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鬼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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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悄无声息地从后门溜了出来,确保没有一个人看见后,径直朝着武楼的方向前进。此时武楼门口已经集合了一队人,领头的就是季淳。季琅走到他面前,问道:“哥,人在里面了吗?”
季淳点点头:“人都在了,等你开启机关,我们便能将他们一网打尽。”
季琅点点头,走进了武楼。她绕过一排兵器,转到了一个小角落,在墙上虚虚一按,只见原本严丝合缝的墙壁忽然豁开了一个口子,仅够一人通过。
她弯腰钻了进去。这是一个十尺见方的小空间,空间内的墙壁上全是各式各样大大小小的机关锁,叫人眼花缭乱,这些机关锁,有扣在一起的,也有各自分离的,唯一相同的便是它们都在有序地运转着,整间房充斥着机关的咔咔声。
她站在房间中央,操控着墙壁上的机关,轻轻扭动间,只见这偌大的武楼里灰尘顿起,伴随着震耳欲聋的响声,似乎要将人尽数埋葬在这黑洞洞的武楼里。地动山摇间,这武楼好似悄无声息地变了个样;周遭环境没有任何变化,但过人的通道却已经不是原来的通道了。
季琅走出那小房间,房间的门随即关上了。季淳走上前询问道:“怎么样?”
季琅点点头:“我已将武楼通道激活,每过半炷香这些通道便会变换一次,将他们困死在里面。他们只能跟着武楼现在的构造走,最后他们会走到一个监狱当中,到那时只用派人将这些人关押起来审问便可。”
季淳将她说的话吩咐下去,下面人领命便离开了。兄妹二人又从后门无声无息地入了座。
上座的季尧光见人都基本来齐了,说了几句客套话,便招呼大家用饭。众人正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夸赞钧雷山庄厨子厨艺如何了得,酿酒技术如何一绝,梨花如何烂漫美丽,气氛正逐渐热络起来。
座下一名老者却在此时缓缓站起。他留着粗长的胡须,毛发皆灰白,胡须分成两股编在了一起,头顶用一乌木簪挽起一部分头发,这便是离合坞四长老之一的白山公。
他抬眼扫视了一圈众人,最后落在了季尧光身上,意有所指地说道:“季庄主,你这钧雷山庄的兵器生意,可真是做大做强了啊,就连朝廷每年都会花大价钱批量购买贵山庄的武器,真是叫我等佩服!”
季尧生摇了摇头,表情很是谦虚:“有什么佩不佩服的,这都是鄙庄老祖宗留下来行走江湖的技艺,雕虫小技,成不了什么气候。白山前辈谬赞了。”
那白发老者摇摇头,不以为然,“季庄主不必谦虚。在座的都知道,贵庄的奇门遁甲,兵器法门乃是一绝。老夫绝不是嫉妒贵庄做得如此好生意,只是不知庄主可否将贵庄一部分生意往来稍微分予咱们这些兄弟一些?”
“这不,咱们同在扬州,别说我们这片,就连半个江湖的军火生意都是由您控制,朝廷也长期向山庄提货。我们这些周围的小帮小派也是要吃饭的,就请季庄主稍微将牙缝里吃剩下的分点给兄弟们,您说如何?”
“生意自然是可以分给大家一些,毕竟我们都是兄弟么。但是这客人就不是鄙人能够控制的了,毕竟山庄的兵器生意做的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有许多客人就只认我们山庄这一处做兵器的。”季尧生依旧是一副笑眯眯的模样。
“依白山公所言,鄙庄该怎样做,才能如你我所愿,将兵器生意分各位一些呢?”
一矮个如瘦猴一般的小男人此时便着急忙慌地站了起来,贼溜溜的眼中闪烁着贪婪的光,他开口,便传出了尖而细的声音:“好说好说。”
“众人皆知钧雷山庄是以兵器谱及兵器使用法门名声在外的,那只要季庄主将贵庄制作兵器之法略微传给兄弟们,既可以将生意分一点给兄弟们,又不会破坏钧雷山庄百年的名声,岂不是两全其美?”
