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青瓷只看了一眼就发了脾气,抬手就要去掀桌子,好歹被张嬷嬷劝住了,知道今天是个什么日子,醒过神来自己已嫁了人,这里不再是侯府。

这就是以后要住的地方了。

张嬷嬷早就抽空前前后后看了一遍,暗道小是小了些,好歹和那边是分开的,虽开了侧门连成一宅,也没几脚路,但平日自己住着,跟单独一户也差不了什么。

她们这些下人倒能适应,不过对姑娘来说,就太寒碜了些。

玉珠将那盅银耳羹端起来哄顾六姑娘吃了些。

张嬷嬷在一旁开口道:“这边院子里也有厨房,我让她们去收拾开,明儿个就能用,以后姑娘想吃什么都方便。”

若今日顾青瓷嫁的是个门当户对的人家,张嬷嬷绝对不会说这样的话。

没规矩,也不成样子。

没有说新媳妇一进夫家门就私下弄小厨房的,新媳妇进门头一阵,谁不是小心翼翼本本分分伺候公婆,只等站稳脚跟再说,谁会上赶着去戳婆婆的脸,寻不痛快。

也就是李家,真真切切的贫门,她们姑娘就是做的出格些,也没人敢说什么。

这么一想,张嬷嬷倒觉出低嫁的一个好处来,起码姑娘不用受婆家的气,不用委屈自己。

顾青瓷脸色好了些,张嬷嬷又安排了别的事。

顾青瓷陪嫁过来的人不多,那也有十号人。

正房有两个耳房,张嬷嬷自己住一间,玉珠玉钏住一间,剩下就只能安排到南房去住,那边有五间,让她们两人住一处正好。

玉钏一一听了,出了正房,嘱咐小满谷雨两人领着他们过去,收拾好再过来,这边先不需要她们伺候。

张嬷嬷早发觉李家这边一个伺候的下人都没有。

寒酸是一回事,却是对她们姑娘来说不失为一件好事。

这边院子没外人,就能由得姑娘安排了,也不怕顶着谁,没冲突,更没哪家混进来的耳报神。

天渐渐黑了,顾六姑娘没那么好的脾气坐着等夫君来。

她自始自终没把这个她嫁的人看在眼里,甚至想一下都觉得恶心厌恶。

觉得那种人如何配得上自己!

玉钏替姑娘拆了头饰,两个厨娘有眼热,早去灶下烧了水,打好热水送去澡房,顾六小姐就被大丫鬟伺候着去沐浴。

洗好后穿好衣裳,顾青瓷入了内室,玉珠已经把床上的东西整理好。

正这时,外头有脚步声音传来。

原来是酒宴散了,李成则过来了。

脚步声渐渐清晰,两个玉字的丫鬟都不自觉攥紧了手心,不知道这位主子是个什么样的人。

外头没有丫鬟,自然就没人帮着打帘子。

倏地一下,藏青色的门帘被一道力气掀起。

随后,一个穿着大红锦服的男子走了进来,顺便带进来一身酒气。

张嬷嬷便先上前一步,脸上带着笑,行了个礼,然后开口,说让人伺候大爷沐浴。

李成则吃多了酒,心中很有些燥意,眯着眼睛像有些不耐烦,一一看过去,打量屋子里的几人。

然后挥了挥手,说了一句,“不用伺候,都出去!”

张嬷嬷有些担心,但也不能不听主的话,这又是洞房花烛夜,就只能领着玉珠玉钏出去了。

门一关上,看不见里头的动静,张嬷嬷和两丫鬟守在门外。

就这么提着心,胆战心惊的守着,生怕李成则喝了酒没个轻重,伤了自家姑娘。

不知过了多久,突然屋里传来“砰!”的一声响,是什么摔在地上的东西,紧接着,又传来一声尖叫。

“啊——!”

玉珠一慌,“是小姐!”

张嬷嬷也唬得一跳,顾不得礼数了,对着里头喊了两声“姑娘,姑娘。”

没听见应声儿,便咬牙推了门进去。

等进了内室,一看里头的景象,就吓傻了。

只见方才还醉醺醺的新郎官,不省人事地躺在了地上,再仔细一看,竟是满脸的血!

