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桦退了出去,沮丧地坐在走廊椅子上。哎,要不是她带青叶去学校,就不会有这种事。已经晚上八点多了,安樱送青叶到了医院,就马不停蹄去了派出所,到现在还没回来。

安桦原本没想告诉祝良,但青叶在半昏迷的时候,咕哝了好几句“祝良”,安樱就给她说:“想办法联系祝良,让他过来。”

安桦给认识的人打了一圈电话,终于找了个有亲戚在实验初中附近住的,又费了一番周折找到了祝良。那时候都下午三四点了。

祝良听了来人不清不楚的说法都懵了,“你媳妇被人打了,正在省人民医院抢救。”

祝良在屋里乱转了好几圈儿,才想起来自己得穿上外套冲出门坐车。

地上的雪已经白了,祝良从出租车上出来,看见从市里到省里的最后一班车正在驶出站口。

“等一下,让我上车。”祝良追到外面街上,拍打着车身,司机师傅都被他吓住了。

“不要命了?你!”司机让祝良上来了,两眼冒火儿,本来想好好教训这个愣头青一顿,张张嘴,就说了这一句。

他看见乘客的眼圈是红的,脚上穿的是拖鞋,腿上穿的是单层睡裤。慌张到这个程度的人,大概确实是遇见什么要命的事儿吧,别雪上加霜了。

祝良是坐下喝了一杯水才慢慢冷静下来,但仍有些惊魂未定。

青叶看看他的裤子、拖鞋,半是心疼半是玩笑的说:“瞧咱们俩,遇事就要穿错衣服,临危就乱,没有一点儿大将风范。”

祝良说:“你怎么不跑?上学时候800米不是还超过了体育生?”

“他进来不问青红皂白就打,没有找到跑的机会。”青叶的手臂又热辣辣的疼了一阵,眉头忍不住皱了一下。

祝良停下,满眼担忧的问:“是不是哪儿又疼了?”

青叶点头,“这条胳膊以前在俄罗斯的时候受过伤,算是旧病新伤了。”

“要是挨打的是我就好了。”祝良摩挲着青叶的另一只手说,“我皮糙肉厚。”

门外响起一阵脚步声停在门口,听起来有好多人,随后又哒哒拖拖走了一群。

敲敲门,安樱和安桦一前一后进了病房。安樱走路时候只有左边胳膊在动,右边僵着。

“祝良来了,青叶之前叫你名字,我就让小姨通知了你,是不是吓坏了?”

祝良站起来,“看见青叶放心多了。你这边胳膊受伤了吧?妈。”

“先让医生检查一下,至少知道伤势,别硬撑着。”青叶也坐了起来,看着安樱苍白的脸。

安桦两手插兜跟在安樱后面也不劝她,她太知道姐姐的脾气,只有有事儿,不撑着办完她就不会罢休。

果然,安樱说:“我没事儿,就是来给青叶说,那个人本来是来找我闹的,还带了照片,进屋光线不好,他又喝了酒,把你当成了我。他现在已经被抓了。”

“这家长是做什么的?这么嚣张!”安桦忍不住了,“他不知道杀人偿命,打人受罚?”

安樱冷笑一声,“是区长孩子的舅舅,威逼利诱的要我不要追究,所以才待这么久才回来。”

“为了修改个体育成绩找校长闹?还动手?”祝良觉得不可思议,“怎么会有这种素质的人?”

“他们不让追究并不是为了这个舅舅,只是怕报纸电视台曝光,牵连了区长。”安樱声音冷冷的说,“他还说让人带话,不答应以后要降我职呢,我倒要看看正义站在谁哪边。”

“降职?”青叶也愤愤不平,说,“别人辛苦勤恳的工作才换来的职位,他说降就降?”

“别激动青叶,你需要静养。”安樱马上制止青叶,说,“我珍惜我的工作,但并不是宝贝这个职位。放心,不管我怎样,他都得为打了你付出代价,我不会让步。”

安樱摸了摸青叶的手腕,“你好好休息就行,别的事儿我会处理好的,什么都不要操心。”

“那你呢?你的肩膀……”青叶担心的看着安樱,“还是让医生处理一下放心。”

“你都已经在医院里,让医生看一下,”安桦有点无奈的说,“那些学生我去安排就行。”

祝良和青叶不约而同的问:“什么学生?”

