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张副将,你这是什么意思?”

城主府,林斜阳面色难看,唇角带血。施法被打断,灵力反噬,他们都受了内伤。在她对面,则挤满了妖,因为忌惮,他们没敢上前。

更因为怕死,所以,张副将就被当作精神领袖推了出来。在大家的期许下,他“盛情难却”,两腿一迈,伫立在了他们的对立面。

他一脸委屈,叹声说:“你问我什么意思,我倒要反过来问你们,封印不是开了吗?听说你们还想集体抛弃海市跑路,怎么?我们妖就不算妖了,你们的命才最值钱?”

张副将长得憨厚老实,说起话来颇有几分铮铮铁骨的意思,轻而易举就成了群妖的主心骨。

一呼百应,其他人异口同声,跟张副将站在了同一阵营。

林斜阳怒火中烧:“你放屁!我们这里,没有一个人想过要跑路。倒是你们,你们扪心自问,来这里的目的是什么?自己肮脏别把帽子扣在别人头上!”

在林斜阳气得发抖之时,一只手轻轻地落在了肩上。司令沉着脸:“你们出不去。出口,已经封上了。”

“什么?”

司令重复了遍:“我说,你们出不去。”

事实上,施法被打断,封印至多能拖一两天。他们都受了重伤,撑过第二天,要想再封印,恐怕都得把命搭进去。

张副将挑了下眉,想笑。出不去,办的好啊。他一扭头,立马又以一种极悲伤的表情掩盖住了心头喜悦。

为确认真假,他往悬崖边走去,崖壁料峭,海风习习,本被撕开的空间,此刻风平浪静,几乎难见痕迹,真被封上了。

张副将松了口气,回头冲手下罢了罢手。

站在两旁的下属会意,连忙冲过去,将司令跟林斜阳他们团团围住。他掏出把枪,不紧不慢地上膛:“怕我们都跑路,所以把海口封印住了,司令啊司令,你说说你,做领导的,怎么能这么自私?”

下一刻,他把枪抵到司令脑门上,眼神轻蔑:“海市是你开的吗?”

妖群之中的妖纷纷附和:“过分!不讲道理!罪该万死!!”

被枪抵住,司令笔直地站着,眼睛眨也不眨,没有一丝惧怕之意。

林斜阳:“张得宝!别忘了,孟浪是你上司。你就是这么对待上司——”

她不说话了,旁边有人拿枪扣在了她脑门上。内力受损,如果被子弹打中,必死无疑。

她虽不说话,但眼神中怒意难消。

张副将让下属将人扣住,擦着枪口,小算盘打的噼里啪啦响:“城主他老人家刚刚驾鹤西去,城中不能一日无主,司令是下任城主的最佳人选。谁敢和司令过意不去?我又不想蹲监狱,你说是吧?司令?”

司令紧攥着的拳头忽然松开:“张副将,你说的不对,这个海市,不是你的吗?你大势所向啊。这城主之位,还是得由你坐,才够稳妥。”

这丫搞什么鬼?张副将眯着眼,瞬间警惕起来。

这时,旁边那群妖怪都坐不住了。所谓患难见真情,真到危机存亡时刻,跟他们的利益站在一起的,可不是司令。早晚都要选城主,但绝不能让司令坐上城主之位。他们便说:“张副将,城主之位,您确实合适。”

他为人正直,平日待他们极好,所以,他值得啊。

“张副将,”不少妖附和,“城主之位,非您莫属,一城不能无主。”

收到大把夸奖,张副将的心更凉了。孟浪不是什么好鸟,突然让位于他,绝对有猫腻。

他不吭声,紧紧盯着司令,企图从他眼里看出来点破绽。但,他只在他眼中找到了讥诮之色。

张副将生了退意。

旁边的林斜阳已经猜到张副将杀了城主,她咬咬牙:“安逸得久了,真拿自己当主子了?他今天能杀城主,明天死的就是你们!”

张副将瞅了眼林斜阳,又瞥向那群妖——他顺势除掉城主,自然有想取而代之的心,如今大势所趋,正是当城主最好的机会。没道理因为一记眼神,就吓成这样。

等坐上城主之位,多的是铲除他们的机会。

思及此,张副将心头一动:“司令也说了,愿意让位给我,我盛情难却,不好推辞,这城主之位,就交给我了。”

“呸!”林斜阳骂道,“你还要不要脸?!”

