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成则听了几声后才出声:“怎么了这是?”

张嬷嬷乍然听到外头传来话,又识出了是李成则的声音,登时就跟找到了主心骨似的,立马同他哭诉了起来:“大爷救救我们家姑娘吧,姑娘昨儿去了东院一直没回,咱们这院子也不知什么时候被人锁上了,老奴担心啊!”

李成则听完脸色就一沉,转身抬脚就进了东院。

院子里粗使婆子在水开边洗衣服,见到突然出现的大爷愣了愣,然后赶紧搓了搓手福了个礼。

李成则直问:“你们奶奶在何处?”

婆子脸色讷讷,张了张嘴,想说什么,白氏却突然从厢房出来了,她脸色有瞬间的不自然,片刻又恢复过来,走近几步,温和道:“则儿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不是说要耽搁两日功夫的?”

李成则表情淡淡,不置可否。

他自从来了这里后,即使知道自己同白氏这些人没半点关系,但也尽量扮演好自身角色,尽到这身体该尽的责任。

但是,这却并不代表,白氏的手能伸到他头上来。

李成则深深看了白氏一眼,开口:“顾青瓷人呢。”

白氏心里兀地打了个突,顿了下,才慢慢道:“怎一回来就问这话,还怕娘吃了她不成,不过是昨天留她在这说了会儿话,见天晚了也就让她在这边歇着了,担心什么,你先回去,待会她醒了自会过去的。”这话说得颠三倒四,平日李成则顾青瓷两人早食都是这边用的,白氏要不是心虚,不会说出让李成则现下回西院的话。

李成则没耐性了,不想再听白氏的废话,转而去看那粗使婆子,眼中意思很明显。

那婆子倒乖觉,伸手指向耳房。

李成则几个大步走了过去,一手推开门。

就见,不大的屋子里,顾青瓷被粗麻绳捆着。

她身上只穿着白色中衣,外衣裙子全被扒了扔在地上。

李成则心里头一次升起一股怒意。

平复再三,暂且忍下心火,上前,蹲身,抚着顾青瓷的脸,一边解绳子,一边小声唤她名字。

顾青瓷起了烧,额上滚烫,身体却在抖。

绳子解开,他又检查顾青瓷身上有没有外伤。

脱下自己外袍,将人包着抱起来,出了耳房。

李成则脚下飞快,一眼没看白氏,边走边对元宝说道:“去请大夫。”

话才落,人已出了门。

第24章

大夫来之前,李成则先吩咐了人去烧了来热水,进了浴房,关严实的门窗,让丫鬟帮顾青瓷洗了个热水澡,换上干净衣裳后,才抱回房。

期间,顾青瓷还说了胡话,挣扎动作,直到李成则低声在她耳边说话,哄她,才安静下来睡了过去。

也没忘记问玉珠,“你们奶奶身上可有伤?”

玉珠答:“看着没有,但奶奶嘴里喊冷喊疼。”这是不知道有没有吃暗亏的意思。

如今已是深秋时节,早晚寒凉,顾青瓷被那样去了外裳捆着扔在地上冻一晚上,她就是铁人也熬不住。

大夫很快过来,替着顾青瓷把了脉,一刻钟后提笔开了方子,又连声嘱咐李成则好生照看病人,这热起得险,来势汹汹,要看着人退下去了才行。

李成则一一点头,谢过大夫,送人出门。

转头命人速速去取药来熬,要赶紧让顾青瓷退烧才行。

心里渐渐回过味来,古代的医疗条件可比不上现代,是连个风寒都要要人命的时代,发烧可又怎么凶险,这里可没有退烧药。

安排好这边,又叫张嬷嬷好生招呼着顾青瓷,等人醒了去叫他。

张嬷嬷只管应下,见李成则面沉如水,知他是要去处理这事。

李成则出了内屋,院子外元宝见看见,立即上前,附在他耳旁一阵嘀咕,将顾青瓷遭这事儿的原委说了个干净。

李成则听完冷笑一声:“这么不大点地方竟然也玩出阴谋诡计来了,那老东西呢?”

