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手臂不能弯曲。”

轻微的咳嗽声提醒着女孩。

她咬着下唇,用力地伸直了手臂,那双坚定的眼睛紧盯着自己的“榜样”。

她才刚开始学习,甚至不明白为什么要盯着这一具干尸……这让她感到心理不适。

“你在害怕它?这可不行。”她身旁的一名身穿白色服装的女学者这样说道。

她戴着奇特的遮盖罩帽,具有着精美的花纹。虽然兜帽似乎遮住了她的双眼,但这却并没有影响到她感受周围的一切。

要想看到更多,就必须舍弃现在的眼睛。

“不……我不害怕,只是感到一种心理不适,就像是有什么在注视着我一样。”

看着自己的可爱的学生,女学者露出了一个温和的笑容,将女孩拉入自己的怀里。

“你要接受这种感觉。我们想要注视最真实的宇宙,也必须坦然接受它对我们的注视。不是用肉眼去看,而是去感受,试图唤醒内在之眼。

我们肉眼看到的永远只是表象,所以我们需要用内在的眼睛去看,它‘感受’到的便是我们所追寻的真实,也就是宇宙的真相。”

女孩茫然地摇了摇头,她看不到女学者的眼睛,也不明白这些话的意思。

见到她这幅模样,女学者笑了笑,耐心地说道:

“在这里,大教堂的顶端,我们能够看到很远,但其实我们想要‘感受’到的却很近,未知的世界距离我们非常近,几乎是触手可及……我们将其称为宇宙与苍穹,但它真的很近。”

说着,女学者伸出手如同想要抓住什么东西一般,手指未合,在头顶上方挥动了两下。

女孩依然很茫然,但还是好奇地询问道:“既然我们都生活在这个世界,又为什么要去追寻看不到的另一个世界,去寻找宇宙与苍穹呢?”

“因为我们是如此的愚昧无知,本性却又渴望更多的真理与知识。”

“导师……人类好矛盾啊。”女孩眨了眨眼睛。

“是的……人类就是这样矛盾。为了让你尽早地感受到真实,更快完成学习,跟我一起来吧。”

女学者将小女孩放在地上,拍了拍女孩的脑袋,“早点完成学习,你就可以回去找你的姐姐了。”

说着,她拉着女孩的手,走进了一间阴暗的房间里。

“这是……什么?”女孩仰头,询问自己的导师。

“天空与宇宙俱为一体,这是聆听来自宇宙声音的天庭使者。”女学者笑着回答。

“哦……”

女孩呆呆地看着,眼前这一只造型无比奇葩的怪物缓慢移动着。

它好像一个脑袋变成了蘑菇模样、拥有蓝皮肤的人。

那硕大的脑袋上有着白色的斑点,五官之中只有眼睛被保留了下来,那一双闪烁着诡异光芒的眼睛也缩小到了极致。

它的身体具备着人类的特征,身上没有衣物,但也没有任何性别特征,双臂似乎变长了不少,尤其是那鼓起的肚皮,更是让它的四肢看起来格外纤细。

女孩从来没有见过这样怪异的生物,就这样呆呆地看着,沉迷了进去。

不知为何,她感受到了一种极具吸引力的美丽。

“真漂亮啊……”

她喃喃自语着。

女学者欣慰地摸了摸她的头:

“这也是你需要掌握的知识,到时候还需要你们,带着我们进一步接近宇宙真理。卡瑞特拉,请记住,天空与宇宙俱为一体。”

导师的声音越来越远,女孩的视线也渐渐变得昏暗……

视线彻底黑暗之前,她却又看见了奇特的光影。

那是一只外形如同蛞蝓一般的白色软体生物,它正在分裂开来。

一阵剧烈的眩晕,迷迷糊糊。

猛然间,她感受到有什么东西进入了她的灵魂!

它化为一道道冰冷的、血管状的线条在她的灵魂深处分叉、流淌,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力量,强行闯入其中,拉扯着什么。

疼痛袭来!

灵魂仿佛要因此分裂开来。

这是她从未体验过的痛苦。

她的意识发出一遍又一遍的惨叫,但,这个梦,这个噩梦却好像无论如何都醒不过来!

