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夫淫雨霏霏,连月不开,阴风怒号,浊浪排空”

allen打断她,“你在背诗?”

韩依依眺望着眼前的景色,直抒胸臆道,“是啊!落霞与海鸥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

迪海没有孤鹜,只有海鸥在海面上飞翔。橘黄、暖黄、明黄色的天空层层渐变,把海面染上了温暖的颜色,日光如同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在海面上诉说着留恋和喜悦。

明明是一副海纳百川、善解人意的恬静之美,韩依依却看出了世态炎凉、淡然无光的意思。

苏小妹说的没错,心里装的是什么,看到的也是什么。

杨医生告诉她,她脑袋里的肿瘤良恶不知,需要做检查才能判断。

她才22岁,美好的人生还没开始就已经走向落寞。上帝创造她的时候,一定是觉得她有一颗强大的心脏来面对接二连三的噩梦。

你看她现在,得知自己可能患有癌症,还能抽出点时间和allen来看日落。

国内的海岸线不长,惆怅郁闷的时候想在海边装一下忧郁诗人,也不是人人能做到的。

来海边看日落,是allen的建议,他给的理由是,上次没有去成,而且今天天气不错。

韩依依脑海里一片混沌,她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要去哪里,也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更不清楚自己身处哪里。

被allen诱惑着,来到了海边。

太阳一点点落下,一抹圆红藏在海面之下,灰冷青白的天空慢慢取代美妙深动的画卷,韩依依眯了会的功夫,整个天依旧暗淡下来,一丝余温也找不到,好像刚刚温暖的画面从未出现过。

像极了她现在的心情和处境。

面前忽然多了一只手,顺着手臂的方向看过去,allen不知何时已经站了起来,他背着光,远处的灯塔使他的周围泛出白瓷般迷人的光泽。

“饿了吗?”

韩依依苦涩的笑,伸出手借他的力起来,他的手格外暖和,掌心包裹着她冰冷的手,通过肌肤,传给她一点温暖。

海风把她的发丝吹乱,她今早扎的马尾,不知道什么时候散开了,她摸摸肚子,好像确实饿了,“有点。”

allen牵着她的手没松开,韩依依心事缠绕,竟然也没发现,等她注意到时,已经到车边了,“去我家吧。”

韩依依:“啊?”

“今天不想在外面吃,去我家,给你做牛排。”

韩依依陷入一种空洞的情绪里,她没计划好今晚的行程,像一只提线木偶,allen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韩依依不曾想过,除了周晨外,只是她第二次踏入一个陌生男人的家。

他似乎格外喜欢暗色调,铺了灰黑色晕染的瓷砖,简约奢华的轻奢风沙发,雅灰色的壁布,唯一带颜色的装饰,是一颗仙人球,属于不怎么需要管也能存活的生物。

“你在这里坐一会,想喝什么?”

“我”allen打断她,已经走到冰箱边,没给她做选择的机会,“橙汁吧,今早刚榨的,很甜,适合小姑娘。”

韩依依不禁失笑,从小到大,韩兴旺不管她,周晨没给她幸福,她一个人单打独斗到今天,欠下一堆债,身体还不知道能不能扛过几年时间。

她都忘了,自己还是个二十岁刚出头的小姑娘呢。

橙汁甘甜,在嘴里回味留香。

厨房是开放式的,韩依依在客厅,能看到在忙碌的他。

她不忍再看下去,心里像是有些什么东西在作怪,她很奇怪自己为什么会和这样的男人相识相认,明明两人没什么交集,但每次都能因为奇奇怪怪的机遇相识。

allen家里没有电视,但是有投屏,韩依依没有看电视的习惯,好在出门前带了平板,她想连接无线,把下一单插画画了。

没看到他家的路由器,她心里挣扎了一会,走到厨房边。由于没有遮挡物,allen很快看到了像只蜗牛般移动过来的她。

他注意到了,但是没拆穿她,韩依依靠在一旁的柱子上,探出来个脑袋,定定望着他。

“allen。”她轻轻唤了他一声。

“怎么了?”

