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菀问:“进入那什么梦,会有危险吗?”

白无常笑眯眯反问:“世上有很容易办到的事吗?”

林菀:“有啊,比如,呼吸?”

白无常:“?”

“我在跟你讲正经事。”

林菀:“难道呼吸还不够正经!”

花钟在一旁轻咳了声,友善提醒。

“他可是黑白无常。”

林菀立马露出笑容:“您说的对呀,世上没有容易的事,所以不会是要我们进去他梦中劝他放下执念吧?”

黑无常道:“你们跟他都不认识,哪里的自信让他放下执念?”

林菀:“我也觉得。”

花钟:“我可以试试,我口才还不错。”她撩了下耳边的垂落的发丝,颇有几分自信。

白无常挥挥手:“你们真有病,这样吧,让外面的人进来一个。”

他在那群黑衣人中挑挑选选,然后手隔空往回一收,就拽进来一个黑衣人,那人被跌跌撞撞地拉进来,没站稳扑倒在大白鹅身上。

大白鹅:“?”

“嘎!”

响亮的惨叫声。

它用充满怨念的眼神看了眼那人一眼,想瞪白无常又不敢瞪,只好换个角落继续窝着。

黑衣人爬起来,眼神发红,显得狂躁。

白无常一记哭丧棒当头敲下,将他的神智震得清醒了些。

“叫什么名字?”白无常问。

“小人……卫宏。”

“和他关系怎么样?”

卫宏看了眼玄风,露出崇敬。

“玄风大人待我们极好,我们都很敬佩他,大家相处许多年,早已如兄弟一般。”

“那好,玄风如今为怨气所困,陷在幻梦中,若不能放下执念,便要化为厉鬼魂飞魄散,我准备送你入他的梦,你可有把握劝说他放下执念?”

“啊……这,玄风大人为何如此?”

“你过来看。”白无常招了招手,将镜中画面走马灯似的给他看了眼,谁知他竟也陡然生出一股怒气,控制不住的发狂起来。

“我们为国战死,竟然如此对待我们!!就算是化为厉鬼,也该是他们的报应!”

白无常皱了皱眉,黑无常手中的锁魂链又分出一端,飞了出去。

客栈内又多了一个被锁魂链困住的冤魂。

白无常一个头两个大。

“这怎么办?他们这一堆人自己就有极深的执念,怎么可能替玄风化解?这不开玩笑呢。”

花钟定声:“那就让我去呗。”

黑无常严肃道:“花小钟,你只是一缕残魂,多亏这客栈温养着,你去,万一出点问题,就出不来了。”

白无常的眼神落在林菀身上,林菀后退一步。

“别看我啊,我才刚做鬼,还不熟练呢,况且我和这人也不熟啊,我有什么本事劝他啊。”

白无常笑吟吟:“小丫头,可你若不试试,他可要被我们打的魂飞魄散了。”

“那你也不能道德绑架啊,我是很同情他,但我也犯不着赔上我自己的安全啊,我好不容易做鬼,还想过段轻松日子呢。”

花钟敲敲桌面:“还是我去吧,我在这客栈许多年,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那些人鬼妖各种心酸的,痛苦的经历,没听过一千也有八百了,在安慰人这件事上,还算有些心得。”

“玄风是我的客人,我还答应他,拿风与月去给那些房客说情,给他们让出一天的时间来,让他们好好休息一晚再上路呢,如今可不能让他折在这儿了,显得我很没本事。”

白无常道:“花小钟,你再仔细想想,要是你进了红尘幻梦,我和老范很难及时把你拉出来,你要迷失在里面或者直接在里头丧命了,那可就是真的丧命了,寻常鬼魂最多丢个一魂两魄的,你就这么一个魂,丢了可就丢了。”

花钟颇有些大义凛然之感。

“若不试试,这一百三十六人都会魂飞魄散,我这么善良又正义的客栈老板,怎么能眼睁睁让这种不公平的事发生。”

林菀看着她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没有出声。

黑无常说:“不如这样,你在客栈里挑个合适的房客,让他们去。”

“既然有危险,我怕危险我不去让别人去?别人又不是傻子。”花钟笑道,“这种作死的事,不得全靠自愿吗?”

白无常:“花小钟,你不想入阴司了?你折在这儿可不值得。”

花钟:“当然想啊,这黄泉渡待几百年换谁都得疯,可我什么时候能入阴司,你们能给我个准话吗?所以,我要折在这儿,也算是解脱了,要出来了,那就继续苦熬。”

黑白无常对视了一眼,均未再好说什么。

白无常笑道:“行,我们明白你的意思了。”

他用那面镜子对着面前一晃,从镜子中透射出一道朦胧透明的门,仿佛隔了一层水幕,水幕之后隐隐有人走动,又什么也看不清。

他笑道:“花小钟,祝你好运。”

花钟不在意:“小事,我要出不来,客栈就给林菀了。”

林菀:“啊?”

