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过去了,寒假也将结束,洛攀许久未曾联系,苏滢向管理学院的同学打听到他跳槽到绅骑,备受器重,很快就要外派出国了。

她记起在辩论会赛场初见洛攀,五官拆开来看,哪里都不出众,可组装在一起就生生让人欲罢不能,他一笑,苏滢的魂就上天兜风去了。

可现在,苏滢怎么也想不起他的长相了。

她打通洛攀的电话,故作轻松:“学长,听人说你换了新工作,涨工资了吧,什么时候请我吃麻小?”

洛攀过了多时才回她:“我要调去白俄了。”

“那你走之前,没什么想对我说的吗?”苏滢低头问道。

“我和你不可能。”他竟然这么说。

苏滢猛地推开窗,有股气流憋在胸口,窗外的空气一触便透骨。

“你父亲是苏乾宇,我不可能再一次让我爸妈难堪。”他的意思很清楚,希望她成全他的尊严。

“搞不成对象也不至于绝交,到了白俄,给我寄好吃的。”她知道他的前任因为贫穷离弃了他,她愿意等,等他创伤抚平,等他明白苏乾宇的女儿可以给他尊严。

“那边巧克力挺好吃的,有机会我给你带些回来。”他似乎笑了,笑里也有风声。

枯叶旋舞而下,明明叶脉还有蓬勃的黄色的血,竟落了,死去了。

苏滢缓缓关了窗,除却这场大风,今日天气真好,阳光似从地下射出,天上是一片无浪的海。

正月十五的好日子,可她的圆满遭了劫数。她约唐觅喝酒,到了洛攀与她常去的小吃街。

洛攀请客时,她连一个肉菜都不点,麻辣烫只要青菜粉丝,手抓饼只夹生菜不要香肠,吃红油凉皮的时候,她会要一个肉夹馍让给洛攀吃。

洛攀一度以为她吃素所以才那么瘦。

思及此处,苏滢很想哭,她觉得委屈。

“本来就是你剃头挑子一头热。”唐觅直言,“洛攀这么做没毛病,总比耗着你强,那就当朋友处呗,反正从一开始就只是朋友。没见你喝过,来,今儿让我看看你到底有多少量!”

苏滢的量只有半瓶啤酒,洛攀的退却是因为父亲,唐觅若是知道了实情,也会心生隔膜的。

她不说话,什么也不敢说。

她很快就醉了,表面上看不出异样,抱过唐觅便亲。

唐觅拦不住她也拖不动她,还好自己存了苏默的电话,可苏默一时走不开,让她看看苏滢包里是否有个旧手机,那里面有韩熙的号码。

唐觅翻出那只古董,居然不用密码不刷脸,通讯录只有两个人,韩熙和雅桐姐。

韩熙很快应召前来,唐觅正在一个小摊位上给苏滢涂口红,哄她说校长要给最佳辩手颁奖,好好化个妆再上台去。

苏滢信了,老老实实任她涂抹,重复着唐觅的话:“校长亲自给我颁奖,我要化成仙女儿……”

他们将苏滢塞进副驾,扣好安全带。

唐觅温吞道:“我家离这儿三站地,要不把她送我家去吧。我光知道她家在北边也不知具体哪个小区,再说……你一个人送她我也不太放心。”

“元宵节总要回家的,我去过她家,不会把人弄丢了。”韩熙笑问,“不放心,是怕我乘人之危么?”

