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玥见他吃了橘子,心下也跟着舒出一口气缓缓道:“我见你这些日子总是时不时的咳嗽,实在是听的难受,于是便私下朝如意打听了。”停了片刻才又艰涩开口,“从前打仗一定很辛苦吧?”

听着她温柔低语笼统而又准确的定义了他从前的日子,楚风萧语塞,眼神在她隐隐关切的面上留恋的凝视着。

“从前是辛苦些,但如今还好。如今有你在身边。”

楚风萧状似表白的话落到胡玥耳朵里,她红着脸蹙起眉头,眼中不禁又染上几分心疼,眼睛跟着酸涩起来。

“阿念不哭了。”楚风萧说着,粗粝的掌心已经抚过她的脸颊,语气轻松的笑着说,“我早年凭着年轻便任性妄为以至于落下病根,如今倒是让夫人担心了。”

胡玥丝毫没注意到他称呼里的变化,心绪被他话里的平淡牵着,愈发的难过,鼻头酸的厉害,眼泪更是止不住的滑落,泪眼朦胧的望着他,满眼都是心疼。

他的过去,究竟是多么辛苦呀?

楚风萧看不得怀里人难过的模样,手比脑子更快的替自己做出了选择。他兀自把胡玥往自己的方向带,把人横抱在怀里,俩人距离极近,彼此间呼吸可闻。

“阿念不哭了,都过去了。”他边为怀中人擦着泪,边轻声细语的安慰着。

胡玥心疼他,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干脆搂住他的脖子,窝在他的脖颈间。

楚风萧无奈的笑着,一下下抚着她的背。他竟然不知道这么个小人,居然能为了他流下这么许多眼泪,心尖也跟着酸涩起来。

他抵着胡玥的额头,看着她红彤彤的眼眸,轻笑的说着逗她的话。

“我从前行军途中染了风寒,那会儿高烧不退,就希望有个善解人意、温柔贤惠的女子在我身侧照料。现如今,总算如愿了。”

“你向来最怕夜里出屋子,可是那日你听我咳嗽,便披着披风为我端来一盏川贝炖雪梨,我感动极了。”

“阿念关心我,心疼我,你心疼我咳嗽不止,便去找孙太医寻来偏方,我开心的很。”

话里情谊绵绵,辗转的入了怀中人的耳朵,一字一句让她羞红了脸,哽咽着嘴硬:“才没有。”

楚风萧闷笑着,晃着怀里的人,应道:“是,你没有,全是我一厢情愿。”

胡玥羞的不敢看他,鼓足勇气抬眸便撞进他揶揄的目光中,心里更是如小兔子乱跳,慌得又垂眸不敢再看他。

楚风萧心里畅快异常,觉得怀里的人实在是分外的可爱,于是更紧的把人搂在怀里,胸口的闷气一扫而空。

真好,她在他身边,真好。

楚风萧的侧脸压在她的发间,微眯着眼睛看不远处四方炭炉里的炭火仍在兀自的忽明忽暗的亮着。

方才的故事,他并未说实话。

他的一生里,在鬼门关外徘徊的记忆有好几次,可是真的让他铭记于心的不外乎同她有关的两次。

一喜一悲,让他如坠冰火。

一次是他带着胡玥出征途中得了疟疾。

他明知胡玥不乐意随他行军,但还是固执的要带着她。现在想来,胡玥那会儿一定是巴不得他得疟疾当场死掉或者是战败被杀掉,也省的她之后费心讨好,取意奉承,脏了她的手。

再一次便是两人的初识。

他落入敌方圈套,幸而有副将护着突围成功。后来,副将为了引开追剿上来的敌军,匆忙把奄奄一息的他藏在山中一个隐蔽的洞穴处。

他隐约记得那是个临近夏天的日子,天气炎热,他的伤因为没及时医治而有了化脓的趋势,人又是饥肠辘辘的虚弱,渐渐发起高烧。人不清醒,半梦半醒间不知道过去了多久。

再醒来,看见的便是一个娇俏可人的半大小姑娘。小姑娘扎着圆圆的发髻,发髻上扣着红色发带,鹅黄色的襦裙趁着她可爱又娇俏。

小姑娘手里握着一张湿漉漉的帕子,胳膊停在半空中,见他醒了,忙取过一旁的栗子糕递给他。

“你醒啦?要吃东西么?还是想喝水?”

小姑娘笑意盈盈,亮晶晶的眼里透着喜悦。

楚风萧如梦初醒,眼神迷惘的盯着眼前的人看了好一会儿,才犹犹豫豫的开口问道:“我这是死了吗?”

小姑娘咯咯笑着:“阴间也有我这么可爱的姑娘么?”

她的话说的大言不惭又理直气壮,一点也没有小姑娘的害羞,楚风萧被逗笑了,边笑边咳,胸中浊气尽数荡去。

是啊,他还活着。

明明是同一个人,怎么到最后,两人竟成了一对怨偶呢?

明明之后是有机会去寻她,怎么就轻易的丢掉了他的小姑娘呢?