“哪用主子吩咐,小的一早就收拾了,捆起来扔在厨房,不过就是吃了太太一顿骂。”元宝挠挠头。

“走吧,去见一见我那好母亲。”李成则又去了东院。

从大早上起就一阵儿兵荒马乱的,方掌柜的约是赴不成了,李成则只能使人过去说一声,只能改日再约。

孙氏平日起得迟,但今日院子动静大,闹腾的声音重,就也醒了。

才一穿好衣裳出门,就得知,家里起了事。

昨夜白氏做得隐蔽,把人都支开才对顾青瓷下的手,孙氏和李家两姐妹没一点察觉。

只那位粗使婆子因是当惯了下人,向来警醒,她在院子伺候,做的扫地做完洗洗刷刷之类的事,故而比较张事,昨日用过饭后她不曾见到顾青瓷离开,当时就奇怪,等到夜晚起夜时听到动静,是耳房那边传来的,那间屋子一直没人住,倒哪来的声音,这婆子心里便猜到了些,只是她也管不了主子们的事,便只有装作不知道回了屋子。

东院的厅房里,孙氏坐在上首,听着这粗使婆子的回话,整个人气得直发抖,手下拍桌子好几下,指着白氏大骂:“反了天了!竟敢在我眼皮子底下弄这些鬼魅,我李家还没怎样,你倒先抖起来,使的这些龌龊手段,家中名声都叫你败坏了去!”

越说越来火,孙氏干脆站了起来,飞快走到白氏面前,抬手“啪”地一声,狠狠甩了她一个巴掌!

如此还尤觉不解气,继续道:“原以为你是个聪明的,却原来是我看走眼,你且藏了一心窝子的毒计呢!你莫不是真以为那侯府是个空摆设不成?有胆让个俺攒婆子去作贱他家姑娘,有头无脑的蠢货,你这是在给李家招祸,给则儿招祸!”

白氏生生受了一巴掌,脸色乍青乍白,难看非常,跪在一边不敢顶嘴。

李成则就在这时候进来了,嘴上叫了人请安。

到底是李成则的亲母,落了她的脸李成则面上也不好看,孙氏冷哼一声叫人起来了。

李成则扶着孙氏坐下后,才把视线移向白氏,他脸上带笑,笑意却未达眼底,他道:“瓷儿犯了什么大错,以至母亲要下那样的狠手,她才多大,比大妹妹大不了两个月,纵然是性子骄纵些,平素惹了母亲的恼,母亲训她骂她都无妨,却如何将人作贱如斯,扒了衣裳捆着丢在冰冷的小房里,莫说她是个侯门小姐,就是个丫鬟恐也受不得这样的辱。现而今,人还昏迷不醒地躺在床上……”李成则顿一下后嗤嗤一笑,“母亲是出了气,儿子就是去立刻顾府负荆请罪也不定能全须全尾的把李家保下来。”

白氏没想到李成则会这么直白地指责逼问她,半晌没回神。

而李成则会这样,是他想通了点事。

他明白了,这个家,只有是自己做主了,以后才不会发生这样莫名其妙不可控制的事。

对白氏,奉养可以,但让他当个任由人摆弄的“纯孝子”,绝不可能。

“怎么母亲认为我说的过分了?还是怪我不该驳了您?又或是。以为您拿家事当故事说予让人听,让别家的婆子插手咱家内帏之事,这些,不足以让我动怒?”李成则每说一句,白氏的脸就难看一分。

李成则说完,就甩袍子走了。

孙氏原本在听到李成则说自己要上顾家请罪顾家人恐会报复之后心中着急,有些心慌意乱,正要拉着他问一问,就又听见下面一番话。

老太太气的直抚胸口,指着白氏,“你!你好得很!个屎糊了脑子的东西,若真连累我孙儿让李家有个好歹,我立刻叫我儿一封休书送你回娘家!”

