后遗症。

明明薛青下午已经睡过了一趟,此时自娱自乐了好一会的薛青感到困意又泛了上来。

他看了一眼还在垂眸打坐一动不动的法海,于是自己盘好准备入睡。

法海的身上总有一股淡淡的檀木香。

薛青自己都没有发现,自己已经不知不觉将檀木香这种香味与法海紧紧联系在了一起。

一闻到檀木香,他最先想到的就是法海。

不过檀木香好闻又不浓烈,还静心凝神。

嗅着这股檀木香,薛青总觉得自己的神经也跟着一起放松下来。

于是小青蛇又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的往法海那靠了靠。

结果一下移过头了,蛇身直接撞上法海的腿。

薛青:!

瞌睡虫都要被吓跑了。

蛇脑袋颤颤巍巍的偏过来,黑豆眼偷偷瞄了一下法海。

应该没有注意到吧……?

小青蛇静止在那不动声色地观察了一会,发现法海确实没有反应,便又圈好自己,蛇脑袋搭回到自己的蛇身上。

却没有发现在他转过头时,看似专心打坐的和尚乌羽似的眼睫颤了颤。

在清心凝神的檀木香中,原本消退的困意又漫了上来。

小青蛇就这样靠着和尚的腿睡着了。

热……

不像是暑天的那种热,而是从骨头皮肉中透出来的,几乎是要把人煮熟了。

薛青只觉得自己本就不清醒的神智也一齐跟着混沌起来。

“我热。”

他听见自己有些委屈的哼哼,像猫儿似的撒着娇。

这有些甜腻的语调让他感觉脸上更热了。

但意志还是混沌着。

整个人也跟着这无所遁逃的热意扭动了一下

连这身上的一点衣衫也跟着碍人起来。

薛青伸手就要扯去这仅剩的遮蔽衣物,然而乱动的手腕被人握住。

轻易的就圈住。

“我热……”

他又叫了一声,对那人娇嗔着抱怨。

语调中似要透出黏糊糊的蜜来。

也不知这人是谁,但身体已经是下意识的放松,安心的将整个身体都交予。

脸上的软肉被人用手背碰了碰。

这一下触碰,倒让人感受到了久违的清凉。

薛青贪恋似的将脸又主动凑到那人似要离开的掌心中,眷恋的蹭了蹭。

那手还是离开了,薛青不满地睁开眼。

可是眼皮似有千斤重,努力睁开后,眼前也像是蒙了层水淋淋的湿雾。

怎么看也看不清。

也不知怎的,本就模糊的眼前泛起了水意,竟是要哭了。

薛青就这样不知所措着,像是向来紧闭着的蚌终于打开了自己的蚌壳,向着眼前人颤抖着袒露自己柔软脆弱又敏、感的蚌肉。

泪水就那样涌了出来。

眼睫都被打湿了。

“别哭”。

有人在低声哄着。

总觉得这个声音有点耳熟……

薛青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已经抢先一步,在这个声音的安慰下,泪涌的更凶了。

随即印下的是眼下的一点湿意,温凉的。

一点一点。

迟钝的脑袋反应了几秒,薛青才恍然。

他在亲他。

那人将他湿透眼睫边的泪都一点点用唇带走。

温柔又小心。

身体一抖。

双臂搂了上去。

像一朵被雨淋湿的花依附在了树干上,他攀上了那人宽厚的肩。

感受到那双唇也撤离了他的面孔,一种不可控制的慌张和空虚从心中涌起。

湿着的眼睁大。

在朦胧的泪眼中,他只能看到面前人模糊的面容。

那一颗微晃着的红痣。

心跳一窒。

与此听到的是自己的小声抽泣。

他在哭着哀求,

“亲亲我——”

薛青惊醒了。

小蛇的黑豆眼盯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漆黑的洞穴中,几乎要怀疑蛇生。

过了很久才从梦中的场景缓过来。

这是什么鬼梦啊!

在好一会薛青脑中都只有两个大字——“卧槽”。

怎么会梦到这些东西?

小蛇羞耻的把自己埋到蛇身盘起的圈圈中,像鸵鸟把自己的脑袋埋在沙子中一样自欺欺人。

虽然实在羞耻和离谱,但是梦中因对方触碰和产生的陌生欢愉犹如是真的一般。

男人低声的诱哄也似乎响在耳边,他的半边耳朵也要跟着酥麻了半边。

哪怕现在想起来也能再度感受到梦境中的种种触碰,让蛇的尾巴尖都要因此蜷起来了。

一定是因为天气变热了,嗯。

薛青给自己做了好一会的心理建设,才逐渐从梦境的后遗症中挣脱。

嗯?怎么真的有点热?

蛇身动了动,才发现这股热意的来源。

是他贴着的法海。

小青蛇整条蛇扭过来,用脑袋碰了碰法海的腿部,贴上去感受了一下,确实是散发着不似寻常的热意。

这感觉要比他入睡时高了许多。

“和尚?”

薛青喊了一声,却没有获得回应。

他急忙化作人形,凝起一团妖力照明。

法海还是打坐的姿势,脊背挺直着没有一点弯折。

可是……

向来玉白的冰山面上此刻泛着不正常的红,好看的眉也蹙了起来。

双目紧闭着,瞧着是在忍耐什么。

薛青赶紧伸手用手背贴了贴法海的额头。

嘶——好烫!