“现在正是大学放假的时候,安校长桃李满天下,不知道怎么听说校长受伤了,呼啦跑来一堆人来看她,知道最终受伤的是安校长的女儿,又要给你送补品水果什么的,刚拦住了,没让他们进来,这会儿还在下面等着安校长。”

“小姨,那让妈给学生们说一下情况,不然他们不愿散,回来赶紧让妈做一下检查。”祝良说,“青叶这儿我照顾着就够了。”

安桦和安樱出去了。

青叶说:“那什么区长会不会真的……”

青叶没说完,祝良就摇头说:“放心,你没看吗?妈桃李满天下,培养出来很多大学生。他如果真敢这样,妈也不是手无寸铁,学生会来保护她的。”

青叶就仰躺在了枕头上,笑笑的说:“看来咱们家的老师都是深得民心的老师。”

安樱的伤势没有青叶那么严重,医生让她休息,她坚持只贴了膏药,“学校学期末事情多,我得上班。”

搞得青叶很忐忑:对比之下,也在期末的祝老师是不是显得有点不够兢兢业业?

果然,安樱离开医院之前问祝良:“你是初三老师,期末考试期间你不在可以吗?”

祝良却回答得很淡定:“我会学校请假的,妈,现在只剩考试,改卷,没有安排课程。我想在这儿照顾青叶。”

安桦看不下去了,说:“地球缺了谁都转,祝良又不像你,有那么多事儿需要亲自拍板儿。”

安樱被安桦的话提醒,对祝良和青叶歉意的笑:“我这工作大于一切的毛病又犯了,好,现在照顾青叶才是重中之重。”

第二天很早安桦就来了,带了早饭和给祝良买的裤子、鞋,祝良借用她的大哥大,去外面走廊里给学校里打电话。

安桦把塞得快要裂开的钱包拿出来给青叶看,说:“你妈给的,你们俩缺什么尽管买。”

青叶看看那钱包,想起当初安樱给自己买那些衣服被李英说“买到倾家荡产”。

“小姨,你们小时候是不是很缺钱花?”她终于忍不住问这个问题,安樱往青叶身上花钱的风格很像暴发户,跟她的性格、职业错位很严重。

“我妈妈很早就去世了,十二岁时候我爸也生病走了。你想吧,这种境况能宽裕吗?后来你妈下乡当老师,我、戴爱国、还有她的困难学生,就瓜分了她那点工资。”安桦现在跟青叶说话也随意了很多,说,“也就你十二岁时候,你妈调省里来当校长,我也毕业了,那种捉襟见肘的状况才结束。”

“现在是反弹了吗?”青叶想到自己对糖葫芦棉花糖的向往,感觉在这一点上她能理解安樱了。

“这点她也没有反弹到自己身上,”安桦对青叶口中“反弹”的意思无师自通,说,“反弹到你身上了。而且她上班披星戴月的,也没空儿去花钱。”

有人敲门,安桦过去开门,是两个大学生模样的女孩,一个手里抱了束花,另一个拎了一桶麦乳精。

“我们是安校长学生,”女孩们落落大方,轻声说,“听说她女儿受伤了,过来看看。”

青叶在病床上已经听见了,稍微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头发,衣领。

安桦脸上为难,安樱的原则她很清楚:不收学生送的东西。

俩女孩不等她拒绝,自己却先说了:“我们已经毕业工作了,不是学生了,就一点小心意。”

安桦就让女孩进来了,两个人见了青叶都很礼貌,寒暄几句,也没有多待,放下东西就要走。安桦死活不同意,一定要让她们把东西带走,说:“你们是安校长的得意门生,肯定知道她的脾气,我要收了,她能劈了我。”

俩女孩被安桦说的没办法,只好又把东西拎走了。

接下来这大半天,青叶这房间里就没有清静过。

有的是问“我是安校长学生,她女儿是在这个房间吧?”确认之后,进来安慰青叶几句。

也有小话痨,进了屋,跟祝良、青叶大谈当年安校长如何把他这种不务正业的学生引上正途。

还有两个风尘仆仆的男孩,说是刚放假,正好经过省城,看到消息就过来了,问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有个小伙儿还真诚的说:“买饭、打水之类的我都可以跑腿儿。”

祝良就纳闷了:你们从哪里知道的消息呢?这又不是什么大事儿。

小伙儿说:“省里新闻报道的,说恶性伤害老师事件,报纸上也有。”

青叶他们仨就更纳闷了,“事情恶劣倒是恶劣,不过上新闻的阵势似乎有点过于大了,连校长女儿住院都给报出来。”

中午时候安樱匆匆忙忙从学校过来看青叶。安桦无奈的抱怨,“你的学生来了好几波,青叶都没法儿休息。”

“妈,这件事儿上新闻了,传播范围挺大的。”祝良问安樱,“这是正常情况吗?”

“是我以前的学生做了电视台台长,告诉我说这件事看起来很小,其实深究起来影响很坏,暴力伤害老师,官员家属仗势欺人。曝光更能让他们承担严重后果,以后才没人敢效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