多余的话她还未及说,花钟倒是干脆利落地闪进了水幕之中。

“花钟姐……”林菀表情纠结。

白无常指了指酒柜上的玉葫芦:“两天时间,她没出来,这个红尘幻梦就关了。”

……

花钟觉得自己实乃善良之人,爱行正义之事,但闯进别人的红尘幻梦也确实是头一遭,多少还是有些发憷。

虽在无常面前话说的洒脱漂亮,但一想到自己已在黄泉渡苦熬了几百年了,若这时折在了里面,那前面的几百年不就白熬了?

不过进都进来了,她唯一的办法就是在折之前大骂一顿贼老天,耍着她玩。不过若能平安出去,倒是功德簿上还能再添一笔,也多了些吹嘘的本钱。

花钟立在原地,仔细打量着周遭的环境,可她没来过人间,也不太好分辨。

蔚蓝的天空,脚踩的湿润且带着芬芳的土地,随处可见的青草,绿树,开在田野间在风中摇曳的小野花。

甚至风拂过她的发丝,都是暖暖的感觉。

近处是大片农田,开了满眼的油菜花,入目金灿灿一片,蜜蜂成群结队地飞来飞去。

远处有袅袅炊烟升起,坐落了一户人家,篱笆围栏,白墙黛瓦,房前还有一个院子,比客栈的院子要小一些。

玄风的梦真美。

她走近了看,站在篱笆围栏前,院子里被划出了几畦地,种着常见的小菜,墙角还种着她认不出来的花。

她正看得入迷,忽听身后有人问:“你找谁?”

花钟转过身来,身后是一个梳着小辫的小姑娘,圆圆的脸,圆圆的眼,看着格外讨喜。

“我找玄风。”她答道。

“不认识,你找错地方了吧。”小姑娘绕过她,推开篱笆进去,隔着院门又好奇打量她,“姐姐,你长得真漂亮,一定是城里来的吧?”

花钟笑道:“那你认不认识陈风呢?”

“认识,那是我哥,我哥就叫陈风,我叫陈芳,我弟叫陈云,我爹叫……”

“等等等……”花钟汗颜,“那我没找错。”

好家伙,这小姑娘也太实诚了。

陈芳眨巴圆圆的大眼睛。

“我哥去城里找活了,没在家呢,我放你进来吧,现在家里没人,我弟去村长家念书了,我爹我娘下地干活了。”

她说着将篱笆门的扣子打开。

花钟讶异了下,走了进去。

“你就不怕我是坏人吗?”

“你长得漂亮,不像坏人。”

“人不可貌相。”

“那你是坏人吗?”

“当然不是。”

“那我不就说对了嘛。”

花钟:“……”

逻辑妙啊。

“你哥什么时候回来啊?”她问。

“不知道,不过天黑前肯定回来,我哥说,天黑了城门一关,里头的人就出不来了。”

“那我再等等。”

花钟极目远眺,指着外面那一片金黄花海问:“那是什么花啊?”

“那是油菜花。”

“真好看。”

花钟感叹,人间果然比黄泉渡美上千百倍。

如果她没有分辨错的话,这大概是玄风的老家,此时在他的梦里,他还没有离家从军。

所谓红尘幻梦,实则是根据自身脑海深处那些美好的记忆幻化出的独立世界,只要这个梦一直存在,那么有本事的人就能来去自如。

她没这个本事,这是她第一次入别人的梦。

地府的无常大抵都是有这个本事的,不过他们按照规定是不能自己入梦的,只可以送其他鬼魂去,这一现象常发生在鬼魂与还活着的亲人之间,也被称为“托梦”。

花钟蹲在院子里,对所有长在地里的花草都表现出足够的热情和好奇,每一个都要问清楚。

“这个是什么?”

“好吃吗?”

“这个花叫什么名字?”

“……”

陈芳也跟她蹲在一起,又耐心又热情地给她介绍。

“这是青菜。”

“我不喜欢吃,我哥喜欢。”

“小白花,小紫花。”

“……哥!”

她惊喜地站起来,冲过去给院子外的人开门。

玄风从门外进来好奇地盯着花钟。

“她是谁?”他问陈芳。

陈芳说:“来找你的嘞。”

花钟惊诧地打量着玄风,他此刻身量与她之前所见倒是差不多,只略瘦一些,面容更年轻稚气,声音也清脆些,眼里还没有疲倦感与防备,而是少年的纯澈。

“找我的?”他抬高音量,“你是?”

花钟朝他轻笑,拈起兰花指竖在身前:“我是来赐给你好运的仙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