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舍其他二人来自江南,结伴去自习备考研究生。唐觅趁着人少收拾换季衣物,用舍友的水乡语调感叹:“花开了,草绿了,苏滢的春天喂狗了。”

苏滢的旧手机如今已经不受宠,但仍是唐觅觊觎之物。

“你好久没读信了,真要跟韩熙断了呀?”唐觅劝道,“从他对洛攀父母的态度就能看出人品不错,冲咱俩发火还不是因为吃醋吗?你跟他赌气,但文字是无辜的,你不看,给我瞜一眼,解解馋!”

唐觅得手了,一封又一封的未读短信,她舍不得拆,挑了半天,选了今晨发来的:

滢滢,知你今日无课,若有暇余,可否陪我就医?

唐觅笑岑岑读出来,嘴巴僵住。

苏滢怔忡,韩熙在荣格建档时说过,他几乎没去过医院,也惧怕医疗器械,若非难受得厉害,他不会告知她的。

电话拨了过去,韩熙半晌才接,语意很淡:“我已经睡下。”

苏滢急问:“我刚看到信息,你又胃疼了?好点儿了吗?”

“无碍了。”

“哦,吃了什么药?”

“止痛的,每样都用了些。”

“你……你就这么不惜命么?”苏滢好想骂娘。

电话那边静止很久,清浅叹息:“晚安。”

“等一下,那个押金,洛攀还给唐觅了,我把唐觅微信推进你,让她直接给你转账吧,我就不倒手了。”

“洛攀未曾与你联系?”

“嗯。”苏滢词穷。

“那你可曾联系他?”

“我他么的联系他个毛啊!他是吃了秤砣铁了心要躲我好吗?别说是白俄,就算外派火星都不带眨巴眼的,卷起铺盖就登火箭。”

听筒里的笑意转浓,带了重重的鼻音,微咳:“我以为,你已和他冰释前嫌,这一个月才没理会我。”

“我没联系他,也没看到你的短信,今天这个也是唐觅偶然发现的。”

“今晨,我就是想要验证,近来所传文字,你是否阅悉。”

“现在知道我没看,以后就别白费劲了。”

“你看与不看,不打紧的。”韩熙停顿,“若是惹你厌烦,日后,我存为草稿,不发你便是。或者,你决意划清界限,明说就好,我不会纠缠。”

“韩熙,我不是那个意思。”苏滢乱成一场混战,“嗯……你攒这么多稿子留着出书吗?”

“与你相识之后,我习惯了迎着日出写东西,诗也好,信也好,谁读谁看都不重要,就像习惯了病痛之时无人管顾一样。”韩熙缓缓道,“你说我不惜命,没错,我设想过自己离开这世界的很多方式,只有病死这一种,才能让所有人高枕无忧,而对我,死去才是最彻底的自由。我想活着,又想要自由,是不是很贪心?”

韩熙突兀挂断,苏滢胸腔里的涩意快要溢出来了。

看他们了断心结,唐觅乐了:“外形无可挑剔内在无人能及的韩静泊大儿子,搞他!”

“洛攀行李箱密码是我生日。”苏滢放下手机,“给我的巧克力也跟别人的不一样。”

唐觅笑道:“人世间有一种情,叫自作多情!他可是个孝感动天的乖儿子,12月4号没准是他爸妈生日呢,至于巧克力,大概是同款包装卖光了才换个别的。”

苏滢想辩解却不能说破,唐觅还不知她身份,也不知洛攀因何退却。

唐觅又道:“你是不是胸小自卑呀?还是怕门不当户不对以后韩家不给你好脸,要么就是怕臭名昭著的颜婉成了你的恶婆婆?或者因为韩熙的前任……唉,这么一分析,韩熙也不太合适,他故事太复杂,你又是这么简单的一个人,但他穷追不舍又德才兼备还进退有度……”

苏滢唯有苦笑。

韩熙曾问过她,如果注定有人因为苏乾宇而接近或离开,她更能接受哪个,当时她斩钉截铁选了前者,如今,她不敢笃定了。

因为亏欠,两天后,她约韩熙一起逛街。

天暖了,全身上下最拿得出手的大腿得见天日,一见面,韩熙便盯住她的短裙,很直白地看了好久。

苏滢打他:“你在想什么呢?”

