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和小姐说过您今天不便见客,可她仍然坚持要和您见上一面。”仆妇想着执着的等候在台阶下的女孩,多番劝阻无果,只好像女主人禀告这个消息。

“你让她……”走。

鹤田主母说着大脑一清,为什么她非得在这个节骨眼上找她?明明平日里都是躲着她的。

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对待“女儿”的态度让对方不敢轻易靠近。

心念电转间她改了主意,又允许了对方的请见。

一阵寒暄之后,来者直奔主题:“请您回退身边的下人,我有事与您商量。”

鹤田主母眯了眯眼,心中起了些猜测,压下了身边仆妇的声音,同意了华裳女孩这个大胆的要求。

“有关于您担心的那件事情,我已经全部都知道了,请让我助您一臂之力。”

鹤田小小姐也不含糊,抛开了多余的修饰,跪拜在鹤田主母面前,直截了当地将自己知道的事情一五一十道来。

上座的鹤田主母面上八风不动,但内心随着她的诉说多次变换。

她深深的凝视着这个被她交换了女儿的命运带进巨大漩涡中的女孩,看着她低眉敛目的样子,思绪万千。

“你明明已经都知道了,却还要再闯进来吗?”

没有想过告密,也没有想过逃走。

“是的,这一切都是出自于我自身的想法。”说到这里,鹤田小小姐第一次抬起头正视着端坐于席间的女人。

不管真正的事实如何,过去得到了切实利益的人都是她,而非夫人真正的女儿。

单凭这一点,她已经没什么好遗憾的了。

鹤田主母起身来到了她的面前,轻缓地拉近了距离:“那就按你说的办吧。”

“是。”

鹤田小小姐拜别后离去了,留在房内的鹤田主母怔怔的望着某个方向:“要结束了,这恼人的噩梦。”

等一个月后某一日言晏和中原中也分别从自己的院落里醒来,鹤田家已然变了天。

正值壮年的鹤田家主无疾而终,消息灵通的鹤田家的几位公子正在争权夺利,为下一任家主的任命吵的不可开交。

中原中也赶到的时候,脾气格外暴躁的二子突然发了疯似的追着其他兄弟砍,毫无防备之下纷纷中了招,血流不止生命垂危。

也不知道他之前将利刃藏在了哪里,就这么堂而皇之的给带了进来,造成这样的后果。

其他几位也是带了仆从的,各为其主的下仆们联手止住了面容可怖的鹤田二公子,他就像是中了邪,在众人的压制下,还是不断的挣扎着,舌头变得鲜红细长,拖在唇外粗粗的喘气,喉间发出意味不明的低沉咆哮。

就像是一只不耐烦想要发脾气的疯犬。

中原中也走过去捏住他的后脖梗干脆利落用了点力道,把人给弄昏了过去,一时半会儿不会醒来。

“赶紧叫医师过来治疗,然后把这里给收拾一下。”

唯一还站着的公子发了话,先前还手忙脚乱呼天抢地的仆从下意识听从命令动了起来。

“这都是怎么回事啊?”中原中也喃喃道。

还没等他从这乱象中思考出点东西,鼻尖又嗅到了烧焦的味道。

他踏出门去,就看到熊熊烈火随风暴涨,很快就窜的老高,染红了半边天。

“走水啦!!!”

“快救火!”、“水缸,注意水缸!!”

随着传遍了各处的高声叫喊,规矩整肃的鹤田家一下子变得嘈杂起来,尖叫与奔跑声响个不停,到处都是人。

没有任何一位掌事人过来主持大局,鹤田一时间混乱无比。

言晏也趁机跑到了中原中也身边。

“发生了什么事?”

“我也不知道,突然一下就乱了起来。”中原中也摇了摇头。

“被烧的那里是什么地方?”

中原中也仔细端详了一下方位:“好像是祠堂。”

“哪一个?”

