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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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康在替代人中发现了几个熟悉的身影,礼帽、周未,交易市场的人大多都习惯带上面具,在剩下的陌生人中,还有不少来自于交易市场,她可以从眼神中分辨出来。
替代人的眼睛里是一片纯净,疗养院为了给他们洗脑,鼓吹他们是自由平等的新人类,但他们的幼年如同填鸭式地被灌入知识,青年时期在冷冻仓内度过,没有朋友,没有亲人。这也许是自由的代价。
云康像是在对祝星戎说,也像是在对自己说:“这些人既然能被疗养院所用,也能被我所用。”
云康定了定神,她平铺直叙地将疗养院隐藏的秘密说出来,但是模糊了一些关键信息。她的脸上恰如其分地露出了悲伤的表情:“我是你们的上一批,几天前才从冷冻仓里逃出来。现在疗养院在进行发展精神力的实验,他们在寻找实验体。我的很多同伴已经变成了他们的实验材料。”
上一批是真的,但是并非替代人,实验体是真的,但不是针对这些替代人进行实验。
云康和善地想:她也没有做什么,她只是转化敌人,统一战线,苟在疗养院的后方偷家罢了。
顺着她的引导,有些人的脸上露出了恐惧的表情:“那我们怎么办,有办法逃出去吗?”
云康说:“我找到了办法,只要你们听我指挥。”
她安抚了这一批人,从人群中把周未提溜出来:“我把资料都发给你了,你看了吗?怎么脸上一副忧心忡忡的表情?”
周未苦笑着承认:“我感觉到有点不安。它并非我想象中的那样单纯。我终于明白为什么替代人计划实行了十多年,一直没有被人揭露出来。”
他叹着气说:“150年的飞速发展,全都是为了防止普鲁星的进攻。你想要阻止这项机甲研究计划,就可能会承受被谩骂的代价。万一发生战争,就差这10秒的反应时间就可以获胜呢?承担代价的会是交易市场。”
祝星戎说:“等等,其实普鲁星人根本没有那么可怕啊,他们很可爱的。
没有人理他。
周未说:“我虽然心里有点小小的英雄主义,但是没有你那么’勇敢’,这是交易市场能够存活十余年的原因。”
表面上夸云康勇敢,但云康能够从他的态度里听出这是反话。
云康刺激他:“东躲西藏的生存算得上是胜利吗?你是心甘情愿地一辈子在地下通道里活着吗?”
周未大吼道:“谁愿意这样活着?”
祝星戎提醒道:“你太大声了,他们都在看着你。”
云康说:“你找出来的借口并不是你真正想说的话吧。你不是怕自己无法承受代价。你是怕这些人无法承受代价。”
她向着替代人示意,她没有在对周未的说法里,使用“替代人”这个词。这个词或多或少含有污名化的意味,这是周未最介意的东西。
周未承认道:“没错,这几天我为交易市场考虑了很多。万一我们将这个计划捅出去后,受人谩骂的是我们这些被孵化,被人催熟的人类,而不是疗养院呢?”
他叹了口气:“我虽然很想努力的成为‘周未’。我一直在模仿他,但我还是失败了。”
“周未”是交易市场中唯一顶替着别人的身份而活的人类。周未是一个非常有科研热情和崇高英雄主义情怀的人,在生命的最后关头,他还惦记着他的计划,和他曾经看护过的患者们。
他的一生当然也有很多遗憾,比如计划没有成功落实,比如没有办法为他的父亲尽孝。
当时周未笑着说:“不过他的身体比我硬朗的多,也许到了100岁还会生龙活虎地拄着拐杖一边骂着学生,一边带着老花镜逐字逐句地为他们修改论文。”
“周未”当时还挺傻乎乎的,和其他被“女娲”教育出的人类一样,并没有什么心眼,也不会体察人情世故。
看着周未笑了,他就跟着笑。但是他觉得心里酸酸的,只好硬逼着自己笑了出来。
后来当他开了交易市场,在交易市场里观察了很多人类之后。他才明白,有一种潇洒叫苦中作乐。
当他终于明白周未的遗憾之后,他从一个只有编号,没有名字的人类变成了“周未”。他想要去帮他实现遗憾。
他以为自己已经很像“周未”了,但是他最终还是只能承认,他永远不可能成为“周未”。
就算他选择开办为情绪病患者举办的集会,他的目的也只是为了收集实验数据。从来不会如同周未那样,怀着一颗热情而天真的心,拥有宽广伟大的抱负。
他掀开了疗养院的真相,是因为他觉得周未会如此。但是当他又无法对安图星人抱着一视同仁的平等观念,以及相信民众永远向善。
他只好一边自愧着,一边反反复复为了交易市场考虑。思考这些天真的,只经过了人工智能培养的人类未来可能会面对的困境。
云康望着被她的巧舌如簧安抚住的“卵生人”们,她刚才一心为了救出严岳,而欺骗这些人类的行为和疗养院有什么两样呢。都是将这些人类视为工具人,希望他们乖乖听话,完成他们的目的。
她踌躇片刻,将事情的真相原原本本地讲给刚从冷冻仓里出来的这批人类。最后她说:“我为我之前说的谎道歉。现在你们有两条出路,第一条是前往交易市场,好好学习厨艺,努力赚钱。第二条是跟我一起去救人,可能救不出,救人之后也可能会遭到很多谩骂。但是如果想要为教导你们学习的‘女娲’系统,为受精卵孵化计划正名,这条路你们避无可避。”
礼帽第一个表态:“我等待战斗已经很久了!”
