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姐,我相信沈师兄总有一天会解除心魔的,如今宫主出关,想必宫主会亲自出手相助此事,而且宫主不也赞成你与沈师兄的事吗?”

闻心柔声道,“何况,既然那花钟公主已陨落千年了,那死去的人是不可能活过来的,所以师姐不必太介怀此事。”

云落景好久没说话,过了会儿,她忽然问:“你真觉得花钟已经陨落了吗?若真是如此,那么她为何会出现在盛安候府?”

闻心一怔:“师姐方才不是说有人故意冒充吗?”

“一个已经死去千年的人,又为何会有人冒充?”云落景思索着,声音沉了下来,“我花了一株五千年份的灵药才得到这个线索,必然不是无用的,我也不相信这件事是个巧合,世上从来就没有那么多巧合,不管怎么样,我一定要弄清楚,到底是什么人在装神弄鬼。”

“就算是有人故意冒充,我也要把这个人揪出来。”

自从盛安侯府风波过后,宋海就开始低调做人了,生怕表现出一点不对劲的地方让人给告发到侯爷那里,再怀疑他有异心之类的,将他官帽摘了。

他大部分时间都待在家里,也不往外跑了,甚至将宋多利这个吃喝玩乐的纨绔儿子也硬生生关在家里不许出去惹事。

不过如今令他搞不清楚的还有两件事,一件是盛安候吩咐他好生照顾好他自己的女儿宋吟,但如今两个多月过去了,盛安侯府却没派人来问问宋吟的近况,也不知算在意宋吟还是不在意。

还有一件事也不知道算不算事,那个叫沈寄的故兄之子就这么平白无故地从那日消失了,分明就是跟着宋家的马车去了侯府,回来时却找不到人了,本来他也没在意,奈何宋歆一直缠着他问,他就硬着头皮跟侯府人悄悄打听了下,侯府的人直接说不知道,叫他碰了一鼻子灰。

于是他自己琢磨了一番,觉得沈寄说不定是被卷入了那日的风波中,被侯府或者归离的人错杀了,又或者见那日情况被吓到了,自己跑了。

宋歆显然是不愿意接受这个不靠谱的说法,但她自己找不出其他的理由解释,为了出胸中憋闷之气,反而借着由头折磨宋吟去了。

起先宋海顾忌着侯府训斥了她几番,让她不要找宋吟的麻烦,可后来他见侯府根本就没有派人过问宋吟的情况,也干脆睁只眼闭只眼了,反正女儿之间小吵小闹的,终归又出不了大事,闹破了天,还能闹出人命不成?

宋夫人倒是骂骂咧咧了好几回,说宋吟这个侯府义女的身份摆在这,宋歆不但沾不到光,连婚事反而要受影响。

如今这个情况,谁敢跟盛安候牵扯太深?万一盛安候成了乱臣贼子,最后要株连九族时,一旦结了亲事可就跑不掉了。

宋海被唠叨地烦了:“那我能怎么办?是侯府夫人收她为义女的,那会儿我可不在现场,你这么能,怎么当时不阻止,就知道事后诸葛亮,来念叨我。”

宋夫人气急败坏,扑上去几乎与他厮打起来。

“你个没良心的,小贱人是你自己生的,现在连累上我的女儿了,还要怪我,是我让你当年管不住自己下半身的吗?你就等着吧,等着总有一天,全家都被她害死!”

“行行行行,行了!……烦!”宋海扯开她,整理了下衣服,气呼呼地背着手走了。

宋夫人朝着他背影啐了声,转头问科蓝:“小姐和少爷呢?”

科蓝答道:“小姐估计这会又去桐花院了,至于少爷,奴婢也不知道。”

宋夫人怒道:“桐花院这个祸害早晚要解决掉!”

宋歆和宋吟单独在屋里,吩咐丫鬟婆子将兰儿与赵婆子控制在门外不许进来。

她关上门,略有些嫌弃地坐在榻上:“小哑巴,过来替我捏捏肩。”

宋吟咬了咬唇,脸色略有些苍白,但还是没有选择反抗,小心上了榻,替她捏肩。

她才刚捏了两下,宋歆转身在她胳膊上掐了一下:“你故意的是不是?这么重!”

