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暗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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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抱着一壶酒,抬手伸向天际,好似在与天对撞酒壶。他动作洒脱,一身黑衣,毫无一丝尘世的俗气。他身形单薄,遗世独立,不染万家灯火。
季琅只是无声无息地走到他身边与他并肩站立,共望那深沉如水的天。
“你们钧雷山庄倒是盛产好酒。我被这酒醉得不行,以后回了霁月阁,该怎么忘却这种滋味?”
“酒是好酒,却害得我未来每日朝思暮想,”沈寂听拎起酒壶,伸出手轻轻拍了它一下,“该打。”
“若是你喜欢,大可以留下来,每日都可品尝这令你朝思暮想的酒。”季琅接过他的话,也不看他,只答道。
沈寂听摇晃了下酒壶,有些桀骜:“我难道不能学你们山庄的酿酒技术吗?到时候我自己酿,自己喝,想来也挺有趣味。”
季琅反问他道:“这酒这配方,要是离开了钧雷山庄就变了味了,你喝的就不再是你喜欢的酒了。就算这样你也毫不怀念?”
“怀念啊。”沈寂听脸上头一次挂着温柔的笑,“我离开这里之后定是会常常怀念的。不是说了么,朝思暮想,魂牵梦萦,辗转反侧。”
“你明明知道我说的是什么。”季琅叹了口气,看向了他的脸,先认了输。
沈寂听仍旧未动,似是对她的话无动于衷:“你知道我也不只是在说酒。”
“所以你虽朝思暮想,魂牵梦萦,辗转反侧,却还是要走,是吗?”
沈寂听终于将头抬了起来,认真地看向了季琅:“鹰隼和翠鸟,总是不同的东西。也许鹰喜欢翠鸟美丽的羽毛,喜欢它娇小动人的身躯,但它终有一天是要飞往天际的,没人能留住它。”
“不知你可还记得曾经许过的诺?”季琅忽然开口。
“曾经你说愿报山庄以大恩,不知是否做数。”季琅说道,“此刻山庄陷入了困境当中,众多势力都在对我们虎视眈眈,欲要分而食之。我知道这很荒谬,对你也很不公平。但是我不得不说我希望你能与我钧雷山庄联姻,能娶我。”
“我不求你留在山庄,也不管你有什么隐情,有什么仇敌,更不在乎你未来会怎样对我,我只求你帮山庄解了这燃眉之急,此后山高海阔,任君遨游,我与你再无关系,也绝不会用这事捆绑着你,你还是你。”
“作为交换,我会叫我爹爹将那秘笈交给你,你不会有任何损失。你说,这难道不是一个极好的交易么?”季琅不愿再和他打哑谜,直接挑破了这层窗户纸,她有些气恼,原本想好好与他表白,结果这人却步步退让,叫她只能逼得他无路可退。
“季琅,我知山庄此时受多方压力交迫,你们颇为难处。我可以先与你定亲,但你难道就不怕世人犀利言语将你剜得伤痕累累?我只是个不被人承认的少阁主,今后是否能够继任还未可知,如今更是与废人无异,连自己都无法保全,又怎么保护山庄,保护你?”
季琅见他这般贬低自己,将界限分得如此清楚,心中甚是酸涩。
只有自己对他一片深情,他却又怎么能事了拂衣去?自己愿意为他一搏,他又怎么能怕这怕那?她脑袋一热,没有多想,猛地将他的脑袋捧起,吻上了他的唇。
沈寂听正要坚持己见说服季琅,忽然嘴唇一热,一个温暖柔软的物什忽然贴了上来,包围住了自己。
他呆住了,脑子里所有的条理都分崩离析,尽数化为浆糊。季琅没有管沈寂听的反应,只兀自加深着这个吻,扳着他脑袋的手缓缓下移,虚虚搂着他的脖颈。季琅发颤的睫毛扫过他的脸颊,就连耳坠也在轻轻敲击着他的皮肤。她慢慢蹲下,靠坐在他的轮椅上,唇舌同他交缠着,舔舐着。过了不久,她的唇轻轻离开,额头与他相抵。沈寂听终于闭上了他那喋喋不休的嘴,只睁着眼,怔怔地看着她,眼里尽是她的倒影。
她仍旧贴着他的额头,只亲昵地用鼻尖蹭了蹭沈寂听的鼻尖,双手揉捏着他泛红的耳朵。她缓缓抬眼,直直看着沈寂听的眼睛,开口道:“沈寂听,我就问你一句,要不要与我结亲?”
