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那一天起,小胡子就暂时性的加入了黑田家。

十分清楚他的秉性的黑田夫妇明白,这里并不是它的最终归处,只是个落脚的地方。

而且以它的古灵精怪劲,说不准会有什么别的后续。

黑田美久他们的猜想是对的。

小胡子并不是随随便便的选择了他们一家,而是有事相求。

之前有说过它是一只属性为“社牛”的猫咪,五湖四海没有小胡子结交不到的动物朋友。

在今年回到江之岛之前,小胡子在路过四国地区高知县时,去探望了一下自己的老朋友——柴犬阿福。

阿福是北川家的女主人千春为了庆祝女儿小学入学特地挑选的伴侣宠物,至今已经陪伴着北川久子度过了数年时光。

小胡子和阿福的相遇也十分具有戏剧性。

阿福被北川一家带回乡下度假,因为兴奋过度没有刹住而冲进了羊圈,浑身上下沾满了黑黝黝的泥和草屑,还带着点羊粪。

知道饲主们平时都特别爱干净,阿福嗅闻了一下自己身上的味道,只觉得天都要塌了。

是罚站还是屁股上挨打?它该不会被赶出家门吧?

正当它准备嚎叫两声哀悼自己接下来的遭遇时,小胡子登场了。

捕猎高手是追着几只麻雀过来的,它利落的扼断了猎物的颈骨,衔住翅膀准备找个地方享受额外的小点心,就在路上碰到了一个黑不溜秋的东西。

阅历丰富的小胡子完全没有被吓住,还认出了这是一只因为调皮捣蛋闯了祸而正处于忧郁中的狗。

不过这和它没有关系。

小胡子目不斜视的走过。

但阿福是不愿意放过任何一个场外援助的机会的。

可能是小胡子镇定自若的从容姿态感染了它,阿福决定找这个陌生的猫咪取取经。

他开始往前冲了。

灵敏的耳朵捕捉到了后方的风声,小胡子懒得管后面那只蠢狗在折腾什么幺蛾子,也开始提步加速。

渐渐的,一猫一狗发展出了一场短期追逐战。

这场面终止于小胡子利索的爬上树,蹲在上面窥然不动。

阿福则是急的围绕这颗树到处转圈圈,它是没有点亮过爬树技能的,只能无可奈何地看着树上悠哉的猫咪。

没办法它就只好在这棵树下汪来汪去,偶尔呜咽几声,看着真是可怜极了。

小胡子在粗壮的树枝上慢条斯理的咽下最后一口鸟肉,阿福也汪到了尾声。

明明不是同一物种,互相的理解系统也不是一套,但小胡子硬是弄懂了树下这只傻狗是想干什么。

吃饱喝足后心情不错的小胡子指挥着阿福走远点,三两下下了树。

阿福狂甩尾巴,试图用自己的圆眼卖个萌,讨好一下这位场外导师。

根本没想过自己现在的形象有多么惨不忍睹呢。

好在是小胡子也不计较这些,只是勒令阿福不许靠近它,严肃的长喵了几声。

猫天□□洁,小胡子不想帮个忙把自己也给弄脏了,难以打理。

阿福听话的跟在小胡子后面,亦步亦趋的走着。

它被小胡子领到了一块池塘边上,周围都是肆意生长的野草。小胡子让阿福先在草上用力打滚,把身上裹着的泥蹭掉大部分,然后到水里把自己给多漂几遍。

这关乎着自己还能不能平安的进家门,阿福很用心的照做了,它身上肉眼可见的干净了不少。

在阳光底下的甩水抖毛,阿福觉得自己这回应该不会挨揍了。

阿福非常亲热的想要给救它一条狗命的小胡子舔毛,献献殷勤,结果被呼了一套连环巴掌。

开玩笑,就它身上到处滴水这样,小胡子是绝计不会让阿福靠近的。

问题解决,一猫一狗就此分道扬镳。

而快快乐乐奔回家的阿福还是被打了一顿屁股。

它不能明白的是,人和动物对于干净的判断标准是不一样的。

当北川千春和北川久子看见浑身散发着异味还有水腥气的阿福时,心里是多么崩溃。

事后,在这一带停留数日的小胡子多次看见阿福被训的罚站面壁。

活泼的柴犬变得怏怏不乐。

小胡子和它就以此为契机认识了,包括他们后来返回高知县城区的住处也知道一二。

在小胡子的全国版图上,又多了一处可以拜访蹭饭的地点。

今年它路经阿福家,发现了北川家的气氛不同寻常。

和前几年北川千春因故逝世时的悲伤氛围不同,不是那种令猫感觉被潮水包围的不适,而是一种不自觉想要炸毛的预感。

北川久子看见它的时候,凛然如高山雪的眉眼也有了几分缓和。

她过去明明是个非常爱笑的小姑娘。

母亲的死亡改变了一切。

唯独阿福陪伴在身边时会有几分过去的模样。

“你是来找阿福的吗?”

