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明晓转向学辰,还给他一枚尾戒,是学辰那晚代替相机内存卡丢出去的那只,陆明晓说:“我知道我说什么你都不信,但是allen,容可谦是个阴损的小人,这是事实。”

“那你父亲又是什么样的人?对我做出这种事,是为了钱还是为了你?”学辰无谓一笑,看陆明晓倔强地哽咽着,冲出人群。

学辰默默坐到容可谦身旁,撞他肩膀:“被冤枉,怎么一句都不辩解?”

“信我的人不管怎样都会挺我,怀疑我的人,我说什么都是狡辩。”悲戚丝丝缕缕从眼中泄漏,容可谦低头答道。

“散了散了,各部门准备。”崔导看了看容可谦,“先拍几个空镜头,容可谦你脸肿了,休息下吧。”

“马上开始吧,已经耽误大家很长时间了,麻烦摄像大哥把机位换一下,只拍右脸就好了。”容可谦有着沁人心脾的魔力,再多的仇怨和误解,遇上这样惊世的笑意,都自惭形秽地逃脱了。

陆明晓饰演的角色凭空消失,几个删除键就清空了一个年轻人的命运。断案成功,许励航亲自赶来庆祝,他带了几瓶轩尼诗,学辰与容可谦对饮,他什么台词都省了,只拿笃定坚毅的神色看他,干杯不休,喝下一杯又一杯的演技,学辰简直信了容可谦是他此生唯一知己。

成大事者,先要学会拥抱你的敌人。

当众洗脱容可谦的嫌疑,许轻也豁然重生,对学辰说什么都是笑盈盈的,挖苦讽刺也带着娇嗔的调子。只要她离得稍近一些,学辰的心就从一片漆黑变的粲然如火同时停止一切感觉。

月晕而风,础润而雨,哪怕渺若秋毫,世间万物皆有征兆,唯独悸动,不讲道理,没有章法,也不分场合。学辰只得后退,退到许励航和麦盟那边。

麦盟告诉他,陆明晓回北京照顾受伤的父亲,等留学的手续办好就送他出去进修表演。许励航给陆明晓打过电话,让他忍下今天的委屈,不要对外宣扬,之所以没拆穿容可谦,一是因为欲擒故纵,二是现在揭开容可谦的真面目,无论他是否继续拍摄,都会对《双夜》产生负面影响,引发大众抵制观影。

容可谦善于利用规律创造自己的规律,选择有过案底的陆德,并且亮明自己是雇主,就是为了有朝一日将罪责推到陆明晓身上。陆德利欲熏心,与虎谋皮,容可谦便雇佣陆德的债主打伤他,任谁都会认为是陆德拖债不还咎由自取,没人想得到债主的背后另有主谋。

为了大局着想,学辰依势而行,上演一幕化干戈为玉帛。

许轻发现学辰不在,忽而觉得心中空了一块,她朝父亲这边而来,对他们说:“你们之前怀疑是容可谦陷害他,现在真相大白了吧?学辰,你不觉得心存愧疚吗?”

学辰倒无波澜,在她耳边说:“不被怀疑到的敌人,才是最危险的。”

许轻的神色慢慢凝重,眼神定住了,除了学辰别无他顾。学辰是那么与众不同,又那么孤寂清冷,他一定在心底最干净的角落摆上祭品,迷信于别人眼中看不到的东西。许轻发现自己疯了,自从做了那个怪梦,她总是抑制不住想着学辰,仿佛落入幻境。

编剧莫邪带领几名主创给许励航敬酒,正见一对璧人四目相对,便问许励航:“令媛好像对allen格外关注,两人长得还有几分神似,难怪之前那么多流言。”

许励航将二人叫过来,当场宣布聘用许轻在片场做学辰的助理。许轻不反对,她可以名正言顺待在剧组,待在容可谦身边。学辰没权利反对,他有自知之明,他能支配的唯有自我的意识。