“就算山海迁移,星河逆转,我都不会辜负你。就算你我擦肩离散千次万次,就算我怎样沉沦世间,踌躇不前,都不会忘记与你今日的约定,”
“你愿意娶我吗?”
沈寂听此刻脑子里仍是一片空白,只有季琅孤勇的山盟海誓回荡在耳边。
不知怎地,他竟鬼使神差地答应了和她结亲。待到反应过来时,季琅已经掏出了那双鱼玉佩,在他眼前晃荡:“那这个就当作你给我的定情信物吧。若是你反悔,我就天天追着你,缠着你,叫天下人都知道我是你未来的妻子,让你没有一丝反悔的余地!”
沈寂听回忆了一下刚才的事,终于琢磨出了不对劲,他无奈地看着季琅:“你这算是缠上我了吗?”
季琅点了点头:“流程总是要走一趟的嘛。我都已经想好了,把你骗到手的一百种方法,若是你不答应,我就把它们都试一遍,不怕你不上钩。”
她轻轻抱住了沈寂听,见他没有排斥自己,眉眼笑得更欢:“是啊,我缠上你了。要是你以后还是不喜欢我,还是想要走,那我也不拦着你。但我对你说的那些话,句句真心,你也不许辜负了我。”她没有叫沈寂听也答应自己任何誓言,只是想先稳住他,至于以后再慢慢感化他。
“好,我答应你,与你结亲,直到钧雷山庄脱离困境之前,我都不会离开,也会配合你。”
“但这只是一场戏,一旦事了之后,你我就各不相欠,各奔东西。我会尽力保全山庄和你,你放心。”沈寂听只是静静地由她抱着,目光里有些沉甸甸的东西。
他差点不忍心对眼前的季琅说出这些话。
可对他来说,有些话一定要说清楚。
“没事,我相信自己。”季琅喜滋滋地抿着唇。
次日,山庄老辈与季家父子皆聚于议事厅,季琅和沈寂听一齐来到了大厅,厅中长辈都在打量这个小辈,神色各异。季琅将沈寂听推到季尧生跟前,给他行了个礼:“爹,我把沈寂听带来了。”
季尧生手臂虚抬,笑盈盈地看向沈寂听:“寂听来了啊,身体可有好些?”
“我身体好多了,多谢季伯伯关心。”沈寂听也向他微微行礼,与他寒暄道。
“那我就放心了。寂听,今日邀你前来是为了问你一些事情,琅琅应该已经和你说过了,但是季伯伯还是要再向你确认一遍,顺便告诉你我们的立场。寂听,你愿意与琅琅定亲吗?”季尧生也没再和他多说,马上进入了正题。
“晚辈愿意。你对我有救命之恩,我又哪有不报之理?只是我有一事要与您说清。我希望您能出动人马助我掌控霁月阁,届时我既能名正言顺成为少阁主,也能为钧雷山庄扫清一些障碍,武林众人见你我两家联姻,也不至于再找山庄的麻烦。”沈寂听不卑不亢地和他提着自己的条件,没有夹杂丝毫个人情感。
“寂听,就算你我两家没有结亲,季伯伯也会想法子助你夺回霁月阁,你大可另提要求,我们山庄有求必应。只是,你难道与琅琅只是单纯的联姻,没有夹杂一些其他的情感么?”季尧生觉得有些奇怪,问道。
“爹,我和沈寂听说好了,等我们庄子解围之后就和他解除婚约,或是和离,然后再各过各的便是。如今我们的目的只是为了吸引众人的注意,叫他们不敢打我钧雷山庄的主意罢了,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
卫滟棠没想到他们俩竟商量出这样一个荒谬的结果,有些震惊:“沈寂听,你这是何意?你当琅琅是何人?是你想娶就娶,不想要了便可随意丢下的人吗?我钧雷山庄再怎么落魄,也还不到那个时候!”