宋吟吃痛地抽回手臂。

她的手臂上已有多处青紫痕迹。

“继续啊!难道还要我教你不成!”宋歆竖眉喝道。

宋吟红了眼眶,点点头,做了个道歉的手势,轻轻地替她捏肩。

宋歆不耐烦:“稍微用点力。”

宋吟不敢说话,只得将满腹委屈咽进肚里,默默垂泪。

那日在侯府,她根本不知发生了何事,莫名其妙地被侯夫人收为义女,又莫名其妙地被侯爷挟持威胁,后来更是莫名其妙地中毒。

她没记错的话,是沈寄救了她,她那时还清醒着,可很快她不知怎么就睡了过去,再醒来时,毒已经解了,沈寄也不见了,侯爷对她的态度还算客气,赏赐了她好些东西,又吩咐人将她送回了宋府。

可回到宋府以后,她的噩梦才正式开始了。

从前宋歆虽也欺负她,但大多数时候是不将她放在心里的,如今却几乎每日都不嫌麻烦地折磨她,羞辱她。

还数次逼问她,沈大哥去了哪里。

她答不出,她便觉得她故意撒谎,不但砸了她的东西,还扔了侯夫人赏赐的那根珠钗。

她知道,宋歆只是单纯的拿她出气罢了,为了不连累兰儿和赵婆子,她只能忍气吞声。

想着想着手上的力道不由松了下来,宋歆猛地一巴掌扇在了她的脸上,叫她猝不及防下痛的眼泪“哗”一下流了下来。

宋歆怒道:“小哑巴,你真讨厌!什么都干不好!”

宋吟捂住脸,脸上火辣辣的疼,掌印清晰可见。

她的眼泪落下来,打着手语:“对不起……”

宋歆气道:“你不是很有能耐吗?上次半夜都能教沈寄去救你,还抱你,真不知羞耻!本小姐看上的人你也敢痴心妄想?有本事你再叫沈寄出来啊,看他还来不来帮你!”

宋吟哭着摇头:“我真不知沈大哥去了何处……”

“你骗人!”宋歆喊起来,“凭什么他刚来府上第一天就对你那么好!你们在花厅门口说了好久的话,你还说你以前不认识他!”

宋吟无法回答,依然只能哭着摇头。

宋歆烦躁地要命,一把扯住她的头发,将她从榻上推到地上。

宋吟跌得浑身发疼,却说不出一句话来,只能狼狈地爬起来。

宋多利猛地推开门,吓了宋歆一跳:“哥。”

宋多利看了眼宋吟,皱眉道:“小妹,别任性出人命来了,你别忘了,宋吟是侯夫人义女,到时候出了事,我们可没法交代的。”

宋歆火不打一处来:“哥!我看侯府根本就没把她放在眼里!这么长时间了,侯府派人问过她一句吗?哥!你不准帮她说话!不然我也讨厌你!讨厌你!”

宋多利无奈问:“你不会就是为了一个侍卫吧?太荒唐了,区区一个侍卫你怎么跟疯了一样?”

“就算是一个侍卫,那也是我宋府的侍卫,我是宋府大小姐,宋府的东西就是我的东西!我不准小哑巴染指!”

“你就是见过的男人太少了,天底下好男人何其多,让娘给你多挑挑就是了,再说了你也不可能嫁给一个侍卫啊。”

“我不管!我要气死了!从小到大,我想得到的东西还没有得不到的,哥,你帮不帮我?”

“我……”

宋多利话未说完,院中却平白多出了一个人。

院中的丫鬟婆子不知何时昏了一地。

宋多利转身去看,只见来人是个女子,柳叶眉,鹅蛋脸,一袭黄衣,气质出尘,宛如仙女一般。

他不禁看呆了。

还是宋歆反应过来,惊得大喊:“你是什么人!”

闻心抬头缓缓扫过面前几个凡人,心道方才对那些丫鬟婆子出手没动用灵力,应该不算什么插手凡人命数。

她没回答宋歆的话,而是等了一会儿,见蓝天依旧,没有半分乌云积攒的迹象,才放下心来。

她径直走进屋子,路过宋多利身边时,宋多利几乎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叫她有些不舒服。

宋歆在榻上往后缩了缩,贴着墙,有些紧张。

闻心没管她,停在宋吟面前,柔声问:“你是宋吟吗?”

