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送我这个小玩意,我理应也要送你一个物件才是,礼尚往来。”沈寂听岔开了话题,撑起身子,从枕下摸出一块东西,递给了季琅。

季琅有些奇怪地接过了那个东西,一看,竟是他那黑色长剑后的玉佩。她觉得很惊讶,平时见他对这个玉佩很是宝贝,怎么今天说送人就送人了?好像是找了个由头一样。“你…怎么会把它送我呀?”

“没有为什么,因为你送了我小机关人,我身上也没什么值钱物件,便把这个送给你,权当是一个回报了。”沈寂听笑了笑,却没说为什么。

季琅不相信他说的话,非要刨根问底:“我不信。这块玉佩是你很珍贵的东西,我明白的,我也不求你回报我什么,还是收回去吧。”她说完,忽然发现玉佩的绳子竟断了,似是被人用力扯断的,她觉得奇怪,拎起了玉佩,问道:“这玉佩绳子怎么断了?该不会是被你扯断的吧?”

“你不要就还我。”沈寂听见她问题如此多,伸手就想将玉佩抢回。季琅却是不愿意了,她身子往后一倒,收回了玉佩。

“你说过送我的,那就是我的了,哪有收回的道理?”她拿着玉佩端详了好一会,才将它收到自己的怀里:“等我试试能不能将它修好,修好了我就还给你。”

“你不用还给我。其实我早就想把它送给你了,它很适合你,你们都很…”沈寂听上上下下打量着季琅,半天找不出一个合适的褒义词形容她。

“我们都什么样?喂,呆子,你怎么连姑娘都不会夸,连像样的话都说不出口啊!”季琅有些嫌弃地瞥了一眼沈寂听,将头扭到一边,耳朵却一直注意着他的动静。

“你们都很张扬。这玉佩颜色很是鲜艳,让我不由想到你。鲜艳的物件就应该配鲜活的人才不可惜,所以我将它送给你了,你替我保管好它就是。”沈寂听静静地看着季琅,像是在交代她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季琅脸有些发烧。

她觉得沈寂听今天有些奇怪,说话很奇怪,动作也很奇怪,连带着自己也变得有些奇怪了。她赶紧找借口想要走,却被他拦下来了。

“季琅,你先别走。我想出去透透气,奈何身体使不上力气。你过来扶我一把可好?”沈寂听叫住了季琅,无奈地看了看她。

不知道怎么了,等她反应过来时已经答应了沈寂听。她只能认命地过来扶沈寂听,却发现他并不是身体使不上力气,而是好像站不起来了。

沈寂听显然也发现了这件事,但是他很平静,平静的仿佛不是他站不起来了一般。季琅见他这样,心里大概猜到估计是那药丸的副作用。她心下一沉,稳住了沈寂听便出去找季尧生了。

沈寂听用手拍打了下自己的腿,竟是毫无知觉。他用力撑着床沿,怎么努力也站不起来。他眼中一片阴郁,却并未埋怨。

还好只是腿不能用了。

这对他来说却已是比较好的结果。

像他这样身如浮萍的人,只能赌,用自己去赌。只有这样才会有望成为最后的赢家,才能在这些尔虞我诈的算计当中活下去。

这样也好,反而多了些机会,说不定能多在钧雷山庄待上些时日。

只是他为了自己,却骗了季琅,骗了所有人。也不知道季琅最后知道真相会不会怪自己。他忽地自嘲一笑,一旦此事一了,他和季琅还会再相见吗?

也许此生都不会再见了。

他轻轻闭上了眼,不愿再想,只静静地等待着众人到来。

季琅带着季尧生率先进了房间,后面跟着季淳和沈芊芊。四人见沈寂听醒了皆是一喜。沈芊芊快步过来替他把脉,端详着他:“阿琅一说你醒了,我们便来了。怎么样?你可有哪里不舒服?”