司令打断她,回张副将:“忘记说了,方才我们几人封印中断,封印不牢固,海市出口过两天会破开。我身受重伤,难堪重任,封印一事,就都交给张城主了。”

张副将面色微僵。他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让这一城的人出去。装想出去,不过是混淆视线的障眼法罢了。没想到,他竟在这里给他摆了一道。

其他妖一听能出去,眼睛瞬间燃起了希望的光。他们看张副将——不,张城主,看张城主的眼神愈发亲切:“终于不用再像蹲监狱一样待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了,太好了。”

这时,忽然有人闯进人群,跑到张副将身边,附耳与他说了些话。一道晴天霹雳在张副将脑中轰然炸开,他顾不上处理后事,急匆匆跑了出去。

目送走他,司令勾了勾唇。

——

实验室,棺材里面哭天喊地,吵吵闹闹,令人烦不胜烦。那些新娘,此刻正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叶行扪心自问,这么多姑娘,他没法儿都弄出去——外面铁定有把守的。

新娘足足几十个,掀开盖头,个个不一样,有活的有死的,有水灵灵的,也有挺着大肚子只剩一张皮的。她们,都是人类。

叶行一屁股瘫坐在地,胡乱地把手里的红盖头丢开。光是把她们都从棺材里拖出来,就已经耗尽了气力。至于为什么连死的也拖出来,是因为觉得奇怪。都很奇怪。

“仔细想想,咱们这次有点冲动。这么大动静,铁定瞒不过张副将,让赵斗叫人,也未必能等来。”

雾里蹲下去,摸着其中一个骷髅样的新娘的肚子,紧紧锁着眉头。

叶行留意到她的举动,找了具相似的死尸,也有模有样地把手放在了新娘肚子上面。仅一瞬间,他就触电般地弹开了手。

他低头瞪着手心,有些骇然。上面沾着些许粘液,会蠕动。他凑近一瞅,差点没吐出来——那是一堆细线虫,像缩小版的蛔虫。

叶行连忙拿红盖头擦了擦手,躲到一边,对尸体“敬而远之”。幸亏早上出来没吃饭,不然非得吐出来。

雾里起身,变出一根细白藤,拦腰截断,递给叶行:“你来,把她的肚子剖开。”

叶行毛骨悚然:“万一里面有什么玩意……”

他话说了一半,还是认命地接过小白藤,在尸体上划了一下。藤蔓异常锋利,嫁衣被划开,新娘的肚皮像西瓜一样被切了条缝。

有血水在往外冒,淡红色,像掺了水。叶行叹了一声,正要动手划开尸体的肚子,紧接着,一只黑不溜秋的东西从里面钻出。

是个小孩的头。奇怪的是,这小孩的皮肤是鳞状的,白色。他头上脸上都裹着层粘液,还没睁开眼睛。

叶行看他挣扎着要往外爬,瞬间缩到了雾里身后:“这玩意什么东西?怎么会从人身体里跑出来?!”

那东西挣扎着爬不出来,突然睁开一双猩红的眼,张开血盆大口,对着死尸的肉撕咬了起来。更可怕的是,它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长大。

作为一个二十一世纪的“另类”,叶行以为自己已能对妖见怪不怪,他错了。他扯着雾里的胳膊,生怕她丢下他跑开——他一个人承受不来。

与此同时,实验室门口那边忽然传来了阵杂乱的脚步声。

——

张副将一开实验室的门,臭味扑面而来,差点没把他当场送走。除了臭,里面都是惨叫声。他捂着鼻子,去摸门边的灯,问了句:“红桃呢?别让老子看到她,老子一定剁了她!”

她就是这么办事的?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

摁了开关,但灯没亮。张副将眼皮直跳,他信手拈了个诀,一簇绿光从指尖亮起,往上空飞去。——绿光刚一亮,就有东西一闪而过,朝张副将扑了过去。

绿光被扑灭,张副将惨叫一声,把那吸盘一样的东西从脸上扯下来,狠狠一摔,骨头断裂的声音传来,地上响起了道嘶哑的怪叫声。

脸颊被撕下来一大块,血淋淋的,甚至都能摸到一侧牙齿。张副将摸着脸,疼,当然疼。但更多的是生气。他一脚踩过去,地上鲜血四溅,怪叫声戛然而止。

张副将不解气,又狠狠地踩了几脚。直到手下亮起手电,他才作罢。

地上躺着滩肉泥,勉强能从中找出手指眼球之类的物体。如果没看错,这是他的试验品。

张副将心下一沉,无数绿光飞进实验室,像萤火虫一样飘荡在空中,实验室随之亮了起来。他小心翼翼走进去,惨叫哀嚎越来越近。

刚拐了个角,张副将就看到地上横七竖八倒了一地人,和他想象中截然相反,这些人不是他的手下,全是实验品。

日。

几十个新娘,全被人从棺材里拉出来了?他连忙吩咐手下:“你们几个,把棺材全部打开,仔细盘查。另外几个,封锁实验室,那俩孙子一定还在里面!”

然而,实验室被翻了个底朝天,都没有找到人。张副将咬牙,盯着从棺材里爬出来的一群废物,怒吼:“都干什么吃的?几十个大活人,生生被塞进棺材里?”

“那两个人呢?”

他这一问,那些人也懵得很,知道红桃送人进来的没几个,也都不敢在这时撞枪口上,大家索性揣着明白装糊涂:“什…什么人?”

刚刚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到,都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张副将要的人……不会跑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