似乎她的每一寸神经,都在被那些血管状的线条撕扯,每一寸皮肤,都在被这些宛如手术刀锋利的线条切开。

在这匪夷所思的痛苦之中,她只觉得灵魂中某些重要的东西被搅碎、混合。

那似乎……是记忆?

她无力地承受着这一切,好像那些线条将她拉扯着向上,远离原本望不见底部的漆黑深渊。

渐行渐远,一抹光亮,出现在她的眼前。

身上包裹着她的线条只是轻轻地托着她,向上。

我的折磨结束了。她想。

女孩,不,卡瑞特拉从梦中醒来,昏昏沉沉地睁开了眼睛。

她知道那只是梦,小时候的梦。

她感觉眼角有些干涩,喉咙像是玻璃碴哽咽般疼痛。

手指微微抽动,却感到体内的力量完全被束缚住,无法调用。

身体仿佛才开始运转,一股难以忍受的酸麻和右臂传来的剧痛,让她忍不住发出了一声压抑不住的呻吟。

她张了张嘴,带着一丝朽木和奇异气味的冰冷空气,涌入肺中,模糊的视线渐渐聚焦于天花板。

她一动不动地躺在金属床上。

说是躺,其实不准确。她被捆在了上面。

她双眼茫然,脑子里一团乱麻,体内灼烧的感觉令她渐渐清醒。

她想起了自己来这里,就是想要找到那个她已经很多年没有见到的‘姐姐’,想要将她带到进化之路上。

虽然会很痛,但她真心为自己的姐姐着想。死去的姐姐会活过来,以更高位的方式。

可是,为什么?

她敲门时,只听到了自己姐姐的声音。

为什么打开门,一头快两人高、浑身泛着银光的巨狼猛然跳出,将她扑在地上?

为什么,一名治愈教会白衣猎人打扮的男人会将狰狞的猎人斧抵在她的脖颈?

为什么,一名带着怪异红色帽子的女孩会手持一把怪异的双刃剑,拿着一支药剂,眼神中泛着带有月亮气息的诡异银光,嘴里发出带着奇特韵律与节奏的歌声,慢慢走向她?

为什么,在听到那歌声之后,她的思绪变得迟缓,疯狂的欲望也得到了压制,完全无法调用宇宙之力?

为什么,在被灌入药剂后,她会感到灼烧感从心底涌出,扩散到全身,随之而来的是剧烈的晕眩感,再然后是五脏六腑仿佛要被融化的痛楚……

这样思考着,她听到了轮子在地板上摩擦的响声、脚步声。

卡瑞特拉迷茫地眨了眨眼睛。她看到了一个和自己一模一样的人影,温柔地拨开了她的发丝,然后温热的手掌在她的脸颊上轻轻摩挲着。

“你终于醒过来了……虽然普西拉小姐告诉我,你不会有事,但你睡了这样久,还是令我很担心。”

“姐……姐?”卡瑞特拉脑子里一片混沌,眨了眨眼睛,虚弱地叫了一声。

她认出来了,这张一模一样的脸。

正在抚摸着她脸庞的人,正是她的姐姐,尤瑟夫卡。

“恩!”

尤瑟夫卡显然很高兴自己的妹妹能够醒来。

虽然她们再一次见面,自己亲爱的妹妹想要杀死自己。

但是,卡瑞特拉是她唯一的亲人,卡瑞特拉当时的状态让她非常担忧。

她相信,那不是自己妹妹本来的样子。

“尤瑟夫卡医生,她的右臂还在渗血吗?”普西拉打量着卡瑞特拉,尽管她似乎斩断了对方心灵深处的疯狂,但并没有彻底消除她的记忆。

她也不清楚,卡瑞特拉理清楚记忆后,会不会再一次陷入疯狂。

想想卡瑞特拉被哈士奇压在地上还要挣扎的疯狂模样,她都心有余悸。

不是卡瑞特拉太强,而是害怕对方抵抗太剧烈,她无法有效地施展能力,误伤对方。

她摸了摸自己的右眼,虽然血泪已经清理干净,但她的眼睛似乎暂时失去了光明。

听到这句话,尤瑟夫卡站了起来,咬着嘴唇,摇了摇头。

她不怪一斧头斩断自己妹妹右臂的神父,她知道,对方也是想要用疼痛阻止卡瑞特拉疯狂的挣扎。

那时候,自己妹妹右臂突然变成了怪异而扭曲的蛞蝓肢体,猝不及防之下,神父突然被这些肢体击中,高大的身躯直接倒飞出去。

下一秒,卡瑞特拉右臂射出密集而绚烂的星辰洪流,要不是普西拉小姐及时出手,恐怕加斯科因神父就要被淹没在这股洪流之中了。

尤瑟夫卡看着自己妹妹的眼神很是复杂。

为什么,当年天真可爱、叫人担心的妹妹会变成现在这样?