韩熙回道:“在想女孩子最重要也最在意的那个……”

苏滢挥手又是一拳:“病刚好就开始不要脸了,信不信我给你打给荣格去?”

韩熙耸肩:“我是说女孩子最重要最在意的那个穴位,三阴交要护着的,春捂秋冻。”

他去专柜买了双蓝白相间的长袜配她的帆布鞋,苏滢穿上,照镜子时被自己惊艳到了。

时尚感升级,身材比例拉得恰到好处。

苏滢陪他做市调,在君轶同类竞品的店铺,韩熙要她扮演女友,给了她一个花痴人设,这样才能在他试衣后拍照,装作对比效果的样子。

苏滢演得不亦乐乎,就像真的在帮自己男人挑衣服。

逛到累了,韩熙买了两杯橙汁,她坐在吧椅上晃腿,韩熙再次很直白地望去。

苏滢也再度问他:“又在想什么?”

“滢滢,那晚我在电话里说的……我胡乱吃了药可能不太清醒,生病时候情绪也不正常,你别有负担也不必可怜我。”他笑,没有水分的干涸的笑。

“你以为随便卖个惨,我就约你出来?”

“不是的话,难道因为春天来了么?”韩熙的手指轻敲玻璃杯,“那我今天该请你喝酒的。”

“滚!”

“很好。”他擎杯浅呷,“绝不可以跟男人一同饮酒,包括我在内。”

苏滢垂目,母亲在时也常常叮咛,袜子必须过脚踝,不许和男孩子一起喝酒。

饮料饮尽,韩熙问她毕业后的打算。

苏滢成绩不错,却没像其他优等生一样考研,她怕父亲再度施加北大的压力。她想就业,秘密投了不少简历,都是建筑企业。

父亲终会老去,宇辉不能拱手让于外人,毕竟那是母亲的命换来的。

她的想法很矛盾,痛恨宇辉又要为接手宇辉做准备。

“我喜欢林徽因和梁思成。”她对韩熙说,“想去建筑行业。”

“但你毕业后,不会直接进宇辉。”

“对,我要凭自己的才学和魅力找工作。”

韩熙轻笑:“你才学也就半吊子,至于魅力又从何谈起呢?”

苏滢叹道:“你还是练练撒谎吧!”

韩熙还是那句:“滢滢,我不会骗你。”

逛完了街,照例把人送到家门口,韩熙刚要掉头,就见周管家招手拦他,是苏乾宇请他留下用饭。

除了生母早逝,苏滢和韩熙还有另一个共同点,惧怕苏乾宇,见了他,两人都像冻僵了一般。

果然,苏乾宇坐定后,指着女儿:“你这裙子真省布料,平时在学校就这个穿法?”

“没有。”苏滢赶忙摆手,“就今天逛街这么穿。”

周管家插话:“这身已经算保守的了,老苏你是没见别的小姑娘约会时候都什么样儿,不仅省布料还当街没羞没臊搂搂抱抱贴在一块儿,汽车碾过来都不带分开的。”

见气氛凝重,周管家拍拍嘴,自知好心办坏事了。

方依回来了,正式开席。

苏乾宇直接下旨:“小滢你不愿意考研,那就毕业之后来宇辉。”

苏滢微微摇头。

“那你想干什么?”苏乾宇放下筷子,像在审视一个抗命不遵的臣下。

“我先自己找工作看看,建筑业方面的。”苏滢声如蚊鸣。

苏乾宇哂道:“既然选了建筑业,又不来宇辉,你到底怎么想的?”

苏滢不语,心中打算无法言明。

“难道你觉得进了宇辉,就像受了我的嗟来之食?”苏乾宇起了怒气,握起拐杖在地上轻轻扣响。

方依见状,夹菜给他:“寝不语,食不言,先吃饭吧。”

饭后,韩熙告辞,苏乾宇却不让他走:“你是个外人,旁观者清,你觉得小滢的决定是对是错?”

他上辈子该是个老夫子,满腹刁钻考题,就为给人难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