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过去了,洛攀时不时送来花束,苏滢愤恨想着,韩熙真抠,从没买过花给我。

她日夜忙碌,周末学车,尽量不留空隙去思念那人。

她挤占着时间,又让时间麻痹自己。

与过去抗衡,跟自己的心较劲。不找他,不劝他,不管他,若是没有自救的本事,也不配做我苏乾宇的女婿!

父亲的话,似乎判定他有隐情。

她盼着,这隐情便是他真的疯了。若非,她承受不了。

内控事项部署妥帖,苏滢得了父亲夸赞,正在转椅上自我肯定。

内线响了,是钟文钊接的,问她:“极光工程总承包部的人找你,是三个女人,其中一个姓冯,见吗?”

冯霈、李想、何京京。

极光正在调整二级公司的管理人员,他们前来必有所求。同事那么久,苏滢并未与她们交心,她不知怎么处理妥当。

钟文钊建议道:“练了这么久厉害,你还没掌握精髓,去竹子后面躲着,我来应付。”

苏滢听他的话,坐在屏风后的小床上,活像个垂帘听政的老佛爷。钟文钊吩咐前台,让三人单独进来。

第一个是冯霈,开门便喊苏滢,一见陌生男人冷下脸来,挑起漂亮的丹凤眼。

钟文钊说:“苏副总有个重要会议,她授意我接待您,有什么话您跟我说也是一样。”

冯霈直表来意:“听说极光各个部室要跟宇辉对标整合,想来探探风向,看我的职位能不能保。”

“宇辉跟极光虽然深度对接,但二级公司的人事变动,我们不便干涉,据我所知,你们部门调整之后,减员是必然的。苏副董开会之前交代我,如果你们来是为了保住职位,那就请说出一个非留不可的理由。”钟文钊请她落座,倒上热茶,摆出畅叙的架势。

冯霈精明通透,对策脱口而出:“自从苏滢进了公司,我就一直在查她的身份,从雷海耀人物关系中推断出苏滢就是苏乾宇的女儿,但我守口如瓶,掩护她继续做卧底,这就是最好的理由。”

她没废话,也没掩饰不悦,夹起包包就走了。

第二个是何京京,面对同样的情境,她犹疑再三,显出仓皇:“这件事我憋在心里很久了,苏滢主持刊物的时候,冯霈趁她去部长屋里,在排版上动了手脚,想让苏滢闹笑话,然后嫁祸给吕艳喜,哦,吕艳喜的责编位置是苏滢生生抢走的,她最有动机陷害苏滢。”

“后来呢?冯霈得逞了?”钟文钊问,刻意偏头让苏滢仔细听着,你这帮糟心的同事是在演《甄嬛传》吗?

“说来也怪了,最终印出来的刊物没有问题,可能是她改版时忘了保存,也可能是印刷厂发现错误跟苏滢联系,所以及时更改。”何京京怕他不信补充道,“你可以问问李想,这事儿是冯霈挑头儿,我们仨都知道。”

钟文钊将她请出去,迎来李想。

李想长了一张中立的脸。其貌不扬,亲和温雅。

钟文钊没有故技重施,直接问道:“冯霈说你纂改刊物陷害苏滢,是真的吗?”

“我没有!”李想激动得像暗洞里群飞的蝙蝠,“恶人先告状!那是她为了扳倒吕艳喜想出来的馊主意,事前还跟我和京京商量,说什么咱们得拧成一股绳儿枪口对外,她上位之后忘不了我俩。”

真相残忍,啄食人心。

即使交情不深,苏滢也觉得难受。

钟文钊坐到她的小床上,乏味地说:“人性本就如此,不必大惊小怪。”

可苏滢不能释怀,她遭受了背叛,三观让现实碾碎。

“若是三人当中只能留一个,你选谁?”钟文钊抛出问题又自己接住,“冯霈害你,不能留,而何京京为了职位出卖同盟,更不能留。你会选对你伤害最小的李想。是不是?”