“娘!”白氏惊恐得大叫一声。

孙氏不为所动,冷声道:“你既然这么喜欢教训人,我便也叫你尝尝滋味,今日,你且在这儿跪着,没我的允许不准起来。”

李成则既跟白氏撂了明话,也就不用再在这儿装母慈子孝。

只吩咐元宝一句:“柴房那个,就照着她喜欢的,扒了外衣捆着,再浇桶凉水下去,关上一夜,挨不挨得过,看她的命。”

回了西院正房,打了帘子进去,李成则见两个丫头和张嬷嬷都围在床边。

“人醒了?”他边说边往里走。

张嬷嬷连忙让了个位置,一脸愁容道:“看样子是醒了,就是一直在哭,说什么都不肯喝药,额上还滚烫着,热都退下,这可怎么是好。”

李成则一看,心道躺着怎么喝药,于是顺势在床边坐下,伸手将顾青瓷半抱起来靠在自己身上,才开口:“再喂。”

玉珠愣了下又马上用勺子舀起黑乎乎的汤药子,送到顾青瓷嘴边。

顾青瓷只知道哭,推开了去一口不吃。

她整张脸都烧得红通通的。

李成则皱眉,过了会儿,他把药碗从玉珠手里接了过来,也不用勺子。

想了想,哄顾青瓷道:“不吃病好不了,乖乖听话,我喂你,喝完了我允你一个要求。”

顾青瓷哭的声音小了些,不大会儿,睁开没精神的眼睛看着李成则,抽抽噎噎停不下来。

李成则端着药,送到她嘴边,喂着一口一口喝了下去。

第25章

喂完了一碗药,玉珠连忙送了一颗蜜枣进主子嘴里,顾青瓷歪歪斜斜趴在李成则身上,抱着他腰。

幼猫一样可怜,软绵无力。

张嬷嬷人精似的往旁边使了个眼色,两个玉字丫头福了个礼,轻手轻脚跟着退下。

屋内安静,针尖落地可闻。

须臾,李成则又抬手摸了摸顾青瓷额头,低声问:“还难受?”

顾青瓷神色低迷没劲,愈加把脸往李成则怀里埋,拱了一会儿,才出声,一把嫩嗓子此时都哑了,她道:“你将那奴才打杀了么?”

李成则一只手抱着她,一只手一下一下给她顺背,知道小姑娘受了委屈,眼下便是什么都由着她。

“打了也教训了,尚留着一口气,等你好了亲自处置可好?”

顾青瓷却突然抬头,手握成拳,眼睛通红,语气发狠,“你知道是谁这般作贱我?是你母亲!因我不给钱她就要打要杀,手段下作,我何曾受过这等委屈,这一桩事,我定不会就此轻饶了你们李家去,李家没一个好东西!”

不止要骂,顾青瓷更拳脚并用朝李成则身上踢打,但她病着哪有力气,打也打不疼,倒是又哭起来,天崩地裂的。

李成则心头叹息,病了的孩子更不好管,打不得骂不得,只剩下一个哄字。

终于那点精力折腾没了,顾青瓷才又昏昏睡了过去。

李成则没忘记用物理降温法,让人拿来一坛烈酒,倒出来沾帕子,给顾青瓷擦身体。

这一屋子的下人个个都为主子不平,想着姑娘吃了这样大的亏必是不能善罢甘休的。

张嬷嬷虽知道这事怨不上李成则,但李李家胆都敢这样对小姐了,她们怎么还能忍气吞声一句话不说,或将事情掩了下去?

真这样恐怕白氏立马就要猖狂起来。

所以张嬷嬷已经决定回一趟侯府,好好同二太太说道一番。

次日,秋菊得了吩咐出门叫了个脚力轿夫在西院小门外候着,张嬷嬷用过早饭就出了门。

为着方便听吩咐,元宝如今已挪到东院这边来。顾青瓷的几个丫鬟脾性倒都好,时常摸些点子果子予他吃,院里碰了头也是有说有笑。

元宝性子活络又知机,早晨院子里同小满说了几句话,得了张嬷嬷今日要回侯府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