季琅嗤笑了一声,径直站了起来,看向面前这个瘦猴一般的男人:“依前辈这么说,晚辈也感觉这是个不亏的买卖。只是晚辈有一事不知,如果说诸位想要这兵器密法,那各位要用什么宝贝来与这兵器密法做交换呢?”
忽然,又一名披散着头发,眉毛浓密直冲额顶,眼大如铜铃,身高起码有八尺的壮汉直接拍开食桌站了起来:“要甚劳什子的宝贝,既然咱们是好兄弟,兄弟的便是我的,为何不能给?”
季琅面对这壮汉,没有半点怯意,反而蔑视地朝着大汉的方向看去:“诸位既想要本庄秘方,又不想用东西来等价交换,而是打着什么好兄弟的旗号来我钧雷山庄招摇撞骗,世上哪有这样的道理!”
那大汉怒发冲冠,欲冲上前来教训季琅,那白发老者却伸出了右手握着的木制拐杖,挡在了大汉前,“胡延,别乱来。”
他抬起头,目光犀利地直冲季琅而来,面露轻慢之色,“敢问这位小友是?这样的少年英才,老朽从前竟从未见过,真是让各位见笑了。”
季琅见白山公这么轻视自己,也不生气,而是有样学样地朝着白山公转过头,眼中也露出了轻慢之色:“敢问这位前辈是?敢站出来第一个让别人将自家的秘籍分享出来,晚辈从前竟也从未见过。”
“晚辈叫什么,这不重要,你不知道我,那也没甚关系。但晚辈有一点实在是想不通,既然前辈什么也不懂,连兵器制作都要让本庄无偿赠予你,那前辈又是哪里来的自信能够经营好兵器生意呢?还请前辈赐教。”
那白发白衣的白山公听了这话气得脸都白了,这小女子竟敢拿自己的话术反过来骂他!但是他一个白头发老头又不能和一个小女孩计较,于是他只能一边气得发抖,一边咬牙切齿地微笑道:“小小女娃这张嘴倒是伶俐的很,老朽算是领教了。”
他冷哼一声,意有所指道:“你钧雷山庄一家独大,不单管着朝廷的单子,还为江湖门派做事,迟早遭人眼红。季庄主可千万小心,守好这祖宗基业,莫要被分食殆尽才是!”
在所有人都以为矛盾平息之时,一个声音却蓦地冒了出来。
那声音像是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但若是有心人仔细听,却还能听见一个柔美的女人声音。这两种声音缠绕在一起,犹如魔音贯耳,妖异无比,震的窃窃私语的众人皆是安静了下来。
“哟,真是热闹呢。”声音的主人缓缓开口,身后有两个婢子正朝空中撒着花瓣,她的一双玉足轻巧地踏在铺着水蓝色地毯的地砖上。白皙的双腿就这么暴露在众人的视线里,纱裙将遮未遮,将她姣好的身材勾勒的一览无遗。她脸上蒙着一块纱布,叫人看不清她的容貌,只余一双黄绿色竖瞳,妩媚地盯着在场的所有人。
那花白头发的白山公一见来人,俯身垂下头朝她深深一揖:“参见坞主。”
原来眼前这个美人就是离合坞的坞主,姜离合。眼见这个人,据说以前不叫这个名字,且他不是她,而是一个实打实的男人。他出身成谜,据说根骨奇佳,是个练武的奇才。以他的天资原本定能成为一代名侠,可惜造化弄人,他偏偏喜欢上一个不该喜欢的男人。
那个男人不是一般人,而是一个著名的杀手。当年那个杀手在一个琴楼里当暗桩,身份是一个琴师,恰好那日姜离合与朋友们相约去听曲,见到了那个杀手,一曲罢了时,惊鸿一瞥间,却是乱了自己的心。
他疯了一样追求那个杀手,奈何杀手表面上对他温柔小意,背地里却组织人杀了他的家人。他亲眼见证此事却还是不死心,还想继续跟那个杀手纠缠,奈何那杀手喜欢女人,还是很美的女人,于是姜离合便每日男扮女装,画着最精致的妆容,穿着最美丽的裙衫,想要打动他。
可这个杀手其实早已有了喜欢的女子,他对她爱得深沉,就算姜离合再怎么努力,杀手也断不会看他一眼。但姜离合却以为是因为自己不是个女人那杀手才不喜欢自己,机缘巧合下,他就找到并练就了天下第二的邪功——驭鸢神功。