沈寂听见他们好像对他站不起来的事情并不知情,只道是季琅不知从何说起,便面色平淡地开了口,仿佛在说一件事不关己的事情:“我的腿没有知觉,好像站不起来了。”

众人皆是一阵沉默。早就知道会有问题,该来的还是来了。季尧生温声安慰他道:“寂听,你别着急,这只是吃了解毒丸的后遗症,你不必担心,伯伯就算是找遍天下所有方法也会想法子医好你。”

沈芊芊见沈寂听已是这副模样,不由哀从心来。她左思右想终于开了口:“季伯伯,我想告诉你一件事。”

季尧生见她表情凝重,猜到这必然是一件重大的事,自己的表情也变得凝重了起来:“什么事?是和寂听有关的事吗?”

沈寂听似乎知道沈芊芊说的是哪件事,却不想将此事告知季尧生三人,朝沈芊芊摇了摇头:“师姐,你答应过我不说的。”

沈芊芊此时也管不了这么多了。要是不说,等到他病好了便再也没有赖在钧雷山庄的道理了,只能回那个鬼地方继续过生不如死的生活。还不如将一切都说出来,起码可以保沈寂听安然无虞。

“寂听,如今这样,叫我怎么不说?你以后要是怪我也好,不怪我也罢,无论如何,今天我都是非说不可的。”沈芊芊轻轻擦了擦眼角的泪水,讲述起了这些年的事情。

“寂听从小就被带回了霁月阁,却不是被师兄师姐们捡回来的,而是作为药人,被霁月阁的一个长老捡了回来。那长老不知为何身中剧毒,这毒每夜折磨着她,叫她不得安宁。她抓寂听,为的是借用他的身体研制出祛除毒素的解药,她将寂听关在一个暗无天日的水下囚牢当中用以试药。这一关就是七八年,这些年除了试药以外,他每日都在承受极痛苦的刑罚。”

“七八年?寂听今年十七,你是说他有一半的时间都在那水牢当中?但他既被沈阁主收养,她又怎么可能放任寂听受苦而不顾?”季淳有些震撼,不敢想象沈寂听这么多年的遭遇。他既被关了七八年,又怎会说沈阁主像他母亲一样照顾他?

“寂听被关在水牢之中,阿娘时常想法子差人给他送些吃的,送些衣物和药物。两年前阿娘设法将寂听接了出来,教授他本门功法,并决定将阁主之位传给他,寂听这才说我阿娘像母亲一样对他很好。”沈芊芊回答道,“虽说如此,阁里许多弟子却也看不上他,想尽法子欺负他,羞辱他,寂听的日子也还是不好过。”

“是谁有这么大的权利,能在沈阁主的眼皮子底下炼药人?真是丧心病狂!”季琅心疼沈寂听这么多年的遭遇,愤怒地捏紧了拳头。

沈芊芊有些委屈:“我阿娘早就想救他于水火,可阿娘根本没有办法!她身子一直不大好,这霁月阁便由众长老代理。久而久之,阿娘就像一个被操控的傀儡一样,说不上什么话了。”

季尧生摸了摸胡须,问道:“那你们可知是哪位长老将寂听拘着试药?”

沈芊芊嗫嚅了片刻,摇了摇头:“知道。但这是霁月阁的禁忌,我不敢说。阿娘为了把寂听送出霁月阁付出了很多,她身体不好又没有实权,自己孤身一人和那些长老周旋,我不能置她于不顾啊!”

“其实他们想抓寂听,除了他一年前被阿娘立为少阁主,还有一点,就是他身体中有能够解那位长老身上毒的解药。”

“他们难道不还政给韶妹吗?竟如此嚣张!”季尧光完全没想到霁月阁如今已是这幅样子,沈韶光身体早已不行,怎么禁得住这样的折腾?

“幸好他们还不敢对我阿娘怎么样,季伯伯暂可放下心来。就是他们此时恐已知寂听在钧雷山庄,会潜伏到庄子里做什么事还未可知。我二人委实是走投无路了。”

沈芊芊泪眼婆娑地看向季尧光,缓缓跪下。三人皆是一惊,赶忙将她扶起,她却纹丝不动:“季伯伯,如今我们只能求您庇护了,我师弟现下腿已不能行走,连逃命都无法,霁月阁情况又不容乐观,芊芊求您,求您将他留在这里,起码等他腿脚恢复了再让他走,可好?”

