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康找到礼帽,问:“今天参加集会的人有多少?还有多少没有来?”

礼帽说:“王,您就别问了。您看我们的工作人员,恨不得长出八只手来做事呢。”

云康克制住自己蠢蠢欲动想要敲脑袋的手,她冷笑道:“确实,像你们这样落后的管理水平,忙也正常。”

她不再询问,宣布道:“你统一向顾客发送消息。让还没有过来参加集会的人稍等一会,下午分批前来参加。这么多人还不够你忙的吗?”

云康告诉礼帽:“免费并不是你不提供服务的理由吧。让顾客等候的时间少一点,等待的环境舒服一些。这不能做到吗?”

她点出几个男性摊主,说:“其他人暂时帮他们分摊一下手上的工作,你们几位请跟着工作人员前往仓库。把剩下的椅子、板凳都给我搬过来。”

仓库里的椅子全都用在了集会上,但是小板凳还有不少。

云康站在广场中央,拿着麦克风:“交易市场为排队时间较长的各位顾客安排了凳子。老弱病残者优先就坐,大家自觉遵守秩序。”

顾客中传来骚动,云康又说:”请不要担心自己的就坐影响到排队顺序。需要椅子的顾客请在工作人员处排队取号,等轮到大家,工作人员会进行叫号。“

这种登记号码的方式,一方面减少了登记号码的数量,一方面能够防止那些非老弱病残者混入坐席。

云康打开门走进摆满宴席的四条街道,她刚才做菜时初步观察,这些顾客大多数结伴前来,要么带着亲戚,要么有相熟的病友。有些顾客因为身体原因,单纯的用餐时间长达到一个小时。但是就餐者的平均用餐时间大约是30-40分钟,谈话时间基本上比用餐时间还要长。

云康对这种情况能够理解。在地球上,一壶茶,一份点心聊一宿的情况极其常见。更别提星际没有休闲空间,除了住所之外找不到闲聊的地方。但是作为集会的组织方,她必须要保证排队的效率。

她用麦克风朝着就餐的顾客说:“大家如果能够在半个小时内吃完离开,交易市场将给予大家优先券。凭券可以在下次集会上享受提前入场的机会。”

立刻有很多顾客停下说话,积极响应。说话可以之后再说,提前入场的机会可不是次次都能享受到的。

云康放下麦克风,偷偷从摊主身边拿走一筐清洗干净的去皮土豆。

她跟礼帽说:“给等位的人提供一点小零食吧,免得他们饿坏了。”

礼帽委屈道:“这种情况我们早就考虑到了,桌上不都给他们提供了大馒头吗?那么大一个,顶饱。”

云康终于忍不住给了他一个暴栗,她恍惚觉得礼帽的脑袋能够听见水声:“换做你,放着热腾腾的大餐不吃,会先吃几个大馒头把肚子撑饱?你根本就没有换位思考想问题。”

这种社会阅历真的是存在的吗?虽然她知道礼帽主要靠的是执行力,但是人起码要有一点独立思考的能力吧。他这幅模样,就好像从未离开过这个封闭的地下空间。

礼帽把从仓库里拿来的煮锅、砧板、便携煤气灶和炸锅放在角落。

云康盘腿坐着,她把土豆切成薄薄的片装,在流水下冲尽淀粉。

她往煮开的水里放一把盐,把土豆片放进煮锅,盖上锅盖煮至沸腾。煮出来的土豆是半透明的颜色。

云康把它放在漏勺里抖一抖多余的水,然后将土豆片放入炸锅中。

锅里噼里啪啦的小气泡炸开,云康抖动漏勺,让土豆片受热均匀。

差不多到了时候,她用筷子夹出一块,吹一吹热气,囫囵放入口中,薯片在唇齿间发出脆脆的声音。

她把锅里的薯片捞出,放在漏网上晾凉,将盐和胡椒均匀地撒在薯片上,然后直接倒入铺好了干净白布的篮子里。

各街的门口都摆着这样的薯片篮子和一桶纯净水,供顾客随取随用。

虽然云康炸了几篮薯片,但是抵不过顾客人多。很快薯片就被吃完。需要再次更新。

她灌了一口水,正要继续。祝星戎拦住她:“你手都被油滴溅红了,快去处理一下。这一轮我来做。”

云康想,哎,男人都靠不住。还是姐妹靠谱。

但她回想起昨天祝星戎削萝卜的英姿,委婉道:“咱们厨师谁没切过手,谁没溅到过油啊。炸物可不是初学者立马就能上手的东西。一个不留神能出大问题。”

祝星戎对自己完全没有清晰的认知:“我不是初学者啊,我觉得我能炸得挺好的。”

云康忍不住问:“你不吹牛能死吗?”

祝星戎被这句话问住了,他回顾自己的人生经历,发现他能走到今天,完完全全靠的是出神入化的化妆技能、巧舌如簧的嘴和一颗热爱搞事的心。

虱子多了不痒,债多了不愁。他现在吹的牛皮就跟他家的车似的,补丁叠着补丁,谎言叠着谎言。一旦被戳破,很可能遭到追杀。

于是他十分认真地回答:“估计是会的。”

云康无语地翻了个白眼,她叫来礼帽对祝星戎严加看管:“在我去擦药的这段时间里,你不准让她靠近这堆锅碗瓢盆半步。”

祝星戎在原地驻足,百无聊赖地摸旗袍上的盘扣。他看着交易市场恢复秩序。这个草台班子在云康的一阵训斥和指挥下,工作效率迅速提升,勉勉强强变成一副“正规军”的模样。

云康炸了四轮薯片后,终于轮到乔安和他的夫人就座。

不知道为什么,她非常关注这两人的行动,搬着她的便携式做菜工具溜到d街的门口。

乔安埋头狂吃,饭粒粘得满脸都是,任由他的夫人帮他打理。

乔夫人望着他,脸上露出幸福的微笑。

祝星戎看着云康呆呆地望着那对夫妇,然后突然眼睛一闭,朝锅里栽去。

他单手托住云康的脸蛋:“咋了,太羡慕神仙爱情了吗?”