温度是惊人的高。

法海发烧了。

看着被自己碰了碰脸还毫无反应的法海,薛青又戳了戳。

“和尚,醒醒。”

法海还是一动不动,只眉头蹙的更深了。

这和尚怕是已经烧傻了。

薛青下了结论。

估计是因为修为亏损,此时法海的身体本就虚弱。

也不知道在他醒过来之前法海都干了些什么,明明离进入幻境那时已经过了几日,但法海虚空的修为却一点都没有恢复的迹象。

不过法海的面色确实一直都是苍白着的。

今日还陪着自己在水潭边吹了一下午的风。

可能就是因着这个受凉了才发起烧来。

想到这,薛青心中起了愧疚之心。

大约是之前法海在他的心中的形象总是十分厉害,手掌翻转间便可轻松取妖性命,所以导致他还不能立马接受法海暂且修为全无的这个信息。

总还觉得法海和之前一样。

还好他芥子袋中还有一些灵丹,给法海用下后应该有效果。

薛青伸手就去拿腰间的芥子袋。

然后发现……

嗯?他芥子袋呢?!

找了个空的薛青不可置信。

不会在进入幻境的时候掉了吧?

薛青又不信邪的将自己浑身上下又搜寻了一遍。

最终只能接受自己的芥子袋是真丢了的事实。

“我们怎么这么倒霉呀?”

薛青盯着闭着眼的法海,小声的和抱怨。

可惜现在法海不会回答他。

掌心贴上法海的侧脸,薛青试图用自己的手帮法海降温。

只是才过了一下,连带着他的手也要一同变热了。

薛青又将自己被捂热的手抽回。

大约是贪恋这点温度,法海的脸追着他刚退回的一点的手掌。

滚烫的脸肉又贴了上来。

法海俊美的面容直接毫不掩饰地展露在薛青的面前。

就在他的掌上。

世人皆道灵隐寺法海天生佛骨,惩奸除恶,大庇众生。

可却鲜少提到和尚这一张脸。

风骨俱佳,举世无双。

若是平日和尚的冷与肃将这容貌压下去了几分,只成了生人勿近的氛围,将他人隔绝于外。

但如今这素来冷漠的和尚泛着嫣红着的病态红晕,收起了那层坚冰,将自己的脸就这样靠在他的掌心。

反倒多了几分说不出的意味。

无端让薛青联想到幼年的那个月亮灯。

月亮是高高的,遥不可及的。

可是此时月亮就安然靠在他的掌心。

滚烫的吐息喷洒在腕间,才让薛青猛地拉回发散到不知哪儿去的思绪。

似乎是此刻得到一点依靠,法海整个人的重量都倚在了薛青这。

薛青只觉得法海就要倒在他身上了。

他一手扶住法海,另一只手去扯在边上叠在一起的袈裟。

将原本叠好的袈裟展开,再缓缓将法海移过去。

薛青几乎要觉得自己也要跟着冒汗了。

法海倒在了铺好的袈裟上,连带着薛青都差点顺着力道一齐倒了下去。

啧,惯性有点大。

薛青在心中吐槽。

他松开抓住法海的肩膀准备起来,但目光扫过法海的面孔时停住了。

那一颗红痣,明晃晃的就在薛青的眼前。

无端又想到梦中场景……

此时他和法海的姿势,都因为薛青此时复杂的心绪,看起来都显得有些奇怪了。

薛青:……

我有罪。

他从袖中拿出今日法海摘的果子,选了一颗水分充沛的,往法海嘴中塞。

可是法海的唇紧闭着,任薛青怎么扒也不张开。

这世界的修行者并不是无所不能,吸收灵气所炼化而为己用的法力若是幻化实物,只能幻化为状,却没有实物之用。

比如薛青用妖力幻化出满汉全席,虽然色香俱全,实质终究还是虚幻的妖力,尝起来就原形毕露。

如今没有了芥子袋,薛青倒真不知该如何办了。

往法海唇上塞了几下还是没塞进,哪怕采取了其他方法也没有行通,

薛青只能自暴自弃地轻哄:“张开嘴,啊——”

简直像极了家长带娃。

好在这个方法居然成功了。

法海闭着的眼皮下的眼珠动了动,似是对薛青的话作了反应。

他的齿间露出了一点缝,薛青赶紧眼疾手快的将果子塞了进去。

因为发烧,法海的唇都干的起了皮。

为了塞果子,薛青的指尖将法海的双唇摩擦的更殷红。

盯着法海的喉结确实是动了一下,薛青才松了一口气。

好歹是吞下去了一颗。

生病的人还应该保暖。

薛青用妖力幻化出一块被褥,盖在了法海身上。

只能向其输送妖力来维持热量。

但是一直输送着妖力,内府中的妖力也会有用尽之时。

而且万一他中途又睡去了怎么办?

凝视着法海的面孔,薛青仔细想了想。

然后掀开被子,一起钻了进去。

手臂一伸,就将法海整个人搂住。

以此来给法海传递一些热量,哪怕薛青中途睡去了也可以继续维持。

都是男的,抱一下怎么了。

薛青这样对自己说。

不过还好法海是烧糊了的状态。

还是总觉得自己的行为怪别扭的。

薛青反悔了准备收回手,但是放在法海胸膛前的手被滚烫的手掌握住,牢牢的让他挣动不了。

薛青:……算了,就这样吧。

不和生病的人计较,薛青微红着脸想。

然后他就这样抱住了法海。

两个人的姿势亲密相贴着。

洞中寂静,此时只剩薛青一人望着洞顶无聊地发呆。

他放在法海胸膛上的手动了动。

蓦地碰到了一个硬、物。

嗯?

躺在袈裟上的薛青抬起脑袋,他的手腕还被法海紧紧抓着。

他挪了手去拨。

貌似是一只镯子。

薛青的手贴着,此时他终于弄明白了那个东西是什么。

是那只雕刻着小青蛇的玉镯子。

被法海贴身放在了自己的心口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