顾六姑娘手里抱着个破了的青瓷枕头,脸色卡白。

见张嬷嬷进来,才颤抖着声音叫,“嬷嬷,嬷嬷……”

……

……

李成则隐约听见说人在说话,挺小声的,听不明白。

他头疼,疼得厉害,眼睛还没睁开,手就本能先往脑袋上摸了过去。

然后就是一手湿黏的触觉,十分不舒服。

他又使劲儿睁了睁眼,还是没睁开,倒是脑袋一阵儿一阵儿的更疼了。

接着像是有什么东西,一股脑的,大力往里倒腾,撞来撞去。

李成则疼得险些送了命。

等那些奇怪的信息一点点在他脑袋里晃荡,等来去自如像自己的东西一样,他才察觉到了事情的不对劲。

不知道又过去多长时间,李成则心里已经有了很不好的猜测,即使他不愿意相信。

于是,他睁开眼睛。

坐在地上半天,皱着眉,像是在想什么。

须臾,他把右手送到眼前。

入目是满手的血红。

黏湿,腥气。

再抬手往上摸一下,脸上也都是血,伤口在额头。

李成则慢慢站了起来,模样冷静又陌生,一眼都没看房间里的主仆二人。

他只按着额上伤口,掀门帘,然后大步走了出去。

李嬷嬷有些慌,拉着顾青瓷的手,苦着脸道:“我的姑娘!您怎么能和姑爷动手呢!”方才真是吓死人了,姑爷一脸血的躺在地上,像没了气儿一样。

好在姑爷又醒了,不然真出了事可就麻烦了!

不过方才李成则醒来后,张嬷嬷真是怕他会动手打顾青瓷,好在没动手。

只是,那模样那气势仿佛变了。

一语不发的,无端让人心头打怵。

顾青瓷也没想到,她会把人打成那样,枕头都碎了,上头还有血渍,她看了一眼,像是撇清什么一样,一下子扔在了地上。

张嬷嬷叫玉珠进来收拾屋子,又让玉钏赶紧去看看,大爷去哪儿了,别去了那边惊动了人才好。

玉钏脚步飞快出去了,一会儿又回来了,飞快道:“没走,人在东厢呢。”

张嬷嬷松了一口气,随后又叫来谷雨,让她悄悄去外头请个大夫回来。

大爷额上一个口子,明天见了人还不知要惹出什么来。

一屋子下人心里都七上八下的。

又怕大爷会恶了她们姑娘,以后不知会如何。

第5章

新买下宅子虽和这边一起两户并做了一户,但李老太太口里却爱叫那边为西院,也好区分。

宾客都送走了之后,白氏和李家的三位姑太太手脚麻利地收拾院子,剩菜分予一些人带走。

桌椅板凳碗筷盆碟这些自是明日再去还。

孙氏受累了一天,现下歇下来,就靠在炕上的枕头上养神。

老太太久未吃过大荤,今日办着喜事,多贪了几口,胃里不免有些胀得慌。

白氏给泡她了一杯浓浓的茶端过去,孙氏端着喝了几口,倒解了不少腻。

过了半晌,孙氏想起来似的问:“西院那边怎么样了?”

大姑太太正要开口,不妨被三姑太太抢了话。

只听见一个利索爽朗的声音回道:“好着呢,我方才送了些吃的过去,那小姐身边的丫鬟还谢我来着,一副懂事好说话的模样!”

大姑太太暗暗翻了一个白眼,随后转过头来看着孙氏,撇撇嘴,语气有些不阴不阳:“我可瞧着了,侯府里出来的小姐那派头就是大!我可数了数,跟着嫁过来的下人都有十来个,倒比咱家主子还多,且那些可都是伺候她一个的。”

这是明着拱火挑唆呢。

听了这话,果真见李老太太和白氏的脸都不那么好看了。

三姑太太可不怕她大姐,随即反刺了一句:“人家身边就是伺候的人多又怎么了,又不让大姐养,大姐单看见人家奴仆多,却没看见那满一院子的嫁妆,人家小姐不缺那几个钱,咱们要巴巴跑去说她不该,才显得眼皮子浅,没得叫人笑话呢!”

大姑太太叫三姑太太讽刺眼皮子浅,气得差点跳起来骂人。

白氏听了几个来回,这才施施然出来插个话,打断她们,笑说道:“什么小姐姑娘的,既嫁到我们家来了那便是一家人,是你们的侄儿媳妇,大妹小妹叫她的名儿就行。”依旧是一副温柔贤惠的模样。

话头一断,两位姑太太也不好再吵。

孙氏却是在想,不知那位侯府小姐是个什么样的性子,日后好不好管教,若以后仗着身份骑在则儿头上可就不好。

看来明儿个得好好看看,也得压她一压,别叫她仗着家世嚣张了。

明日新人要见长辈敬茶,孙氏就没留三个女儿在家留宿,挥手让李保德送三个妹妹出去。

几位姑太太都住得不远,套个车左不过半个时辰就能到家,方便得很。

白氏给三人都装了些干净没动过的肉菜,叫她们带着。

人都有了,白氏又伺候了孙氏洗漱,等老太太歇下了才自回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