“我想问问你,无线密码是多少。”

allen正忙着把牛排翻面,滋滋冒油的声音唤醒了韩依依肚子里的饥饿,她咽了咽口水。“我家没有无线,你可以连我的手机热点。”

娇嫩的牛肉往外冒油,allen道,“手机在书房,没有密码,热点的密码是随机的,你自己打开看,我这里走不开人。”

“哦哦。”

书房在二楼,韩依依找了会才找到,他的书房比楼下要看上去鲜亮的多。阿灵顿松木的清香扑鼻而来,书房铺设了木板,显得整个房间更有书韵气息。

他的手机放在桌面上,没有设置密码,她找到热点,输入了密码,平板显示连接成功。

她窝在沙发上赶稿,笔尖已经磨损,她没舍得换新的,一直用下去。

分针滴答滴走过三个点,allen叫她来吃饭。

没有红酒陪衬,allen和她一样和橙汁,两人都不是话多的人,一顿饭吃的平平无奇,韩依依却浑身不自在。

她感觉到allen炙热的目光一直在她身上停留。

“刚刚在干什么?”allen收回了视线。

韩依依道,“画插画。”

“爱好?”

“不是,是薯片包装设计。”

allen若有所思点点头,韩依依感到奇怪,他好像对这个很懂的样子,转念一想,他就是笙画的艺术总监,对线条和色彩搭配烂熟于心。

简单的交流过后,牛排也吃完了。其实韩依依没怎么有胃口,但牛排软烂多汁配大头菜的甘甜,让她忍不住多尝了几口。

饭后,韩依依静等着allen发话,然后她想尽快回家。

中央台还放着鲜榨的果汁,allen似乎没有让她走的意思,倒了两杯橙汁。

韩依依坐在高脚椅上,她发现allen是真的高,她坐着还比站着的他低一些。

他英俊多金,又会做饭,真不知道他到底会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应该和他一样是一个优秀到无可挑剔的人。

allen把倒好的橙汁推到她面前,韩依依接过,正准备说谢谢,忽然嘴上一热,温热的唇瓣叠在她有些发白的唇上。

如果说得知自己可能患有癌症时她的大脑停止的思考,那么此刻,她的大脑已经不在运转了。

什么情况,她竟然被allen吻了。

她和他只见过几面,因为工作原因有过一次交流,但现在的样子怎么解释?

她呆在原地,几乎动也不动。四肢几乎僵化,这样的动作鼓励allen深入添了她的唇一下。

只是这一下,他便放开了她。

韩依依惨白的小脸上终于有了几分绯红,她像一直即将煮熟的螃蟹,慢慢发红。

allen倒是很得意,韩依依镇定了下,有些娇嗔,“你干嘛?”

allen回答的很直接,“亲你。”

韩依依解释不了他现在的动作,“为什么?”

allen失笑,揉了揉她的头,“没什么,就是想试试你还有没有正常人该有的反应。”

疯了疯了,这太荒唐了!

他怎么能这样,胡乱亲她。

她神经系统又不是瘫痪了怎么可能没有知觉!她是个有血有肉的正常人!

她从高脚椅上下来,扭头就要走,allen拉住了她的胳膊,“等等。”

韩依依,你这时候该走人的!然后发誓再也不会和这个随便的男人有交集,又或者有节操一点,回头甩他一巴掌。

但是都没有,韩依依什么都没做,呆呆的在原地,竟然还扭过头去看他。

“坐下,有话和你说。”他的话温热又不失一些不可反驳的威严,韩依依没坐,allen也不强求。

接着,她听到allen性感的声音道,“人生有的时候就是这样,会发生各种想象不到而且匪夷所思的事情。”

他是不是疯了,为什么要忽然说这些话。

“老天有时候就是不长眼,善良的人行善一生得不到好归宿,深恶痛觉的犯人出狱后仍热能够大富大贵,甚至是什么都没做过的婴儿也难逃疾病的折磨。”

