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同一只变异的蜗牛,北川千春身上背负了不断添重量的壳。

在北川央平又一次背着她去参与金钱游戏回来时,她与他之间有了一场史无前例的剧烈争吵。

在拿出刀刃的那一次她都是平静无比的等候着,因为她的心底深处还抱有一丝微弱的期望。

但北川央平以实际行动告诉她,那只是她的妄想。

呼吸急促喘不上气,眼前一阵阵的发黑,北川千春就像一尊断电的机器人,在北川央平的面前毫无预兆的倒了下去。

北川央平被吓了一跳,上一刻还在与他争执的妻子突然躺倒在地板上,他面上的表情还维持在愤怒的那一面,和受惊之间的转换出现了卡壳,显得怪异无比。

因为巨大的愤怒,他没有注意到妻子昏迷前那不过几秒钟的异样。

如今看到昏迷不醒的妻子,他也不觉得那是曾经互许过终身的女人,仿佛像是看到了什么不能理解的事物,愣愣的待在原地。

即使是被发现不对劲的阿福狂吠唤醒,北川央平也只是低斥一声,既没有检查北川千春的具体情况,也没有将她送医的打算。

任由她在凉凉的木地板上直挺挺的躺着。

然后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家门,去他这几年来最喜欢的地方待着。

北川千春陷入了休克,如果得到及时的医疗救治,她是能够再度睁开眼睛支撑住的。

但北川央平没有这么做,唯一在现场的阿福想要向外找人求助却无法突破紧闭的房门。

动物的感知是很敏锐的。

阿福认为女主人的生命在流逝,着急的不得了,不断的用额头去顶北川千春的手背,间或用舌头去舔舐她的手心,想要将人唤醒。

这只是徒劳。

北川千春就这样走了。

她在彻底沉眠之前,恍惚听见了阿福小声的呜咽,还在想着日后女儿和丈夫该如何是好。

可惜她都看不到了。

对于那一天的记忆,北川久子就像是隔在一层玻璃后面,怔怔的看着嘈杂的家。

有认识的或者陌生的面孔来来回回,面容哀切,嘴唇张合,好似在对她说些什么。

明明早上出门前还是好好的,母亲还亲吻过她的脸颊。

为什么会这个样子呢?

她只知道,温柔的母亲睡着了,要去做一个永远不会醒来的梦。

泪腺干涸的北川久子被外地赶来的亲人们拥在怀里,听从着他们的指令走完了整个葬礼流程。

黑裙上别着白花的幼小女孩没有了笑容,她已经不知道该如何扬起唇角了。

而反应过来北川千春的死亡有他的一份漠视旁观在的北川央平在每日的深夜里总会想起妻子的那个眼神。

深深的,无法忘却的。

每当他赌瘾发了,想要出去试试手感,那双眼睛不断的浮现在他眼前,如影随形。

想去麻将馆的脚步转向了小钢珠店。

失去了母亲,父亲又变得越来越陌生,北川久子改掉了之前所有的娇气,独立自主的承担了自己和家庭内部力所能及的事务。

她平日里喜欢赖在温柔的母亲身边,看着她有条不紊的处理所有的家务事。

现在正学着母亲的过去的姿态一点一点上手,虽然刚开始的时候很慢,但熟练了以后,也逐渐变得得心应手。

因为这些,她和同龄人之间已经没有了可以共同交谈的话题,所有的重心都放在了家中。

北川久子被学校里的人认为是高冷不合群,若有若无的将她排挤出了各个小团体。

不太注意这方面北川久子没有太多感觉,她只要阿福还在身边就好了。

无论什么时候都始终陪伴着她的阿福,想到这一点,她就又有勇气去面对陌生的一切。

但这段时间阿福生了病,父亲又早出晚归的,还不让她去探望,北川久子无法平静。

也只有在阿福的猫咪友人来探望玩耍的时候倾吐一二。

“爸爸最近很不对劲,他突然在家里建了一个小小的神龛,神神秘秘的。”