季尧光似是隐隐有些恼了:“你这说的是什么话?你母亲是我要好的妹子,你又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现在我知晓霁月阁发生这么大变故,知晓寂听受了这么多苦,我又怎会赶你们走?你们就安安稳稳在这住下,想住多久住多久。要是有人敢打你们二人的主意,就别想安稳回去!”

季琅没想到沈寂听身世如此悲惨,听完才发觉泪流满面,她扶起仍旧跪着的沈芊芊,安慰地搂住了她:“芊姐姐,你别怕,我们一定会保护好你们二人的,断不会叫他们那些恶人将你们劫了去!”

“谢季伯伯成全。”沈寂听此时终于开口,“季伯伯的大恩,寂听来日必报。”

“好孩子你不要这么说。我只恨自己应付不了梨花宴上的那群乌合之众,竟被逼到如此地步。韶光救不了,你的腿也坏了,只能叫你们四个孩子陪在这里和老头子我一起吃苦,是我害了你们才是。”季尧光眼中满是无奈,自责自己只能目睹这一切发生,却无能为力。

“季伯伯莫要自责,毕竟远水救不了近火,霁月阁的事您也难以插手,这怎么能怪您呢?”沈寂听说道。

“我们不说这个了。”季尧光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情绪,仔细思考刚刚沈芊芊说的话。她说沈寂听是被阁中长老捡来的,那又为何会有大哥的玉佩?年纪也刚好对得上?

他们必有隐瞒。

“寂听,你可还记得自己被捡回来时年岁有多大?自己是哪里人?父亲母亲又是何人?”想到这里,季尧光柔声问道。

沈寂听听他这么说,眼中闪过一丝顾虑,回道:“关我那水牢黑得很,分不清日夜,是以我并不知自己被带回霁月阁时有几岁,也不记得是哪年被关押的。至于我父亲母亲,还有我的家乡,我都不记得了,可能是因为当时年岁太小的缘故。”

“寂听,伯伯想问你,你当日剑上挂着的玉佩是从哪里来的?或许是谁给你的吗?”季尧生又问道。

沈寂听摇摇头:“我并不知。这玉佩从小便跟着我,大概是我父亲母亲留给我的一个念想。”

“是这样吗…”季尧生思索着,难道是自己看错了?“寂听,你可否将那玉佩拿出来给我看看?”

“自然是可以。但是我不久前将玉佩赠与季姑娘了,”沈寂听看了季琅一眼。

“琅琅,把玉佩拿出来给我瞧瞧。”季尧生看向季琅,示意她拿出玉佩。

季琅没有多说什么,将玉佩掏了出来,递给季尧生。他拿起玉佩左右转动着,看着上面的纹路,除了那悬挂的流苏略有些暗淡之外,这玉佩和多年前几乎无甚差别。

自己的想法果然没有错。这样看来,不常回霁月阁的沈昔照可能就是沈寂听的亲生母亲。

那玉佩他常见付石开把玩,却从未见他将此玉佩赠与何人。但沈昔照与他成了亲,又不常回冲衡门,或许这玉佩早就到了沈昔照手里也未可知。

她一个已经出嫁的人,虽是老阁主的二女儿,却没有什么武功傍身,更没有什么权力。江湖传言她与盟主虽表面上感情非常好,实际上付石开却与她不睦,这样便解释得通了。只是,沈昔照为何不将沈寂听带回冲衡门?为何付石开并不知情?难道只是因为夫妻俩闹别扭就把儿子这么晾着,还叫他受尽折磨?

可既是不睦,付石开为何要将玉佩赠与沈昔照?

若不做这样的猜想,那沈寂听究竟是谁的孩子?难道他还要修书给付石开问清此事?

不成,他们夫妻俩自有他们的打算,岂容外人插手。

他正思索着,沈寂听却忐忑地问他:“怎么样季伯伯?可是这玉佩有何问题?”

季尧生摇了摇头:“并未。只是这玉佩颇像我一个故人之物,我当初第一次看见便觉相似,今日再看,才发现是我老眼昏花,看错了上面的纹路。”

季尧生将玉佩还给季琅,心里已有了打算。既然沈寂听不知亲生父母是何人,自己就暂时不要将此事告诉他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