鹤田家祭祀犬神和祭拜祖先的祠堂不在同一处。

“‘犬神’那个。”中原中也意简言赅。

看样子是早有预谋啊,后天就是今年最后一场祭祀日了。

“是她。”言晏确认了幕后之人。

鹤田主母,也只有她才有这么大的权利指挥其他人去做这些事情,理由和动机也是如此的明晰。

她从不怀疑一个母亲为了自己的孩子能够做到什么地步,千万不要想着去逼疯她们。

言晏之前还在吐槽他们鹤田家这么不把女性当人,怎么还没灭亡,现在看到这大场面,有种预言成真的不真实感。

好家伙,要么就不动作忍气吞声,要么就干票大的一网打尽。

木质的建筑材料让燃烧着的火焰不断的扩大范围,但奇异的限定在了“犬神”祠堂内,没有波及更多的居所。

心有所感的两人来到这边,见到的不是他们预想中的人。

“你怎么会在这里?”言晏诧异的看着还在注视着火光的女孩。

此时的祠堂前只有他们三个。

先前有不少人提着水桶过来试图浇灭火焰,却被阵阵怪风吹的站不住脚,眼睛也睁不开,直直的往后倒退了一段距离后才恢复了正常。

再加上祠堂中有不祥的浓烟笼罩,稍微凑近一点就会咳呛不已,不少人联想到这里被祭祀供奉的神灵,只觉得这都是神明的旨意。

灾祸二字浮上心头,驻守在这里的武力杂役和赶来搭把手的仆从踉踉跄跄的大叫着逃离了。

鹤田小小姐就是在人都走光的时候来到了这里。

“我等这一天已经很久了。”她答非所问,说起了曾经的旧事。

她不姓鹤田,也不是没有姓氏的农家女,她的本名叫做柴崎久,是被当年鹤田家吞并的柴崎家的后人。

成王败寇的事没什么好说的,只有胜利者才有资格书写篇章。

但若就这么认命的话,也就没有后来的这些事了。

一个处在鼎盛期的偌大的家族就这么被野心勃勃之辈给蚕食殆尽,总有小部分家臣心有不甘,想要夺回往昔的荣耀。

保留住嫡支的血脉,将这份火种流传下去。

柴崎久的长辈就生活在这样的环境里,被刻意灌输着仇恨,学着各种各样的贵族技能。

但鹤田家的诅咒太狠了,每过十五年就会加强一次,踩在败者的尸骸上敲骨吸髓,夺取生机运道。

如此这般导致的后果就是柴崎家的子嗣代代早夭,活不过二十。

面对这样的现实,有再多的野心和仇恨都无力回天,随着时间的流逝,守在柴崎家周围的家臣也越发稀少。

按照这样的发展趋势,他们终将没落于历史的尘埃之中。

但是转机出现了。

鹤田主母不忍心女孩继续受害,想要托人将她带出,甚至联系上了自己过去的恋人。

在鹤田家安插了线人的柴崎家臣截取了这个消息,脑袋一拍,做出了决定。

这个决定改变了两个女孩的命运。

他们将本该送去清闲富足的平民家中鹤田久带去了农户家,把柴崎久送去了鹤田家。

她们两个同名不同姓,但确实是很有缘分,分开了十五年后都仍然纠缠在一起。

柴崎久脱离了世代仇恨的环境,周围的人不敢轻举妄动教她知晓真实的身世,担心以前的大好局面毁于一旦。

和名义上的父母又不甚亲近,这让她阅读卷轴书籍聊以度日。

也不知是鹤田家过于自信还是狂妄到觉得没人会去翻一些昔年旧账,竟然大大咧咧的将当年的真实和与“犬神”仪式相关的信息堂而皇之的写在书上。

虽然是零零碎碎的拆分到不同类别的书中,但只要找准规律,想把它们全部都给凑齐也很容易。

时间过去太久,“犬神”的咒术是如何传到鹤田家的始末早已不可考,但可以确定,这最初只是一种一次性复仇的术法,威力十足。

使用这种术法就要承担“命”的重量,“犬神”会随机带走术者身边一位至亲之人的性命。

鹤田家祖上有研究这一方面的人对其做出了改良,由女子代代相传,所有代价或反噬,也由她们交付。

只要她们听从鹤田家男子的指挥,就可以将伤亡降低到最小,趋近于无。

为了自己和孩子们的将来,鹤田家的女人不得不听。

可惜这样的委曲求全也不过是一个巨大的谎言骗局。

真实情况是,每过十五年,完成交接仪式的年长女子就要作为祭品,被在那一天混沌无比的犬灵吞吃掉,连尸骨都不会留下。

如此残忍。

柴崎久得出这些结论时,连她自己都不敢相信。

鹤田主母的消息来源和她不同。

这一代的鹤田家主太过急功近利,让需要付出代价的时日逐渐缩短,导致了他的几位夫人都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枕边人推向了死亡。

现任鹤田主母的心本就不在他身上,又是个难得的伶俐人,她察觉出了前几任的不正常死亡,顺藤摸瓜后竟然得到了一个爆炸性的消息。

心慌意乱下就想将腹中孩儿送走,那是她已经知道,肚子里的是个女孩儿了。

经验老道的仆妇和医师一看便知。

然后就被柴崎家的抓住空子,把柴崎久给捎了过来。

她在和鹤田主母谈过后,柴崎家的眼线又告知了她的使命,柴崎久只觉得荒唐。

太可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