楚风萧从回忆里回过神,脸深深的埋在她的发间,小心翼翼的嗅着她身上的芳香。

怀里人体温温热,发丝间散发着淡淡的花果香,一切是那么的触手可及,那么的真实。

她在他身边,还好这一世,他们没错过。

……

胡玥缩在他怀里,静静听着他的言简意赅的话,心里辗转回味着,伤感、苦涩,还混着难以言说的心疼。

当事人的话如此的平铺直叙,越是平淡越显得过去的时光曾经苛责过他,而他如今妥协于过往的苛责。于是,一丁点的甜就足以让他感动涕零。

她止不住的难过,抹了把眼泪推开他就想往外走,“我让小厨房准备了川贝炖雪梨,那个也对咳嗽好的,我去给你端来。”

“不急。”楚风萧勾着她盈盈一握的腰把人勾到了身前,“老天也未曾苛责我,他把你送来了。”

说着手已经拂过了她的眼角,替她擦着眼泪,“阿念,不哭,都过去了。”

是啊,都过去了。

胡玥傻愣愣的看着他,想说些安慰他的话,可是又觉得眼前的人并不需要她的安慰。

他已经过了需要被人安慰的年岁,他的内心是强大的,他可以轻易的说服自己同过往难挨不堪的岁月妥协。

楚风萧笑了笑,握住她的手,紧紧地攥在手心里,牵到唇边细细的嗅着,她的指尖还残留着橘子的香气,让他心动,也让他安心。

胡玥下意识把手往回缩,开口说话的时候,紧张的连话也说不利索。

“你、你做什么。”

楚风萧不语,轻吻着她的手,把人往下扯,又快速的抬头,他的唇蜻蜓点水般的吻到了她的。

这是两人第一次如此亲密,她还不习惯。

胡玥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惊得睁大了眼睛,血液上涌,脸颊瞬间变得通红,脑袋嗡嗡作响。

他亲了她?

“从前是挺苦的,但是那都过去了,如今是甜的。”楚风萧轻笑道。

说着捏了捏胡玥红透的小耳朵,这才注意到她圆润小巧的耳垂上空无一物,脖颈上也没有装饰,一身鹅黄色襦裙衬得她面庞温婉,随意挽起的发髻间只簪着一只极其朴素的珠钗。

楚风萧面色一沉,突然就觉得不开心了,敢情他这些日子里往园子里送的东西她都不稀罕?

他若无其事的捏着她的耳垂:“平日里送来的首饰都不喜欢么?怎么这么素?”

“唉?”胡玥这才缓过神,红着脸讷讷道:“这样就挺好呀!”

“那些东西不合心意,我再送你别的?喜欢什么只管告诉我。”楚风萧放缓了声音哄着。

他的王妃可不能这么素,他的王妃得‘骄奢淫逸,恃宠而骄,仗势欺人’才行。

胡玥极其认真的想了会儿,自从她醒来到现在,园子里就从来没断过抬东西的小厮们。送过来的东西,从古玩书画,珍玩珠宝,再到珠钗细软、胭脂水粉,一切她知道的,不知道的,喜欢的,不喜欢的,应有具有。

可是她又不能出门,要这些有什么用呢?等等,胡玥突然觉得眼前的人好像哪里有点不对劲。

她认真地打量着楚风萧好一会儿,直看的人发毛,才酸溜溜地开口道:“王爷从前也是这么送东西讨好人么?”

楚风萧一口气郁结在心头,恨的想吐血,敢情一颗心就这么被她误解了?

看这话问的,连阿萧也不叫了,还叫的是王爷,真的是想要气死他。

他实在是哭笑不得,左右打量着怀里人,平日里瞧着挺机灵的,怎么这会儿嘟着嘴显得傻里傻气?

楚风萧也回给她一个极其认真的眼神,“阿念吃醋了?”

“嗯?”胡玥突然想咬舌头,刚才她说的是什么话嘛!

她硬着头皮,讪讪道:“才没有,我就是好奇的问问,问问而已。”

小姑娘还是脸皮薄的,他也不再揪着不放,把人按在怀里,“也只有你,独一份的。”

他的偏爱坦然又直白,胡玥窝在他怀里,嘴角弯起,想了想,还是答了他最初的问话。

“阿萧送来的东西,我都很喜欢,可是我用不了那么多呀!我就选了几样我最喜欢的留着,其余都让如意收到厢房里。”

“喜欢就好,还想要什么,就和我说。”

胡玥滴溜溜的眼睛一转,凑近他撒娇的提着要求:“那我能出去转转么?我都被拘在这院子好些时候了?”

楚风萧无奈的看了她一眼,她是真的贼心不死啊!可是能怎么办呢?最后只得宠溺的叹了句,“你呀!”

“好么?好么?我们出去玩?”

“好,过些日子随我惠山祭祖可好?”

听上去好像不如逛街有趣,但似乎也不错,只要不是闷在园子里就好。

胡玥不由分手的钩住楚风萧的手,直言道:“我们拉钩!你不许骗我。”

楚风萧笑的狡黠,回钩住她的小拇指,“我自然是不骗你。”

胡玥打了个寒颤,总觉得哪里不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