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让你告状,你个惹事精害我幺儿被关起来,老娘今天和你拼了!”

国树他娘疾声厉色,眼见着锄头就冲她的头砸来。

林清雅脸色一沉,迅速侧身躲开,国树娘一锄头落了空,猛地砸在地上,锄头铁尖把青石板砸出了一道凹印。

林清雅趁她还没抬起,一脚猛踢她的手臂,锄头顿时没拿稳砸在地上,只听见国树娘哎哟一声,啪得又一桩老骨头跪在地上。

林清雅待人一向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对温柔的人温柔,对恶人也用恶招。

这老泼妇敢嫉恨到她头上,别怪她不客气!

她双手抱胸,冷静地看着国树他娘,出声警告:“你再撒泼,可不只是你儿子被关进去,你也得被关进去!”

国树娘顿时吓得一抖,手里的锄头把儿一松,情绪也稳定下来,她可不想被关进去,她再进去这工分还要不要挣啊,全家喝西北风啊。

林清雅见她被吓到,态度也温和了下来。

“你该庆幸你儿子只是被关几天,而不是进局子。现在回去好生把你孙女养大成人,她以后自然会孝敬你,你的福气还在后头。你不想养,也至少给她寻个好人家领养,凭什么把闺女生下来,就给活埋?你也是一脚踏进棺材板的人了,也不怕损阴德。”

国树娘面色尴尬,被小辈教训,着实不自在。

其实村里老妇人大都比较老实,尤其是怕当官的,武装部对他们而言就是实打实的威慑。

这国树娘也是在气头上才敢做出如此举动。

国树娘想到三个孙女,跟天塌了似的,又哭天抢地:“唉哟,我还有什么福气,谁家像我们三个闺女,这要了老命啊,还要抚养成人,这臭婆娘肚子生男娃娃生不出来,生女娃娃倒是老母鸡下蛋一个一个往外蹦,工分工分挣不了多少,天天还体弱多病,吃药看病欠一屁股账,我们家就是被她给拖穷了。”

林清雅懒得听她在这扯东扯西,你家穷你怪你媳妇儿?上辈子欠了你家的,这辈子给你家生了三个娃,还被你在外人面前埋汰。

林清雅转身往院子里走,这公社卫生院没先进设备,也没婚检的说法,村民更加不避孕,看来要好好让大家知道计划生育用品的重要性。

将心比心,她实在不忍心看到村里的年轻女人,一个又一个生娃,把身体熬垮了,又把小孩一个又一个活埋。

养不起就不要生,大人只顾自己爽,这是思想觉悟的落后!

落后就得受教育!

林清雅没搭理国树娘,又赶忙骑车到公社卫生院。

卫生院比人民公社还小,只有一栋两层楼的平房,门口宣传栏上贴着三个医生的名字。

林清雅找到一个正匆忙下楼的护士,手里还沾着血,她正要上前询问,结果护士压根没看见她,急着跑进药房找什么东西,没找到又匆忙上楼。

林清雅跟着上楼,看见护士走进一间写着产房门牌的房间。

她还没走到门口,就听见护士语气平淡地说:“没麻醉剂了。”

此时,房间响起另一道平静的声音。

“胎头太大,准备侧切。”

林清雅走到门口,产房门紧闭,恍惚间,只听见一声又一声凄厉的惨叫声,从产房传出来。

“啊啊啊——”

“医生我不生了,好疼啊——”

“医生你救救我——”

“啊啊啊——”

林清雅站在走廊,半晌,终于听见一声啼哭,她也松开了口气。

产房门打开,里面走出来两名医生和一名护士,推着产妇出来。

林清雅瞥见产妇的脚跟磨得血肉模糊,硬生生把脚跟皮肉蹬烂了,惨不忍睹。

两人推着产妇离开,剩下一名男医生解开手套,冷淡地看向她询问:“你是谁?”

林清雅收回微颤的目光,扯出一丝微笑说:“同志你好,我是云峰生产队的社员,想问问卫生院有没有售卖计划生育用品。”

“我们医院暂时没有,同志你去县国营药店,或者县人民医院看看。”医生淡淡颔首。

林清雅突然想到生产队社员这方面知识匮乏,又想让他们卫生院开个生理知识讲座,不过被医生拒绝了。

这卫生院只有三名医生,这红旗公社除了生产队的赤脚医生,只有这卫生院能看病。

如今生产队不仅还没通电,大部分都没修路,还是山路,交通不方便,很多老人连县城都没去过,更别说去县医院看病。

既然卫生院这边行不通,林清雅就去人民公社找妇联,结果好不容易见到妇联办公室的周主任,也把她给打发了,说这件事不过她们管。

林清雅无可奈何,从红旗人民公社出来,见太阳下山,未免家里长辈担心,又先骑车回去,等明天再去县城跑一趟。

回到生产队,还没到家门口,老远便听见一阵嘈杂的声音,听着像是村里头谁在吵架。

林清雅推着自行车往前走,看见自家婆婆砰得跺了下锄头:“我川儿不在家,谁敢欺负川儿他媳妇,我跟你们拼了。”

又看着国树他娘义正言辞道:“国树他娘,你家国树自己作孽,你怪天怪地怪起我们家来了,要不是我家清雅半夜解手听见声音,你孙女就真咽气了,那你们可是背负了人命官司,你家国树就得蹲局子!你不感谢我家清雅不说,你还敢拿锄头来打人,我看你真是丧天良的坏胚子!”

旁边生产队的村民也议论纷纷。

“是啊,国树他娘,你真不应该,那孙女多可怜啊,总归是条人命,怎么舍得啊,好在被川儿他媳妇儿看见,把孩子给救了,清雅就是你们家的救命恩人,你们怎么能恩将仇报!”

“你快别哭了,哭有啥用啊,还是赶紧先把你家儿媳妇儿接回来,这孩子没娘的奶水,怎么长得好,我看那孩子都饿瘦了,可怜见儿哦。”

国树他娘哭着道:“你们就会当好人,轮到你们家,你们谁生三个闺女,你们还肯要?不也偷偷丢了埋了。国树他爹死得早,我一个妇道人家,一把屎一把尿把他拉扯大,好不容易给他娶个媳妇儿,现在又生三个闺女,我可怎么才能把三个闺女拉扯大,要人命哦。现在国树被关起来,只有我一个老婆子挣工分,这日子是没法过了……”

国树他娘说得也是,他们家劳动力就她和国树,国树又被关起来,她又年纪大了,体力更不上年轻人,也挣不到几斤糊口粮,这年代劳动力就是一家的立家之本啊。

林清雅眉心微皱,望着这一幕。

归结到底,还是生产队太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