“我是怕她闹妖!她闹起来,没脸的可是你。538来了,我坐公交走,开车务必小心,小心你的脸!”唐觅把心一横,决定给他乘人之危的机会。

苏滢一路都很安静,偶然睁开眼睛,迷迷糊糊又睡过去。可临近苏家的时候,毫无征兆地,她解下安全带凑过来,韩熙靠边停车,迎来苏滢铺天盖地的吻。

他极力挡了,也分不清是被咬还是被亲,闹了几分钟,苏滢复又睡去。

苏家书房里,下午4点的钟声如梵音灌顶,韩熙被惊了一下,看向一人多高的瑞士落地钟,天然树皮贴花是沉郁的琥珀黄,简约的罗马柱撑起太阳表盘,贝壳钟摆摇过了岁月的痕迹。

今日的苏乾宇手里多了个拐杖,一下一下点在地上,与那钟上的秒针对时一般。

韩熙背脊发僵,这是第三次直面苏乾宇了。

“想攀上我苏家,就该徐图缓行,这么操之过急是嫌命长么?”苏乾宇厉目而视,眸色发出电光。

安顿好了苏滢,周管家也进了书房,递了湿纸巾给韩熙擦脸,一方纯白染了玫红色。

苏乾宇更怒了:“团圆的日子不在家安安分分吃饺子,大中午的撺掇小滢出去喝酒!骗我们说跟舍友一起,还……”

周管家拦住他的话,呵呵笑道:“老苏你是没见过,那年贼热的天,我在院里喝冰啤酒,小滢说想尝尝我就给了她半杯,喝完搂着净娟亲半天,哎呦,给我乐的。”

苏乾宇拿拐杖指着周管家,吼道:“你意思是小滢不知羞,不知耻!”

周管家倒是帮理不帮亲,举证道:“那你也看见了,口红印都在韩熙右脸,再说人要真想干点什么,能在家门口让咱逮个正着啊?”

话虽粗鄙,道理却有。

僵持了半晌,韩熙未替自己辩解,只说若是苏滢醒来不记得此事,就别再提起了。

苏滢果然什么都忘了。

她彻底清醒,记忆停在小吃街的摊位上,想是唐觅找来苏默,被哥哥送回来的。

走出庭院透气,正见苏默一家驱车赶到,每年他们都聚在一起过元宵节。

“大爷,大妈。”苏滢将他们迎进门,“待会儿咱自己包饺子吧,刘师傅回老家了,大妈和面,我剁馅儿。”

苏母问:“小滢,你这嘴,吃死孩子啦?血哧呼啦的。”

苏父问:“小滢,你拿水彩笔化的妆吧?而且还没照镜子。”

她瞪着哥哥,明白他的如簧巧舌随了谁,突然将苏默拉到一旁问道:“哥,你刚来?不是你送我回家的?”

“给新人培训来着,走不开。”苏默答道,“是韩熙接的,唐觅见过他,只能让他去,不然就成了苏滢煮的饺子,露馅了。”

苏默这么安排并无不妥,若是周管家派车去接,唐觅必然死命探究才会把她交给司机,搞不好还会跟来护送,她的身份就瞒不住了。

仔仔细细洗过了脸,梳好头发准备去厨房,正与韩熙走个碰头,他缓缓地垂目而行,一见她,突然背过手去藏了什么东西。

苏滢觉得古怪,摊出手来跟他要。

韩熙无法,将那一方纸巾展开来。

或浓或淡的玫红,与刚刚洗去的颜色如出一辙。

苏滢陡然记起自己小时候,盛夏时节,喝下周叔半杯凉啤酒,等酒劲过了,母亲没责备她,只叮嘱往后千万和别和男生一起喝,会吃亏的。

此刻,她不知自己和韩熙相比,谁更亏些,想来他是被父亲痛批了一顿,而她呢,初吻就这么稀里糊涂地给了出去。

“垃圾……注意分类,慢走不送!”只好装傻。

苏滢不太会揉面,但调拌馅料很是拿手,大白菜剁碎后包在屉布里攥干,放些肉丁炸酱,再点缀些韭菜,多放香油。这是母亲传给她的方法,父亲就好白菜馅饺子这一口。

饺子上桌,几番谈笑过后,方依不请自来,端着亲手做的鸭煲馄饨。

放下砂锅,她转身要走,却被苏默父母留下了。他们初见此人,碎声议论她长得像净娟,又频频问她出身来历和工作情况。

小馄饨被赞人间至味,苏滢尝了一个,她知道自己输了。

鲜美醇厚赢过老味道,就像新人胜旧人。

苏滢不发一语,囫囵吃饭,醉酒之事父亲还未过问,免不了又是一番训斥,今日不宜生事,姑且放过那只狐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