“不。”苏滢说,“标准答案是冯霈。”

何文钊笑道:“没错,是她。这三人一起来找你,明显是个小团体,冯霈为首,证明她领导能力不弱,篡改刊物使出一石二鸟之计,证明她会研判形势未雨绸缪,刚刚又编出个替你掩藏身份的理由,可见头脑非常灵活。”

最重要的是她具备统帅他人的威慑力,事情过了这么久,何京京和李想藏着掖着,没走漏一点风声,冯霈自有治人之法。

“这都什么世道?小人坦荡荡,君子长戚戚。”苏滢沮丧。

“极光的人每天都在互相算计,难怪被我们宇辉吞了。”钟文钊耸肩,他的肩旁宽厚适中,看着就想枕上去歇歇。

苏滢忽然觉得钟文钊不像看起来那么乏善可陈,美其名曰上进心的高昂斗志时时刻刻在他身上贴标签,活像一只军功显赫的蛐蛐,被人养在罐里,时不时拿来斗斗。

聂云的车就停在大厅旁,苏滢和钟文钊在车的一侧挥手告别,她神经质地把心理活动说了出来:“分分钟导演一出三个女人互掐的宫廷戏,你这战斗力简直堪比核弹爆炸加一麻袋二踢脚,给你赐个名以后叫蛐蛐得了。”

“行啊,朕许了。”他竟没反抗,甘之如饴地抱拳,又摆出眼角那两弯新月,笑得明晃晃的。

“死蛐蛐儿,明天见。”苏滢道别,却不走,站定揉着眼睛。

有飞虫撞了进来,痛得泪流不止。

钟文钊揽过她来,撑开她眼皮,柔柔吹着,拿指尖拨了出来。

他的气息也是清清冷冷的,比韩熙多一分烟火,少几许孤寒。

“小学妹。”洛攀远远喊着,这次手里抱的是百合。

钟文钊和洛攀,礼貌交谈,互通姓名,眼中不见敌对,加微信的动作得体得像在签约。

钟文钊:“洛总是苏滢的学长,我叫你声哥不为过吧?绅骑控股君轶,一个月就平稳完成,请教你是怎么做到的?”

洛攀:“因为我只专注做一件事,把韩熙踩在脚下。”

钟文钊:“君轶的人你一个都没裁掉,全都入驻绅骑大厦,又是怎么考虑的?”

洛攀:“人员不减,工资不降,平稳对接才能避免内耗。就连韩熙,我也给了他ad部门负责人的位子,不过他没脸来上班。”

钟文钊:“碾压性的侮辱啊。对了,你送的花,苏滢转脸就扔我桌上,每次买的都不一样,是不知道她喜欢什么吧?”

洛攀:“她是唯心的,只要是喜欢的人送的,鲜花或菜花,没差别。”

钟文钊:“哥,她以前在学校什么样啊?”

洛攀:“她当时不爱冒尖儿,不凑热闹,也不怎么交朋友,现在看来,应该是怕自己惹眼被人发现身世,所以甘愿平庸抱朴守拙。我们俩是在一场辩论赛认识的,我赢了她。后来我毕业,她才终于拿到最佳辩手。”

钟文钊:“她噎人,一定光芒万丈!”

洛攀微微怔忡,朝向苏滢:“我看了你比赛的视频,你所说那个想一次就心动一次的人,我以为是我,所以才带我爸妈请你吃饭,还去你家宴会送柿子。看了《鸳盟书》,我就什么都明白了。”

钟文钊:“最近大火的《鸳盟书》?苏滢你就是文犀?好多人给我推荐,我准备等完结了再看。”

洛攀:“可见我这小学妹被亲爹压迫得够呛,一个月没更文,全勤奖都不要了。”

钟文钊:“可说呢,我俩都被亲爹当驴使唤,我是长房大丫鬟,她是总管太监头子。”

洛攀把花给了钟文钊:“她5部小说,3部是耽美,一个唐朝的,一个民国的,一个现代的,男主都姓洛。”

钟文钊骇然:“哥你好男色?麻烦……把我微信删了。”

苏滢借着刺痛的眼睛,垂了泪。

韩熙,你瞧,也不是只有你才懂我的唯心论,也不是只有你能逗我笑出眼泪,也不是只有你把我的小说当成瑰宝,也不是只有你平平淡淡而又瞻前顾后地喜欢着我。

是我轴,偏偏非你不可。

你不在,《鸳盟书》永远无法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