韩依依忽然想到了alice,那个笑起来和洋娃娃一样的小女孩。

allen在她面前打了个响指,“所以,在结果没有出来前,别沮丧个脸。上帝最爱做的事情就是和手无缚鸡之力的人开玩笑。还没到最后一步,别放弃自己。”

她察觉到了一丝危险的味道,来源于眼前这个很让人有压迫感的男人。

她和他几乎没什么深入的交集,可他为什么能轻而易举的看透自己在想什么,他的话每一句都扣在自己的心弦上,让她无所遁形。

这样的感觉让她有一种想要找个地缝钻下去,她埋藏在心里最深处的心事被他两句话戳破,活生生撕开心房露出被她好好安放的藏心阁。

眼眶忽然有些红,内心深处的某些东西正在浮出水面,她忽然有种想哭的冲动。

眼前忽然模糊,韩依依又嗅到了allen身上清香的木质香味。

他微微抱紧了她,把她的脑袋按在自己的怀里,一下一下拍着她的背。

韩依依的警惕性很高,可她没有推开他,她很喜欢他身上令她沉醉的味道,“你为什么要对我说这些?”

“想知道?”他有些引诱。

“你不说拉倒。”韩依依自己都没发现,她在对他撒娇。

“哈哈。”allen被他逗笑,他轻轻推开她,右手捏了捏她的脸,俯身和她平视。韩依依看到他灰蓝的眸子闪着两片灼人的火,像流光溢彩的水晶。

“你听好了,不许说没听清。”

韩依依忽然感到心弦被拉紧,她听到allen说,“因为想追你。”

心弦被拉开,断了。

“你你你!”韩依依连续说了三个“你”,但看着他,一句通顺的话都没说出来,allen替她说,“没错,我就是趁人之危。”

韩依依后退了几步,“你别开玩笑,我们根本不了解。”

“我们可以慢慢了解,你想知道我的哪方面?”allen含着笑看着她。

给他一个跳板他还真往上跳,韩依依无语。

韩依依泉水般纯洁的大眼睛润滑晶亮,“allen先生,我不想瞒您。我现在脑袋一团混乱,我不想谈任何关于感情的事情,我现在只想回家。”

她立场坚定,拎起自己的包,往门口走。

她去开门,门却打不开。

“我送你吧。”allen跟着她走到门口,他的手轻轻放在门把手上,指纹解锁,门开了。

“不用!”她怒不可揭。

“用的!”allen道,“地铁已经停了。”

韩依依认为自己可能有点精神分裂,明明不想坐他的车的,但还是被他赶着上了车。

车子停到公寓楼下,韩依依开门就要走,allen冷不丁说了句,“想接插画吗?”

韩依依本来想很快离开他,但此刻又停了下来,不解的看着她。

“笙画最近要新出一款五一限定的口红礼盒,正在募集插画搞,我无意间看到你的插画,很符合我们对五一的理念。”

韩依依反问,“你为什么要觉得我一定会答应你。”

“理念相同而已,我向来惜才。”他好不掩盖道,“笙画的插画是按分成给的,五一限定款会全球售发。”

插画分提成和买断两个交易方式。韩依依设计的笔记本封面,该公司就是买断了她的画。后期无论印刷多少本售卖出多少本赚了多少钱,只和公司挂钩,和插画师本身无关。但是如果是分成的话,就不一样了,收入和售发量呈正比关系,卖的越好,收入越高。

笙画集团在全球的声誉,每年销量是以万亿为单位的,这幅插画能给韩依依带来的,不止金钱那么简单。

韩依依不想在他面前显得拜金,她嘴硬道,“我不会为五斗米折腰的。”

allen耸耸肩,有些败落,但他一丝难过都没展现出来,“不为金钱所动,我好像更喜欢你了。”

有毛病!韩依依暗暗骂了他一句。

“看来,我的计划失败了。”他又重新看向她,“不过你放心,我不会放弃的。”

他向她招招手,“上去吧,我们会再见面的。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