或许,这些与将卡瑞特拉挑选走的治愈教会有关。

这难道就是所谓的,更深层次的知识?

她对治疗教会的信仰出现了动摇,诚然,她为自己妹妹能得到更好的教育而骄傲,但她也不希望自己的妹妹变成一个疯狂的“杀人犯”啊!

想到这里,她沉重地叹了一口气,询问道:

“能不能让我和她单独说说话?”

普西拉迟疑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以卡瑞特拉的状态,应该没有能力对尤瑟夫卡造成什么伤害。

“如果有什么事,可以来隔壁病房找我。”

说罢,她便转身离去,只留下了十几年未见的姐妹二人。

随后,隐隐约约的抽泣声响起。

……

咚咚咚……

敲门声,响彻在诊所内。

这让确认妹妹已经睡下后,坐在一楼查询着资料的尤瑟夫卡,打了个激灵。

但她的反应很快,转头便向诊所内的避难者做了个手势,示意他们不要出声。

尤瑟夫卡放轻脚步,蹑手蹑脚地走向门口。

她能闻到门外的血腥味正顺着门缝钻了进来。

这是多么浓郁的血腥味?

就算是加斯科因神父,他的身上也没有这么强烈的血腥味。

这需要猎杀多少怪物?

这时候敲门……会是谁?

会是鲍尔温回来了吗?

虽然女医生的直觉告诉她,门外大概率就是鲍尔温,但她是开口询问道:“外面……有人吗?”

“尤瑟夫卡,是我,鲍尔温。”门外的声音回答道。

听到这个名字,吱呀一声,门被打开了。

“鲍尔温先生,欢迎回来!”尤瑟夫卡双眼通红,但眼中却充满了喜悦。

尤瑟夫卡并没有穿她一套治愈教会的白色制服,她身上的衣物倒更像是学者或是学生的制服。

棕色的长衣,翻领,以及白色的长袖,间接地放大了尤瑟夫卡身上的特殊气质。

鲍尔温咳嗽了一声,微微一笑,轻声说道:“尤瑟夫卡,我说过,叫我鲍尔温。好吧,我回来了。”

……

说完这番话,他整个人都轻松了许多,仿佛身上的负担一扫而空。

他好像,真的将尤瑟夫卡诊所当成了温暖的家。

鲍尔温笑了笑,走进诊所,关上门。

“鲍尔温先……你扛着的女人是?等等,你的眼睛和手臂怎么了?受伤了?”

女医生看到鲍尔温的模样,有些担忧地说道,连忙伸出了手,想要接过鲍尔温肩上昏迷的女人。

在她的眼中,鲍尔温受伤了,风衣和里面的衬衣都被鲜血染红了,就算是这样,他还是将这个女人带回来了。

难道是因为他对她的那个承诺?

尤瑟夫卡陷入了沉默。

鲍尔温知道,这里面一定有什么地方让尤瑟夫卡误解了。但他不能将右眼和左臂暴露出来,那可能会吓到她,加深她内心的不安。

“我没事,她就交给你照顾了。她只是昏迷了,应该很快就会醒来,呃,再给她找一件衣服吧。”

鲍尔温有些尴尬地说道,讪讪地别过头去。

他只不过扒了尸体上的衣服,胡乱地将阿梅利亚的身体包裹了起来。现在一番动作后,遮挡的衣服已经顺着她的肌肤滑了下来。

尤瑟夫卡也察觉到了他的异样,连忙将衣服重新盖到了阿梅利亚的身上,然后才重新抬头,用担心的目光看着鲍尔温,再次确认:

“真的没事吗?”

“没事没事,这些不是我的血,而是野兽的鲜血。对了,普西拉和哈士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