北川久子一边抚摸小胡子一边神游,不经意间透露出了几缕担忧。

神龛,用以供奉神灵或先祖的朱红小阁,在岛国多见于各神社。

她曾经和父母去神社初诣参拜时见过。

也有恭恭敬敬请回家中、店铺等场所祭祀的。

他们家以前从来没有这样的习惯,父亲的改变和这样的做法让她感到了不安。

她说不上来,只是这几天心脏老是突突直跳。

北川久子有些害怕。

小胡子静静地听完了全程,没有表现出一丝不奈,体贴的用自己的毛绒特性去安慰这个被迫早熟起来的懂事幼崽。

出于对朋友的担心,小胡子也踏上了寻找之旅。

由于北川央平没有和北川久子说具体的宠物医院名字,小胡子委托了当地的流浪猫狗帮它一起搜寻。

它几乎跑遍了北川久子所在城市里大大小小的宠物医馆,都没有看到那个熟悉的声音。

小姑娘不会骗它,但大的就不一定了。

汲取了血脉宿慧的小胡子很快就锁定了新的目标。

它开始跟踪北川央平。

男人对女儿多方阻拦,但对于无所不在的小动物不会多加防备。

北川央平对于动物的感官不好不坏,平日里顶多就是无视。

阿福在他们家的一切都是妻女打理的,他就是偶尔逗一逗,喝醉了可能还会踹上两脚。

也就阿福总是记吃不记打,对北川一家亲热无比,不在意男主人对它的冷淡。

所以当北川央平对它表现出热情的样子时,阿福颠颠儿的就跟着走了,被埋进土里还在傻乐。

阿福之前确实是生了病,被北川央平送进了宠物医院,但它身体底子不差,很快就被治好允许出院了。

现在家里钱款的真实情况只有北川央平知道,他本来就不乐意在阿福身上花钱,但北川久子抱着阿福恳求的看他,再加上他从赌友那里听来了一个转运的法子,计上心头才允了女儿。

在四国一带,很久之前就流传着有关于犬神的传说。

将爱犬紧紧埋在土地中只露出头部,在它视线范围内放上一碗食物,让它在饥饿之中整整度过三天。

然后在特定的时间里砍下狗的头部烧掉,同时施以咒术并默念仇人的名字,这样可以驱使死去的犬灵帮助复仇。

烧掉的骨灰要虔诚的供奉在家中的神龛中,必须在每年的3月3日、5月5日、9月9日、12月24日这几个日子里举行祭祀。

如果做不到这一点,那这得来的守护神灵会变作祟神,阖家不得安宁。

这样的做法是为了报仇雪恨,但也有例外。

有人误打误撞的发现了犬神祭祀的另一种使用方式,可以带来的财富,扭转家中的金钱运。

在四国,有关于犬神的民俗信仰被归于禁忌一类。一旦有哪一家沾上了犬神祭祀,当地的居民会拒绝与其通婚。

他们不想让拥有着犬神血统的家系流传下去。

北川央平听来的偏方就是后者,他不在意能不能再婚,只想着多弄些钱来。

有钱的话什么弄不到呢?

大不了不在这里住罢了,搬到更豪华的地方去。

等阿福一恢复,北川央平就实施起了自己千方百计求来的术法流程。

生病的犬只是无法支撑这个方法完整的走一遍的,所以北川央平耐着性子等到了阿福痊愈。

小胡子找到它的时候已经是第三天了,阿福已经没了过去的精神气,饿的眼珠子都在发绿,舌头惨兮兮的吐在外面,眼看快要断气。

北川央平为了不让一些好事者打断他的行为,特地选择了一个偏僻、隐蔽性又极好的地点,也就会有老鼠昆虫会路过。

就算是阿福呼叫的再大声,也不会被发现。

好在小胡子不是一只猫过来的,许诺了报酬后,一干猫狗齐齐卖力刨坑,将身体僵直的阿福给救了出来。

这个地方不安稳,北川央平随时会过来,在流浪狗狗们的齐心协力下,阿福被驮到了安全区域,吃上了一口肉,慢慢的活了过来。

阿福填了点肚子,就嗷呜嗷呜的对着小胡子告状,它觉得男主人好可怕。

小胡子按住它的鼻子,恨铁不成钢。

阿福这是傻狗都变成这个鬼样子了还只想着告状,都没有亲自去报复北川央平的念头吗?

其实也不尽是如此。

就这三天里遭受的对待,阿福是想要去扑咬北川央平的。但它很爱北川久子,不想让小主人难过。

它小小的心灵里装不了太多东西,阿福只知道它想让北川久子快乐。

如果它真的撕咬了北川央平,北川久子很可能会伤心。

其实它低估了自己在北川久子心里的地位,对于北川家的小姑娘来说,阿福也是无可替代的家人,并不只是单纯的宠物那么简单。

犬神祭祀里之所以要用对家庭感情身后的犬只就是因为情感的连接维系,如果没有真挚的感情,被砍下头颅的犬灵会反过来对付饲养过它的家庭。

北川央平没有在街上随便抱一只狗来举行仪式也是有这个缘由。

现在的局面僵持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