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已来了洛都,又如何能不去一次柳城?

因在洛都博物馆找到了冬葵的背篓,赵熹微始终存着盼念,希望能够找到更多冬葵留下的痕迹。

沈秀猜到她的心思,却笑而不语,只是陪在她的身边。

此时的她与其说是沈秀,不如说是冬葵。

只是作为冬葵,她更感兴趣的是数百年后的这个世界,而非自己曾经留下的历史。

但赵熹微固执的想要找到她存在过的痕迹,她也不会去阻拦她。

然而时光荏苒,数百年时光冲刷,想要再找到一个人的痕迹谈何容易。

两人离开洛都,又坐飞机到柳城,接连三天,走了不知道多少个博物馆,都没有找到一星半点关于冬葵的痕迹,甚至就连当年那一场大疫,在史书记载里也不过寥寥两三行字而已。

赵熹微有些失落,两人走出一个博物馆,在外面的凉凳坐下。

她弯腰按摩着酸痛的小腿,轻声自喃,“我不明白。”

为什么如此大的一场疫情,在史书的记载里,就仅仅是多少年大水灾十万这样的记载。

沈秀在她面前蹲下,伸手按压她腿上的穴道,赵熹微疼得发出“嘶嘶”的声响,却没阻拦她,而是任由她施为,果然,短暂的疼痛过后,便是说不清道不明的酥麻,再站起身,腿脚便轻快了许多,不像之前沉重的像是两块石头。

她快走两步,惊讶道:“好厉害,完全不痛了。”

“只是暂时缓解疼痛而已,晚上回去,给你用药水煮了泡个脚,明天便会好上许多。”

她抬起头来,笑问她,“还逛吗?”

“逛,怎么不逛,来都来了。”

来都来了,大概是华国人都逃不过的四字魔咒。

便是赵熹微也不例外。

沈秀由着她,两人出了博物馆,不知不觉间,便走到一条步行街上。

步行街左右两边,开着不少店铺,街中间行人如织,两人并肩走在其中,沈秀的脸上写着几分新奇,她其实素来是爱热闹的,只是因为读心的能力,于是不太愿意走在人群当中,然而现在赵熹微在她身边,她能感受到情绪主要来自赵熹微,于是反而能够好好地体会一派人间的热闹。

走着走着,突然见到一家服装店前,老板娘在训小孩。

小男孩捂着肚子,“妈妈,肚子痛……”

老板娘满脸的不耐烦,“痛痛痛,一天到晚都肚子痛,让你写作业你就肚子痛。”

这本是个再常见不过的训子场景,谁知沈秀竟停住了步伐,听着母子两人的对话,若有所思。

她走过,老板娘见有人来,立马换上笑脸,热情招呼,“两位看点什么?”

赵熹微的目光落在冬葵上,沈秀看向老板娘,“老板娘,我是学中医的,不然让我给你儿子把把脉,看看他是真疼还是假疼?”

“真的呀?”老板娘转头就对儿子嗤笑道,“让这位姐姐来看看,我倒是要看看,你小孩子家家的,哪来的那么多病。”

小男孩泪眼汪汪,“姐姐,肚子疼……”

沈秀在他面前的小椅子上坐下,先是摸了摸他的肚子,大概是胃的位置,“是这里疼吗?”

男孩点头,又让他伸出手臂,按上他的脉搏,片刻功夫后,她已经明白了事情的大概经过。

“你是不是每次吃了饭以后都觉得肚子不舒服?”

男孩用力点头,“姐姐你怎么知道?”

沈秀又抬头问俨然已经紧张起来的妈妈,“孩子是不是不爱吃饭?”

“是,是。”虽然神情已经有了担忧,但这位母亲的嘴仍旧不饶人,“吃饭简直跟要他命似的,每次吃饭都要追着喂,光吃菜,不肯吃饭,怎么长得高呢!”

“不吃饭,光吃菜么?”沈秀若有所思,她站起身来,“带孩子去医院做个过敏原的检查吧。”

“啊,过敏?”

“对,过敏,我怀疑这孩子可能是对大米过敏,所以他每次吃了饭以后,才会觉得肚子不舒服,好在他的过敏反应并不严重,不过该看还是得看,不然影响孩子以后生活。”

“对大米过敏?”妈妈想都没想到会是这个结果。

沈秀点头,“这种情况少见,不过的确是偶有发生,我看孩子疼痛不似作假,胃部隐有抽搐痉挛的感觉,在医生给出具体结果之前,最近还是不要让他吃大米了。”

“我和他爸都不过敏啊,怎么会遇到这种情况……”

“过敏的情况是多发的,并不一定会遗传,有时候和人的免疫能力也有关系。”

小男孩虽然听不懂什么叫过敏,但他看得出来,沈秀是站在自己身边,当即红了眼睛,对妈妈说道:“我就说我肚子疼,你不信,现在你信了吧!”