上班第一天,许轻带上一大箱战袍在现场频繁换装跟女主角抢风头,头牌争得不亦乐乎,本职工作一塌糊涂,弄错通告时间得罪了网站记者,用完的卷发棒忘记拔电源烫了麦盟的小拇指,重新整理过的服装鞋子尺码完全对不上。

而她,对这一切懵然不知。

许轻特意穿了深v针织衫给脖子上的南非大钻石做展览,被挑衅的女主角郁紫旖旎一笑,抻了抻礼服露出半个圆润饱满的胸作为回击。许轻一咬唇,视死如归地攥紧衣服正要往下拉就被学辰拖进了化妆间。

“你跟郁紫叫什么劲?又不是来选美的。”

“郁紫两字儿叫那么亲,你直接喊贱内得了。”许轻开心的时候,一眨眼,像黑蝴蝶在飞。

学辰看得痴了,麦盟叫了他几遍都没听见。

台风在沿海登陆,引来一场暴雨,崔导临时决定趁着难得的天气,先把李俊冒雨送外卖被车撞倒那场戏拍了。

李俊,是学辰戏里的名字。

许轻翻了翻剧本,那个奇异的梦浮上心头又落入大海,她抓住学辰衣角,对他说:“叫莫邪老师过来,我要把这场戏改了。”

学辰换上戏服,笑问:“你在担心我?”

许轻搞不懂那是什么感觉,不拉住他,他便会血迹斑斑地被大雨卷走。可听他这么一说,嘴上不肯承认:“我担心你死得不够惨!”

空旷的半山小路,没有风,雨帘从四面的天幕垂直而下,重得像冰块,砸在肩头马上透骨。

崔导让学辰试驾摩托车,开到标记处马上右转刹车,对面的货车同时向右打轮,只要控制好速度不会有危险,崔导特意亲身演示,又让学辰试了几次。

拍摄正式开始,学辰发动引擎,意识在轰鸣里散去,车子驶过了标记线他全然不知,迎面的货车司机猛踩刹车但为时已晚。

巨大的冲击,冰冷的雨,学辰感觉不到痛只觉得身体在坠崖,最终落在了妈妈的双臂之下,他抬头,看到妈妈的梨窝浅笑,发丝在细雨中缠了月光。

妈妈的右脚和他的左脚绑在一起,参加小学一年级举办的亲子趣味运动会,他们喊着“一二一”的口令冲过了那条红丝带,冠军母子击掌约定就这样连成一体走路去找爸爸。

雨越下越大,全身湿透,他们痛快地笑着,笑得脚步乱了,摔倒又再出发,直到跌进爸爸宽宽的怀里,把浇成烂纸的奖状给他看。

“两个小疯子,快回家换衣服。”爸爸回头看着自己破产的公司和走廊里满满的债权人,叹了口气。听到他的喷嚏声,爸爸把车开得更快,刺耳的鸣笛声是和撞击混在一起的,雨水怎么也冲不去眼睛里的血,妈妈的双唇就在面前,她在说着什么却发不出声,记忆被恐惧剜去,关于那场车祸他全都记得唯独忘掉了妈妈的遗言。

阳光从镂空窗帘透进来,在地板上铺开一朵朵小雏菊。宽大的栗木床上支起两米高的华盖,珠帘安静地等风来。阳光跃进宽大的床单叠成零零散散的褶皱,意大利丝绸挡住了金属雕刻的别致花纹。学辰睡在白与金两种颜色里而他自己似乎变成了透明的。

“人还没醒,到底怎么回事?”许励航质问请来的医生。

医生低沉一叹,端正而精准地调了调床头的输液器,他的人亦是从里到外透出秒表般的端正与精准,令他所言的一字一词都不容置疑:“筋骨都没事,头部也没有受到撞击,他最大的问题是贫血。hemoglobin只有65,不到正常值的一半,血液携痒能力差导致神经系统紊乱,所以引发了昏厥。”

许轻掀开华盖垂下的珠帘,唤他的名字,挠他的脚心,对着他的耳朵吹气。

“霸着我的床不起来,信不信我吃完大蒜亲你!”许轻绞尽脑汁,已经口不择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