周未痛苦地捂住了脸。
但是其他人并没有行动,他们若有所思,从云康的话语里听出了这个决策的重大与关键。
云康看了看时间,她没有督促他们。四下寂静无声,只有祝星戎敲击光脑键盘的声音。
等等
云康走到祝星戎,弯着腰看他在装有“女娲”系统的光脑上输入密密麻麻的代码,她询问他:“你这又是在干什么。”
祝星戎说:“在找一个文件。女娲系统装的教育资料太多了,一时半会没有找到。”
陆陆续续有人表态,令人难以置信的是,选择第二条路的人类占了一大半。
云康对女娲说:“看来你的教育还挺正直的。”
女娲表示:“抓紧时间,你朋友的精神力提前觉醒了。疗养院现在很需要这一批人类替换。”
话音刚落,地下室的灯光猛烈地闪烁,然后陷入一片漆黑。
云康试图开门,门被反锁了,无法通过胸牌刷出。
实验室里,实验员频频望向主导实验的国医生。但是国医生戴着耳机,拿着光脑站在床边,神色凝重,他不敢轻举妄动。
已经快要超过约定时间,严岳躺在精神力转换装置里。刺激装置增强了强度,以唤醒他的精神力活性,严岳的嘴角缓缓流下鲜血。
实验员看着他痛苦的表情,忍不住提醒医生道:“国医生,快要开始了吗?”
国医生恍然回神,露出一个歉意的微笑:“当然可以。抱歉,刚刚跑来了几只讨厌的小老鼠。”
在一片黑暗中,有人呜咽出声,气氛沉重。
他们还没有开始行动,就已经被敌人发现了,对他们的士气打击严重。
女娲歉意地说:“我的权限被他们发现并禁止了,暂时打不开。”
这是件很糟糕的事情,云康努力让自己的口吻保持乐观:“没关系,我们出不去,就用火力压制他们,不让他们进来。”
周未说:“我是不是应该提前跟你商量好这些,临到计划开始在这里提出这些丧气的话,好像有点猪队友。”
云康安慰他:“没有这种危险,还会有其他的危险。我们现在已经提前意识到敌人的难以对付,这并不是坏处。”
礼帽像是自梦中惊醒一样,他扶正帽子:“猪,哪里有猪?”
他说:“我得去看看我在冰柜里放着的食材坏了没。”
祝星戎摩挲着抓住云康的手:“你害怕吗?”
云康说:“我不害怕。”
祝星戎失望地说:“好吧。”
他慢吞吞地抽离手指,十分不情不愿。
云康笑了一下,悄咪咪地说:“没事,你可以害怕。我不会告诉其他人的。”
祝星戎的眼睛亮起来:“好吧!我确实有点害怕。”
他央求道:“我能在你肩膀上靠一会吗,这黑暗让人心里真受不了。”
云康看着他,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一样“你的眼睛在发光,像一块宝石。”
祝星戎的义眼功能齐全,它还具有夜视功能。他心底一紧,觉得自己的谎话被捅了个对穿。
但云康并没有考虑那么多,她说:“很美。”
她不由自主地摸上祝星戎的右眼,他的睫毛在她的手下像一只振翅的蝶。
礼帽在他们旁边落地,兴奋地大喊:“这个超低温技术真厉害,所有的食材都很新鲜,就像新的一样。”
云康缩回手,她发现四周亮起莹莹的微光。
光亮在黑暗之时总是最受欢迎的,尽管只是如同萤火那般微小,但成千上万的萤光汇集在一起,竟也把昏暗的地下室的一角照亮。
气氛变得缓和了不少,大家纷纷抬起头,趋向着光。
祝星戎说:“女娲的系统在某些方面的效率就像一台老爷车,这段原始文件终于被放出来了。”
他微笑着介绍:“这是创造播种计划的科学家为每个受精卵征集的名字。”
这些受精卵并非工具,他们承载着地球的希望,是地球最后的火种。他们的名字是被每一个坚守在地球上的人类冥思苦想取成的,承载着数十亿光年外的爱与希望。
在原本的程序设定里,这本来是女娲系统对每一批诞生的受精卵的欢迎仪式。
但在系统被篡改后,这个文件被压在了资料库的最后一行,如今才被翻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