宋吟不明所以,点了点头。

闻心又问:“你可否认识沈寄?”

宋吟怔了怔,再次缓缓点头。

闻心喜道:“太好了,那我有事需要问你,你可以跟我走一趟吗?等会儿我会送你回来的,你不用担心。”

宋吟咬了咬唇,不敢应什么。

她将目光放在宋多利和宋歆身上。

闻心转身看着二人:“我借用她一会儿,只是打听一些事,不会耽误太久的。”

宋歆害怕地喊:“哥!”

宋多利回过神来,她虽纨绔好色,却也不是傻子,他惊疑不定地问:“姑娘是?……你怎么进来的?”

闻心道:“我是谁你们不需要知道,只要你们配合我,我绝不会伤害你们的。”

宋多利咽了口水,指着院子:“那些人都是你杀的……?”

闻心无语:“我没杀她们,她们只是昏了过去而已,很快就会醒来的,好了,你的问题问完了没有,要么我带宋吟离开一会,要么你们两个出去,我有些事情要问她,你自己选。”

宋歆从榻上下来,躲在宋多利身后:“你是小哑巴什么人?”

闻心似有些诧异,转身问宋吟:“你是哑巴?”

宋吟苍白着脸再次点头。

闻心皱了皱眉,这下有些难办,凡人的哑语她也看不懂,连猜带蒙的话效率就太低了。

她问:“这里有谁能顺利看得懂你说话吗?”

宋吟点头,在宋多利和宋歆的注视下走出了屋子,小跑到晕倒的兰儿和赵婆子二人身边。

闻心松了口气:“这好办。”

她走过去点了点她们二人几个穴道,二人便幽幽苏醒过来。

宋多利和宋歆站在屋子门口,略有些惊惧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事。

闻心有心想控制住这兄妹二人,但顾忌天道,并不敢二次对凡人出手,只得耐住性子走到宋多利面前。

“你们就在外面呆一小会儿,不要叫人来,否则会很麻烦,可以吗?”

闻心就站在眼前,离宋多利极近,他能清晰地看见她脸上每一处毛孔,极细腻光滑,即便皮肤再好的女子也比不上她,当真是肤若凝脂,螓首蛾眉,她身上还有一股好闻的香味,纵然他闻过无数女子的脂粉,也从未欣赏过这种味道。

他忍不住深吸一口气,将那若有若无的清香吸进肺里。

“可以,不过在下想知道姑娘的芳名,先自我介绍一下,在下宋多利,是银锁城宋府的大公子,家中不说家财万贯,倒也算……”

“我叫闻心。”闻心不想听他的废话,直接打断了他。

“闻心。”宋多利轻笑,“闻心,好名字,我记住了。”

闻心皱了皱眉,宋多利便十分识趣地将不情愿的宋歆拉着出了屋子,又摆出一番风度来:“姑娘请便就是。”

闻心示意宋吟三人进去,之后将屋子关了起来,为了保险起见,还悄悄在屋子周围布下了简易阵法防止偷听。

布置好一切,她认真地注视着宋吟,问道:“第一个问题,沈寄是何时来到这里的?”

……

就在闻心阵法布置好的一瞬间,离宋府不远的客栈某处房间中,厉泽面色一惊,忙打开窗户,遥望宋府方向。

只有一丝极其细微的灵力波动,他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感知出了错误。

其实宋吟说到底与花钟的魂魄毫无关系,只是借用了花钟的气息,捏造出来一丝伪魂而已,然后再借助阴眼之力,将那丝伪魂硬生生嵌入到宋吟的三魂七魄中,让她看起来与花钟有关系密切,好似是花钟残魂转世之身,用以欺骗沈寄。

正因如此,厉泽根本不关心宋吟的死活,因为她的死活丝毫影响不到花钟,但因此事改变了凡人命格,受天道监察,所以厉泽又不得不小心,不敢让其他修仙者发现秘密,否则一旦让天道察觉出来,他便又会被天道处罚。

他抬手摸了摸右眼,触手是冰凉的眼罩。

阴眼能力有限,数次的损耗已让他受了重创,若此刻降下天罚,他怕是不死也要丢半条命。

厉泽纵身一闪,在客栈内消失。

就在他打算去宋府桐花院看看情况时,下一刻,异变突起。

一道红色利箭朝他极快飞射而来,他惊了惊,偏头躲过,在宋府围墙外显现出了身影。

红色利箭射入虚空,“啪”一声,光芒散去,利箭消失不见。

修仙者?