北川久子蹲下来低头看着和自家柴犬非常要好的猫咪。

小胡子晃了晃尾巴。

“阿福生病了,在宠物医院治疗,在这里你是见不到它的。”北川久子耐心的解释着,没有因为小胡子是只猫咪就随意打发。

她试探着上手挠了挠小胡子的下巴,舒适的呼噜声不断的传出。

“我好想阿福啊,可是爸爸不让我去看它,什么时候才能把它给接回来呢?”估计平日里没有可以让她倾诉这些事情的对象,北川久子对着远道而来的毛绒绒小绅士断断续续的说了很多。

自从家里的女主人不在了,北川家一日日变得让北川久子陌生起来。

过去温文尔雅的父亲变得暴躁又爱酗酒,被母亲极力掩盖,不想让她知道的事也暴露了出来。

北川央平染上了赌瘾。

虽然是被人故意设下了陷阱,但混乱之下落入网中的北川央平没能抵抗得住那种贪婪的心态。

一开始的数额对于混迹其中的人不算大,只要他当机立断放弃,用自己的理财储蓄以及工资填补及时,是能够就此抽身的。

但他没有。

北川央平迷上了那种获利的美妙沉醉感。

不用累死累活的应付上司和同事,也不需要收拾工作过程中出现的一系列烂摊子,更用不着去给甲方当孙子。

有钱赚又来钱快的生活谁不喜欢呢?

但他没有一直赢下去,输了的钱就像雪球一样越滚越大,沉没成本让他不敢就此轻易放弃。

不知道是老天在玩弄他还是偏疼他,在他欠债的数额达到一个他过去完全不敢想的数字时,他又开始盈利回本了。

虽然和他欠下的数额相比不值九牛一毛,但也算是个安慰。

他做的这些事家里和公司都不知晓,直到公司发现他的考勤不对,顺带财务摸出了他在文件上动了手脚。

谈话、要求赔偿、开除,业内放话永不录用。

北川央平本来光鲜亮丽的生活被撕去了表面的那一层皮,一落千丈。

他也就懊悔了那么两三天,对妻子声泪俱下说自己鬼迷心窍,然后故态复萌。

顶梁柱没有了工作,北川家基本失去了生活来源。

原本是有应急储蓄可以帮助度过难关的,但这些事也在北川千春不知不觉中被北川央平拿走当做了本金的一部分。

北川千春对着账户上的数额捂住胸口,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夜晚满身酒气的北川央平回来时,等待他的就是平日温柔娴静的妻子,以及一把插在桌面上闪着雪亮刀光的利刃。

他的酒意被吓醒了。

“你这是要干什么?”

哄睡了女儿、所以确认过她不会起夜后,北川千春就一直在客厅里等待丈夫。

她是一个外柔内刚的女人,在知道丈夫的所作所为后并没有被现实的困境绊倒,而是在想着日后该如何打算。

无论欠的钱再多,她都愿意陪同丈夫一起去还清这些债务,哪怕是不再当一名家庭主妇重新转向职场北川千春也不会感到畏惧。

唯独有一件事她不能容忍。

他们的女儿,北川久子不应该生活在这样一个因为金钱而不断焦虑的环境中。

至少她的生活费以及学费是不能动的。

丈夫毫无底线的作为触碰到了她的雷区界限,如果他不能在这一点上有一个明确清晰的认知,她会做出一个疯狂的选择。

好在是被赌瘾日渐蚕食的北川央平还是有那么点稀薄的亲情存留,当然也有可能是惧怕妻子那一刻的眼神,他同意了枕边人的提议。

北川央平收拾一番,重新找了一份工作,和过去相差甚远,可好歹家里重新有了收入。

而北川千春在安抚好了北川久子后,她也踏上了求职的道路。

经过多方面的碰壁,她重新回到了工作岗位上。除此以外,任何她能做的高时薪打工全都来者不拒。

加上北川千春还要照料女儿和家庭,她每日的睡眠时间被挤压到了极致。

在北川千春超负荷工作和粉饰太平情况下,这个摇摇欲坠的家被拉回了一点点。

但人类的身躯毕竟不是钢铁铸造而成,长久的过度劳累堆积出来的疲乏引发了一系列后遗症。

胸痛、心慌、呼吸急促

北川千春被检查出了心脏方面的问题。

医生交代过,她再继续这样下去会非常危险,随时有猝死的可能。

而北川千春无法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