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黛玉这里在荣国府里过的有滋有味,林如海在扬州那边却有些不高兴了。

这一天,林如海正在衙门中处理公务,有衙役拿了公文进来,说是京都中来的。

林如海也没在意,以为就是往来的公文,随后就搁在了一边。

等处理完手中的事,林如海打开一看,却是兰台寺发出来的,让他来年开春三四月份回京述职。

林如海纳罕,他才来这边不到两年,怎么这时候让回去述职?按说这出来在任上的,都是任满了后和后面的人交割清楚了,才让回去述职,由圣人亲自考评了,再另派差事。

也不知道这圣人又闹什么幺蛾子。

林如海又往公文袋里翻了翻,果不其然找到一封密信。

打开来一看,只见上面从林如海伴读之义写起,写到青年时林如海的鼎力相助之忠,又写到近些年的为国为民之仁,林林总总洋洋洒洒写了几页纸。

林如海却知这是他那好友惯用的把戏,只拿眼睛一溜,轻哼了一声,就往信的末尾看去。

这一看,林如海就不高兴了。

这圣人是要和他抢儿子啊。只见上面写到:

初悉知旭儿中毒之事,朕万分牵挂。其后又知旭儿已无大碍,甚为欣慰。然,幼子离家久已,朕亦思念久已。若年后春天旭儿身体尚佳,万望携之进京,朕意欲微服前往探视,以慰老怀,甚谢甚谢。

这是几个意思?林如海端了手边的茶盏,也不顾茶冷不冷,一口气灌了下去。

自己战战兢兢把旭儿拉扯大,眼瞅这孩子一日比一好,人也不闷了,毒也除根了。现在这孩子又稳重又乖巧,读上几年书,考个功名在身,做个富贵闲散人多少,这不正是他们两口子当初所图的吗?

怎么现在又想着认回去?他就不怕旭儿再给人害了?

想到这里,林如海心中又是一痛。

还记得解毒那几日,三寸长的银针,扎的旭儿跟刺猬似的,他看着都疼,

旭儿却咬着牙一声儿未出。

扎完针,又用热热的药汁子泡上半个时辰,中间怕那药汁子凉了,还要用风吕加热。

旭儿倒是苦中作乐,戏言自己是唐僧,要被唐明玉给煮熟吃了。

林如海等人听着也觉得好笑可背后皆是心疼地落了泪。他可不像旭儿再受一次这样的罪!

这一日,林如海十分的,非常的,不开心!

回道府里,简单用完饭,也没过去金旭那边,就自己闷在房中,只言说身子不适,早些歇息了。

金旭请唐绍之过来探视了两次,都言说并无大碍,这才放心下来。

林如海在房里反复想着这事,最后终是无奈叹息一声:可怜天下父母心啊。若是他的玉儿在荣国府出了什么事,他定是爬也的爬过去瞧瞧。

圣人对旭儿的一片心,他是明白的。可也是因着明白,就更舍不得金旭了。

无法,谁让金泓是旭儿的亲爹呢。林如海有点后悔当初怎么就不去把旭儿记在自己的名下。不过又一想,如果记在自己的名下,那旭儿这外室子的名分算是定下了,对旭儿是一点好处都没有。自己当初没这么办,不就是因为这个吗?

林如海一会儿这样想,一会儿又那样想,一宿没睡好。早上起来,眼圈也黑了,眼睛也红了,头还昏沉沉的,索性就让人去衙门里说了一声,明日再去。

金旭得知后,又请着唐绍之一起探视。唐绍之这次被唬了一跳,一个晚上没见,怎么就变成这幅模样了?

唐绍之赶紧给林如海诊了脉,却是积郁于心,又外感风邪,已是有了些症候。忙开了方子,让人去拣了药来煎。

林如海有些后悔昨日一语成谶,怎么就说自己身子不适呢,找个上门理由不行啊。林如海仰头长叹中……

过了三两日,林如海渐次好了起来,脸色却一直阴沉着,看不见一丝儿笑模样,弄得家中下仆都心惊胆战,生怕一时不察,就开罪了老爷去。

金旭也是心中疑惑,虽说林伯父不耐烦吃药,可眼下也不用药了,怎么还是这样一幅别人欠他钱的样子?

这一日用过晚饭,金旭便到了林如海的书房中。

一进去,只见林如海愣怔地坐在椅子上发呆,连自己进来都不知道。

金旭上前轻轻喊了一声,却把林如海唬了一跳。

金旭觉得十分不对,便问道:“伯父这几日闷闷不乐,难不成是公务上出了什么岔子?还是说妹妹在京都有什么事?”

林如海见他如此懂事,又在心中忍不住长叹:多好的孩子啊!

可再好又能怎么样呢?难不成还能藏起来?

藏起来,他倒是想,可想着若是金泓得知后的那副委屈样子,他又不忍心拿眼去看,是在是太辣眼!

林如海摇了摇头,又咬了咬后槽牙,终于开口说道:“旭儿,其实你并不是我的孩子。”

金旭惊诧地抬眼看向林如海,心道:“您不是一直都跟人说我是您故人的孩子吗?怎么今天又说起这个。”

林如海看出金旭眼中的诧异,感觉这眼神怎么跟看个傻子似的呢?

林如海尴尬一下,抚了抚金旭的头顶,让他坐下说话。

金旭想着,莫不是林伯父要将自己的身世告诉了吗?于是,安安静静坐在一旁,等着林如海开口。

林如海沉寂了一刻钟后,才又说道:“你是我故人之子……”话以说开,林如海便再无顾忌,细细将前尘往事与金旭说了。又将圣人让他来年开春去京里见上一面。

金旭听着,心底却一叹:前世里,自己死后才知道身世,也是那时才见到了父皇。

只是那时,父皇却见不到他。

他只记得那一日,他睁开眼,便是在一处大殿内,一个中年男子抱着一个瓷罐,在一副画像前呜呜咽咽地哭,哭声压抑而痛苦,令人闻之落泪。

他知道,那个瓷罐里装的是他的骨灰。

那么这个男人是谁?他不清楚,于是就在一旁看着这个男人哭。

又过了不知多久,又有一个男人进来劝说。他这才这道,这个男人是他的父亲,也是当今的圣人。而殿中挂的那副画上人,便是他的母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