“哎呀,哎呀,妈妈也不是故意的嘛……妈妈明天就带你去看医生,明天咱们就去。”

泼辣的老板娘面上难得显现出羞赧来,“这位妹妹,今天真是多谢你了,要不是你,我还真一直以为孩子是装病的呢,不知道让孩子受了多少委屈……店里的衣服,你们随便选吧。”

“不了不了,我们只是来旅游,带太多东西回去反而麻烦。”

“那……那这水果你们拿着!”说着,老板娘二话不说转身将原本洗给儿子的苹果,塞到了两人的手里,“这个总该拿着了吧。”

回到街上,赵熹微好奇问她,“你是怎么看出那小孩子不是装病的?”

沈秀拿着苹果,轻轻笑道:“儿科又称哑科,原是孩童神识不明,说话不清,有口难言,难以如成人般准确描述自己的病痛,且常伴随孩童自己都难以分辨的谎言,但我见他手捂胃部,眉心紧蹙,面色着急,额头隐有薄汗……皆为发病之兆,故猜测他并非装病,而是真病。”

“为人父母的,哪有不忧心孩子的呢,只是过敏这种事情……到医院还真难检测出来,想必那位母亲,也是曾经带孩子去检查过不止一次,才敢笃定孩子是在撒谎,如今我已点明,她明日去医院一测便知。”

赵熹微又问,“要是孩子真的装病怎么办?”

她虽然没有装过病,却也见同学装过。

为了逃避学业,为了待在家里看画……

孩子们总有这样或者是那样的办法,装出生病的假象。

“那倒也简单。”

沈秀笑起来,笑容十分狡黠。

“多开些苦药便是了。”

“既是装病,便开些养生的补药,吃上三两幅,并无什么大碍,放到能补益身体。”

“只是切莫忘了嘱咐家长,日日喂药,病好了也得将药吃完,起到固本培元之效。”

不知道为何,赵熹微脑海中竟浮现出一个画面。

装病的孩童被压着灌了一碗苦药,哭闹着说“我已经好了,全好了”,可以去上学了。

结果放学归来,却是母亲端着一碗药汤,道:“今日的药还没吃呢。”

都不用来过两三回,吃过一道的苦,想来就没有哪个孩子,愿意“生病”了。

她不由莞尔,却道原来冬葵亦是如此爱捉弄人的性子。

两人路过药房,沈秀径直走了进去,道:“既然来都来了,干脆给你也抓上一副药,补补身子。”

赵熹微倏地变了脸色,没想到幸灾乐祸竟幸到了自己的头上。

“我就不必了吧。”赵熹微的脸色有些僵硬,还不忘用沈秀以前的话来堵她,“你不是说了么?我的身体虚空太过,虚不受补,不能直接吃药,得用药膳慢慢疗养,我最近很听话的,一直乖乖在吃药膳……”

“哦,那你之前不乖咯?”

赵熹微看着她,委屈噘嘴。

却听得沈秀笑出声来。

“逗你的,”沈秀道,“给你买的是回去泡澡的药材。”

“今天走了一天,晚上又要坐飞机回东海,就你那小身板,经得住几番折腾?”

赵熹微这才松一口气下来。

不是给她吃的还好。

不过晚上,真看着黑呼呼的一浴缸水,她又有点下不去脚。

“真的要泡?”

她看向同样将衣服脱光换上浴袍的沈秀,面上写着犹豫。

沈秀冲她招手,“你过来。”

赵熹微不明所以地走过去,然后就被一把打横抱起。

“啊——”她发出小小的惊呼。

生怕两人打滑,一起摔倒在这浴室。

然而沈秀却抱着她,一步步地走进了下沉式的浴缸当中。

滚烫的药液附身,初始时赵熹微还有些不适,好在很快,她就适应了这样的温度。

不知是不是错觉,被这漆黑的药液一泡,她感觉是要好了许多。

她惊奇地道:“好像是有效,我感觉热热的。”

抬起头来,却见沈秀的目光灼灼,她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立马反应过来,当即抬手捂住胸口,沉入水中。面色通红却又不好意思地道:“你往哪里看呢?”

沈秀轻撩水面,唇角带笑,“不给看吗?”

明明是耍流氓的态度,却用了笃定的语气。

于是赵熹微自己也不知道为何,竟松开了手。

下一秒,她便被拽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