季琅却是面色平静地打断了她的话:“棠婶婶,我早与沈寂听商量好,万没有反悔的道理,我们只是双方互利共赢,互相交换想要的东西,仅此而已,婶婶不必在意。”
卫滟棠见季琅早已下定决心,阴着一张脸睨着沈寂听没有再开口。
“既然琅琅心意已决,那我们就不好再阻拦你们。也好,若是山庄脱困,你们仍旧没有感情,那便和离,若是你们都觉得对方是可以托付终身之人,那不和离便是,一切等到时候自然有个定论。”季尧生见气氛有些僵,摸着胡子,找了个台阶给双方下。
“但凭季伯伯指示。”沈寂听对他的话没有异议,回应道。
卫滟棠见此事仍有商量的余地,只是哼了一声,没有多说。
“那我和滟棠就传信给沈阁主告知这件事,准备你二人的婚事,找个良辰吉日,把这事给办了。你们是想大办还是办得简陋一些?”莫游舟见这事已定,笑眯眯地为二人的婚事做起了计划。
卫滟棠本来还冷着一张脸,听他这么一说,眼睛立马瞪得溜圆:“琅琅的婚事必要大办才是,到时将这些跳梁小丑皆请个遍,看看他们还敢不敢造次!”
季尧生慈祥地望着季琅和沈寂听,仿佛看见了自己和清梦当年的样子:“选个好日子,大婚有些繁琐事宜尽可省去,别累着阿琅和寂听。宴请友人即可,其他人不请也罢。是时候将兄弟姐妹们邀出来一聚了,一别经年老友相见,我甚是欢喜啊。”
钧雷山庄外停满了船,来了许多门派,皆是为了那所谓的武林秘宝《惊浪决》。
众人聚在一起,见季尧生并没有出来解释的意思,都有些恼了。青鲨帮是第一个跳脚的,等了半天,实在是没有耐心了,那徐丰直接站出来,催动内力朝钧雷山庄内传音:“季庄主,今日我们这些兄弟都聚在外面,就等你的回应了!你只需告诉我们,这《惊浪决》是否真的收藏于贵庄?是的话,便将这秘笈拿出来,给咱们瞅一眼,大家一起修炼功法,岂不是妙哉?要是你季庄主自己一人偷着练,那就别怪我们不顾念这么多年的兄弟情谊了!”
“是啊,还请季庄主出来给我们一个交代!”
“季庄主,要是这秘笈不在贵山庄,就请你出面澄清,我们定不会为难贵庄!”
庄外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皆是要求季尧生出面解释这流言是否属实。正当众人以为季尧生不会出面之时,钧雷山庄的大门却忽然洞开来,季尧生和山庄长老以及沈寂听三人带着一帮人出现在众人面前。季尧生并未直接回答他们的问题,只是开口道:“今日季某出庄,只是为了向大家公布一件事情。”
“季庄主,你终于肯承认这《惊浪决》藏于贵庄了吗?”徐丰一双贼眼射出精光,看着季尧生的眼神好似在看一件宝贝。
“并非如此。小女季琅近日与霁月阁少主沈寂听订了亲,我们出庄只是为了向霁月阁众长老传递消息,顺便告知诸位,过些日子二人便要结为连理,届时,钧雷山庄秘法会尽数交予寂听。”
船上众人听罢,立刻像炸了锅一样议论纷纷,神情皆带上了些许惧怕之意。这霁月阁是武林第二大派,在江湖上威名赫赫,门人众多,武功路子又很是绵柔,其门派秘笈玉辰心经更是独步天下,是以没人愿意开罪霁月阁。
“季庄主,敢问这《惊浪决》到时又该何去何从?”有一不起眼的剑客忽然开口道。
“众人皆知,这秘笈和名剑一样,到了谁手里就是谁说了算,到那时我钧雷山庄将会与霁月阁一同保管秘笈,不劳各位操心。”卫滟棠朝众人拱了拱手,神色倨傲。
早已听说这季尧生独子要娶沈阁主独女,现在霁月阁少阁主竟也要与钧雷山庄联姻,钧雷山庄还要将这秘笈交给霁月阁,庇护之意溢于言表,哪敢有人再打钧雷山庄的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