这个邪恶功法能够短时间内提高人的武功,能使一个籍籍无名的人功力在一年之内提升成一个堪比练了三十年功力的江湖尊者,容颜不老,皮相经年不变。奈何这魔功有一个致命的副作用,便是会使练功之人虽有女子倾国倾城之貌和女性的身体特点,却同时也是男子之身,声音也同时具备男女特性,难辨雌雄。
姜离合并不在乎这魔功能否带来绝世力量,他只想通过魔功变成一个货真价实的女人,他并不知这魔功只能让人变成一个不男不女的怪物,永远不能满足他的要求。
梦想成真之时,也是他梦魇之时。当他练就魔功发现事情不对之时,一切都晚了,他已经彻底变成了一个怪物。他觉得这样的自己再也无法站在杀手的身边,于是他便来到扬州,创立了离合坞,并一步步将它发展成现在这般地位,再也没有去找过那个杀手。
“这人怎么有些邪门,她是何方神圣?”沈寂听对江湖上的人不甚了解,有些疑惑的小声问季琅道。
季琅朝他微微偏了偏头,也小声回道:“他就是离合坞坞主姜离合,”说完,她只轻轻叹了口气:“他也是个可怜人。”
“这是怎么啦?个个都跟急眼的猴子似的,吵得我心烦。”姜离合纤手扶着自己的头,闭着眼,皱着眉,轻轻缓缓地用手指转着圈揉捏着太阳穴。
白山公见有了靠山,率先开了口,“坞主,我们这些兄弟见季庄主生产武器分身乏术,便想为他分忧,和他商量将兵器生意分予我们一些,但他不肯,还默许了这个小丫头出来跳脚,侮辱老朽。”他怨恨地睨着季琅:“老朽请坞主给我们做主啊!”
姜离合微微挑了挑眉,没有说话。
“从来只听过恶人先告状的,没想到您自诩江湖泰斗,却也干这种事!”季琅不忿,冷冷地开口说道。
姜离合这才偏过头,看向了一旁站着的少女。他见她如夏花一般璀璨,每个动作皆是灵动不已,心头不由一阵火起:“你是哪根葱?这里哪轮得到你这黄毛丫头说话?”
季琅本来只想和他们暂时打着哈哈,谁料这声音奇形怪状的美人却将矛头转向了自己,也是一阵火大:“你又是哪位?难道不能好好说话么?”
季琅本意是不满姜离合一来便二话不说地骂自己是黄毛丫头,奈何他却以为季琅在嘲笑他不男不女的声线,冷着声音说道:“你有种再说一遍?”
季琅觉得莫名其妙,自己只是提醒他注意说话的分寸,这人怎么还杠起来了?她便提高了声音,将刚才的话又重复了一遍:“说的就是你,难道就因为你是江湖前辈,资历比我老便可以这么说话吗?你难道不能好好说话?”
姜离合现在满脑子都是季琅嘲笑自己的声线奇怪,什么也没注意听,猛地又听见‘前辈’、‘老’这些字眼,他平生最恨听见这些,更是气得肺都要炸了,全然不顾自己天仙一般的形象,抬起手来便指向了季琅的脸,美目圆睁,发簪乱颤,劈头盖脸地骂道:“死丫头你说什么呢!谁比你老?你把话给老娘说清楚!”
季琅更莫名其妙了,她简直看不懂眼前这个人脑袋里究竟在想什么,她龇牙咧嘴地朝姜离合比了个甚丑的鬼脸:“你最老!世界上还有谁比你老啊,我还当你是什么厉害人物呢,原来就是个疯女人!”
两人就这样驴唇不对马嘴的吵了个没完没了,偏偏两人说的不是一件事,居然还能吵得这么欢。白山公见自家坞主正吵得火热没空管自己,也知道没人撑腰,只能灰头土脸地坐了下来。
偏偏那瘦猴一样的男人还不死心,兀自站着。半晌,他阴阳怪气地开了口:“季庄主,那不男不女的疯子我们暂且不提,徐丰就再问庄主一遍,庄主真的愿意将一部分兵器生意交给兄弟们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