他将云康推回原位,企图让她端正地坐着。

这人又像个不倒翁似的向后倒。他吓得站起来抱住她,防止她聪明的小脑袋瓜磕在地上。

云康枕在他怀里,打起了享受的小呼噜。

集会结束了,云康还没醒。

但礼帽这个榆木脑袋坚持信守承诺,他用一块黑布蒙上两人的眼睛,带着他们七拐八扭地走出交易市场。

祝星戎摘下黑布,看着礼帽对他遥遥鞠了一躬。他紧随礼帽的身影绕过一个拐角,发现礼帽不见了。

这可真够蹊跷的。祝星戎对自己的跟踪水平一向很有自信,除非礼帽是个退役军官,才能勉强甩脱他的追踪。但那也是得经过复杂而持续的反追踪操作才能做到的事情。礼帽一下子人就不见了,这是怎么做到的?

这几天发生的事情恍若一场梦境。他在大街上抱着黑袍少女茫然四顾,他不知道她是谁,也不知道她的家在哪里,只好把她带回家。

好在这里就是老城区,离他的家不远。

他打开家门,把少女放在侧卧的床上,刚转身走出几步,她就往床侧翻滚。

祝星戎把她挪到床中央,她又开始翻来覆去,活像侧卧的床边摆着一串强力磁铁。

他小心翼翼地将她喉咙处黑袍的纽扣解开,把她的面具取下。

他的窗口恰好有一棵野杜鹃,花枝在窗前摇曳。嫩粉的花光衬得云康面容清丽柔和,双颊透着微红。

祝星戎莫名其妙地恼怒起来。

这人不是人体实验的主导者,是情绪病产生的罪魁祸首吗?怎么会不知道情绪病是什么,又因何而发生呢?那为什么又要在交易市场装作什么事情都不知道。让他解释情绪病的来历,还忙忙碌碌地帮助患者?

她的身份和立场像掩藏在迷雾里,让人分不清楚。

他愤怒地往地下铺了层被子,转身离开客房。

云康梦见她的父亲将她举了起来,扛在肩膀上。后院机甲已经启动,这座庞然大物见到她,将手上的重型迫/击/炮塞回后背,跪下来向她伸出手。

机甲的手能站下十个云康,但是她丝毫不害怕这个钢铁巨物。她跳到机甲的手心里,机甲起身,她欢呼着拥抱天空。

当她站在高空时,晕眩击倒了她。

她在梦里又做了个梦,梦见自己在菜场跟大妈们激烈地龙争虎斗,把最鲜嫩的、表皮上还沾着泥土的春笋扫荡一空。

春笋剥皮,择出最鲜嫩的笋芯,切成滚刀块。

她将火腿切片,吝啬地往汤里扔进两片。火腿经过反复的腌制和烘烤,只用一点就可以提升汤的咸味。

汤小火慢熬,熬煮成白色。她美滋滋地用汤勺舀起一碗,准备试味时,梦突然醒了。

她躺在小床上,手臂上连接着各种医疗器械。

母亲在窗边握着她的手,忧虑地跟父亲说:“她记忆错乱的症状还是没有好转,要不是我们”

这是什么意思?

她的脑袋传递给她熟悉的晕眩感,这代表着她的大脑接收到是一段安图星的回忆。但是这段记忆实在是太过荒谬,让她疑心自己是受到交易市场的摧残,捏造出一段光怪陆离的幻想。她原先以为这段记忆是通过科幻小说里“脑机”那样的装置,插入到她的脑海里。但是从回忆来看,她自小就有这种记忆错乱的症状。

云康睁开眼,她发现自己倒在一床陌生的棉被上。

脸上的面具已经消失了,但是她衣着整洁,没有人乱动,腰部的枪也还在,云康冷静下来。

她环顾四周,这间卧室空落落的,除了床和书桌之外没有其他的东西。

书桌设在窗前,但上面空无一物。假装斯文,云康给卧室的主人下定义。

窗子没装防盗网,她往下一看,差不多是6层的距离,不是很高。

云康推开窗户,轻盈地踩在向外延伸出的窗户外台上。下水管道就设在窗户旁边,她轻松地攀着管道的接缝处,缓慢地一节一节向下滑。

这样的速度不会造成太大冲击力,她的脚接触到地面,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这栋楼没有围墙,她头也不回地溜走了。

祝星戎臭着脸单手操控光脑,将最后一口三明治放进嘴里。他家只有方包,他一切两半后吃了一个,还多出一份三明治不知道怎么处理。

他等了半天,也不见云康出来。

于是他给自己做好心理建设,端着另一个三明治敲响了侧卧的门:“醒了没?。”

没有人应答,他推门进去。

白色纱质窗帘被风高高吹起,帘角扫过他的脸。窗户大开,房子空无一人。

祝星戎自言自语:“跑得这么快,她是属猫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