厉泽警惕地看着眼前突然出现的红衣女子。

“你是谁?”

云落景盯着厉泽,挑眉:“妖?不对……半妖?”

在凡间行走的妖真是极少数,她有些吃惊。

厉泽望着云落景,不禁觉得有些眼熟,似乎曾经见过,但一时却想不起来。

云落景问:“你去这凡人府邸做什么?”

“关你何事?”

“哼,别敬酒不吃吃罚酒。”云落景冷声道,“我怕虽未杀过妖,可杀你这只不入流的半妖还是有把握的。”

“是吗?”厉泽勾起唇角,露出一丝嘲讽,“那你就试试。”

云落景当即就要出手,却被及时赶来的闻心拦住。

“师姐,这里凡人众多,别惹麻烦。”

云落景朝厉泽冷哼了声:“算你走运。”

厉泽看着二人的灵光飞远,转瞬间消失不见。

他脸上的神色颇有些阴晴不定,闪身进了宋府。

那边闻心与云落景重新进了酒楼,点了包间之后,闻心立即道:“我查探过了,宋吟的确与沈师兄接触过,不过沈师兄没呆几日就离开了宋府,按照时间推算不错的话,沈师兄正是因为要抵抗天雷所以离开这里去了北阳山。”

云落景皱眉问:“师兄插手凡人的生死了?那次的天雷会与这宋吟有关吗?”

闻心道:“宋吟曾经中过毒,据她所说,应该是沈师兄替她解的毒。”

云落景垂了垂眸,睫毛遮住眸中闪过的一丝杀意。

“可以确定这个宋吟与花钟有关吗?”

闻心摇头:“师姐,以我的修为我无法对凡人搜魂,且我对花钟的魂魄气息也不足够熟悉,因此无法判断二者是否有关联,但沈师兄对这姑娘如此上心的话,大约是有关系的,否则沈师兄没有必要伪装成一个凡人身份住到宋府来。”

云落景缓缓抬眼,眸中结了一层薄霜。

“闻心,我想,若要替师兄化解心魔,最好的办法就是断了他的念想。”

闻心惊了惊:“师姐,你不会是想杀了宋吟吧?”

她忙道:“万万不可!修仙者干扰凡人命数是会遭天谴的,以你我之力如今尚不能够抵御天道法则。”

云落景冷笑:“我不亲自动手就不能假借凡人之手吗?”

闻心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忍不住:“师姐,就算她与花钟有关,她也是一条活生生的性命啊,哪怕她真是花钟残魂转世,可今生她并不携带花钟任何一丝记忆,视作两个人也无可厚非,师姐不该将对花钟的恨意转移到她身上来。”

云落景面无表情:“我什么时候说过我是因为恨花钟了?我只是为了救师兄而已,一条凡人的性命自然比不过我师兄的命。”

她看着闻心,露出一丝嘲讽笑:“你倒是会同情人啊,凡人生老病死,所行皆苦,你不是说这位姑娘从小被欺凌,爹不疼娘不爱吗?既然如此,那我替她早早摆脱苦海,岂不是帮了她?”

“师姐……”

“好了,其余话不必多说,此事既然涉及凡人命数,那我也不需你出手,我自己解决就是。”云落景语气坚定,“但有一件,今日那只妖有些奇怪,或许与宋吟也有关系,为了不让他坏了我的事,你需要替我拦住他。”

闻心怔了怔:“师姐……打算什么时候?”

“若师兄伤势恢复回来这里,我们的事就办不成了。”云落景声音轻不可闻,“所以,迟则生变,就今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