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六章 心结

在万叶的心中，天守阁的雷光从未如此耀眼...或者说令人恐惧过。

当那柄断刃落地，当那个熟悉的身影无力的向后倒去时，他只能看见友人的那枚垂落在地，已然失去色彩的灰色神之眼...

当他赶到天守阁的时候，【御前决斗】已经失败，作为胜者的幕府军大将九条裟罗站在一旁,而更高处的神明雷电将军则是拔出了那被称为【无想】的一刀。

此刀落下，万物寂寥...

哪怕拼尽全力，万叶只能勉强夺回【他】的神之眼，最终逃出天守阁...

万叶亲眼目睹了友人接受所谓的惩罚，也亲眼见到了他向后倒去...但万叶不能去试图接住友人，因为他一旦这么做了,他也会失去逃出去的机会...

于是,在那个雷电轰鸣，雷光闪烁的时刻,他只能拼命夺走友人掉落在地的神之眼，独自逃走。

在那之后，就是他作为【通缉犯】行走流浪的时光。

断刀、无色神之眼、以及闪烁的雷光...

这段记忆一直流淌在万叶的心中，不管是什么时刻，他都无法忘记这一点...

而现在...

那如梦魇一般的场景再一次出现在了他的眼前，同样是身旁的断刀，同样是不远处已经无力倒地友人，同样是右手中紧握的无色神之眼。

右手...

右手上没有绷带...但那股仿佛直达灵魂的灼烧感依旧存在，他似乎在一刻不停的拷问着万叶...

不远处，幕府军大将已经发现了他这个擅自闯入现场的家伙，弓箭已然搭在弦上，如若万叶不开口解释，便是一箭而来。

“......”

周围的场景就是这样，将万叶心中的那个画面完整的呈现了出来，而万叶本人似乎并没有缓过神来。

这里是...哪儿？

死兆星号...九条阵屋...还是天守阁...

万叶的瞳孔中充斥着迷茫，连续经过这三个世界,他那原本就无比疲惫的精神更加虚弱,此刻甚至连最普通的【思考】都无法做到。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现场却没有因此停滞下来。

九条裟罗早就将箭搭在了长弓之上，她似乎对这个白发的少年人有些印象，于是一直在等待着这位擅入者的解释，然这个少年就像是痴傻了一样，一直呆愣在原地。

“最后通牒。卸下武装，报上名来，领受擅闯天守阁之罪。”

见这位少年人依旧没有什么反应，她眼神一凝，接下来便是一箭射出，破空之声传来，弓箭直勾勾的命中了万叶身前近乎一厘米的地砖上。

“我...我...”

这一箭似乎终于是让万叶缓过了部分心神，他抬起头，看向远处的雷电将军和九条裟罗。

“......”

见到了万叶的脸庞后，雷电将军似乎认出了这个少年是谁，再加上【神罚】的程序已经执行完毕，她便“噌”的一下收回了刀刃。

“枫原万叶...枫原家的最后子嗣，同时也是【雷电五传】之【一心传】的最后传人...告诉我,你为什么要来到天守阁现场。”

雷电将军虽然收回了刀刃，但一身气势尚未卸下，她的目光中依旧闪烁着雷光，似乎只要是万叶一句话不对劲，她就会断然出手一般。

“我...”

见到雷电将军亲自开口说话了，万叶本想开口，但目光却又被不远处已然倒地的友人所吸引...

在几分钟前，他在【御前决斗】中失败，承受雷电将军【无想的一刀】，此刻长刀断裂，神之眼失去光芒...

可这就是他的【愿望】啊，他想要结束眼狩令，并且亲眼见证这一刀...

而自己所能做的，就是继承他的愿望，完成他的愿望...为此，他可以作出选择。

思绪闪过，万叶的表情变得坚定了起来，他作出了选择，他将要完成友人尚未完成的事情...

“将军大人，我是枫原万叶，我来此...”

然而万叶的话还没说完，那股仿佛来自灵魂深处的疲惫感再次袭来，强行打断了他的话。

刹那间，万叶的精神似乎进入了一个纯白色的空间，这里只剩他一个人。

“你是不是想要替【他】再次发起【御前决斗】？”

忽然，一个声音传了过来，语气无比平淡，根本不像是在提问。

“是。我已经无法再逃避了。”

听到了这个问题，万叶似乎并不觉得奇怪，只是点点头应了下来。

在被幕府通缉而流亡的过程中，他认识了凝哲，然而凝哲也在与他认识不久后被【某种存在】强行抓走，再次只剩下他一个人。

孤独的浪人，只能以孤独的方式走下去。

“那你可知，【御前决斗】并非儿戏，一旦发起，九死无生。”

沉默片刻，这个声音再次出现，这一次似乎出现了一些情感波动。

“我自然知道，但我并不为此感到后悔。”

万叶依旧没有犹豫，此时此刻，他的表情也逐渐趋于平静。

在死兆星号上，他能够清楚的感受到海面上吹拂而来的风儿，他也能感受到船员们对他的关心...哪怕他只是一个无名无姓的稻妻人，海龙、夙凌、重佐...他们都是真正值得托付性命的人。

可是...

可是哪怕在这样如【家】一般的船上，他的心依旧被困住，不能像自由自在的风儿一样四处遨游。

因为...因为眼前的场景，因为天守阁的雷光，也因为无力垂落身躯的友人。

因此，如果再来一次，他不会再逃走了。

“......”

听到了万叶的答案，这个声音再次陷入了沉默，这一次的时间格外长久，不过再长的沉默也终究会有停止的那一刻。

随着一声叹息，白色的空间不断破碎，万叶再一次回到了天守阁之前，说完了他之前没能说完的话。

“我名枫原万叶，【一心皆传】。来此地是为发起御前决斗，为...废除【眼狩令】而来！”

万叶将自己的佩刀抽了出来，轻轻的将自己右手上的无色神之眼系在腰间，随后看向上方。

御前决斗！

“......”

听到这话，将军呼出一口气，接着直接转身，轻轻挥手，九条裟罗立即上前一步，将弓箭扔下，同样拿出了长刀。

【御前决斗】，败者面临神罚，而胜者，将博得一线转机。

面对这位声名在外的幕府军大将，万叶缓缓的闭上了眼睛，手放在刀柄之中。

“心至「空」处，天地万物皆为「空」；”

“心中「净」澈，万物天地皆为「净」。”

雷电五传之【一心传】，其皆以奥义，名为：“风流蕴籍，自在风灵。”

在这位【天狗】面前，万叶有且仅有一次机会...

为了友人，为了因眼狩令受伤之人，同样也是为了自己...

随着周围的风儿渐渐升起，似乎就连雷霆的迅猛也被减弱了几分，随后，万叶缓缓睁开了双眼，嘴中轻声呢喃：

“隐隐风雷动，幽幽闻其声；”

“纵使天无雨，吾亦留此地。”

“云隐...”

“雁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