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节

过了好一会儿，忽然听到笛声传来，曲子挺悠扬的，偶尔有几个错误音节，停顿半秒钟，就又用对的旋律补上去了。

云柠知道，吹笛子的肯定是容晨。除了未返城的容晨，这样的穷乡僻壤，还有谁会有这种文艺类细胞呢。

知识青年果然不是白给的，都被磨砺了这么多年，依然有着小资情调。

云柠叹息一声，好像，她已经开始为这个男生心疼了。

屋外又传来冒雨跑窜的声音，是张兰香披着一件油布跑到了容晨身边。

“哥，你真聪明，没想到一节破竹子挖几个窟窿，也能被你给吹响，真好听，跟口琴似的。”张兰香讨好的依偎在容晨身旁。

“嗯。”容晨闷出一个字来。

“如果你去参军，可以进文工团。我听我大姑父说了，文工团全是搞文艺的兵。如果你想去，我让我大姑父帮你找门路。”兰香的声音很低，却影响不了她的滔滔不绝，“只是别让我妈知道……”

“我不去。”容晨简单的回应三个字。

张兰香的脸顿时黑了下来。

第015章 小路上

翌日，午饭后。

雨幕已经变得稀落，天色也渐渐明亮了。昨晚下了整整一夜雨，今天又淅淅沥沥下了一上午，感觉空气都被洗涤的分外新鲜。

容晨去把木推车推出来，找来了两块雨布，一块披在身上，一块蒙在车上。

把推车推到他的小屋门口，他进屋把云柠抱出来，把她放在了车上，再给她盖好雨布。

车子的两边高，中间凹陷，凹陷的地方正好可以让云柠坐上去，后背有横木挡着，倒也舒服。

这种推车的设计很科学，推着上山时，可以把孩子放在中间，两边则放筐子。

“哥，你出去也就是了，你推这个废物出去干嘛？”张兰香正好从正屋出来，看到这里的情况，她走过来，气呼呼的嚷一声。

“她不是废物，她是你嫂子，”容晨面无表情，他说完再补上一句，“夫妻本一体，如果她是废物，我也是。”

这些话又成功的把张兰香给噎到了，她站在原地瑟瑟发抖，不知道是因为被风吹的冷，还是被气的。

云柠心里挺惬意的，别看容晨的话不多，却真能抛到刀刃上。

…………

小路蜿蜒，路的两边，简直是青草池塘处处蛙。

容晨的小腿不小心就会扫到路边的青草，于是只走了一会儿，他的裤腿就湿了一大片。

但他有可能是习惯了，依然走的很稳健。

路上碰到过几个大人或者孩子，都会和容晨打个招呼，然后瞅一瞅车子上的云柠，再跟云柠说点问候的话。

云柠都不知道他们是谁，却并不给他们脸色看，她都会笑着做出回应来。

然后就有人夸云柠的性子变得好了，说这是容晨的福气。

雨已经停了，果然看到很多黑黑的昆虫在路上跑着，有的还时不时的飞一飞。

容晨说，这就是土天牛。雌的胖胖的，肚子里有籽，更好吃一些。雄的太瘦，没多少肉。

与此同时，云柠也听到不远处的村民在议论土天牛，他们是以“公的母的”来区分土天牛的性别，这样一路听来，就显得容晨说话好斯文。

看着容晨挽起裤腿，到处捕捉土天牛的样子，云柠忍不住就笑了。

此刻，云柠把两只胳膊叠放在车子右边的凸出的横木上，下颏则抵在胳膊上，眼睛随着容晨的身影游走。

容晨捕捉一会儿，就回到了云柠身旁。把布袋里装好的土天牛放在云柠身旁。

“云柠，咱们家桃园那里土天牛最多了，我带你去那里。”容晨的心情很好。

“哦。”云柠不置可否。

容晨把“咱们家”这三个字说的好顺口，云柠这回不太敢给他纠正了，怕他又生气。

“那里有一座草屋，可以避雨，”容晨继续说，“外面的空气比家里新鲜多了，以后我经常推你出来走走，有利于恢复。”

两车把中间系着一根长带，容晨把带子套在了他的后脖颈处，然后抬了抬把手，又开始推着车子往前走。

在这一瞬间，云柠突然就感动的一塌糊涂。

本因来到了这样一片贫瘠的土地上，人生地不熟的让人心中慌乱，却又因身边多了这样一个，虽不知道是不是真心对自己好的“熟人”，莫名的就觉得心安。

人总是在经历过无助之后，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感动。

就像是迷途的羔羊找到了同伴，哪怕同伴与自己同行是逼不得已，但起码，他目前对自己好的无可挑剔。

在自己没有什么自理能力时，这样的帮助，属于雪中送炭型的，要比锦上添花实用多了。

所以云柠在想，以后，哪怕和他分道扬镳，也一定要记住他的好。如果他有什么隐瞒云柠的地方，或者对不起云柠的地方，但凡可以原谅的，云柠都会选择原谅。

爬上一段上坡，容晨放下车子，停下来歇息了一会儿。顺着车把让身子滑到云柠旁边，容晨在车身和车把相衔接的直角处坐下。

“还有很远吗？”云柠有些歉意，“要不，咱们不去桃园了，就在这周围转一转吧。”

看着容晨额角渗出几颗汗珠来，云柠费力的攀着横木往前爬一下，这样就贴近了容晨。她伸手，用袖子为容晨擦去那几颗晶莹的小珠子。

“转过前边的水库，就到了，”容晨赶在云柠的手就要缩回的时候一把抓住了云柠的手，眸光热切的盯着云柠的眸子，“你总是坐在车上不舒服，等去了桃园，可以在小屋里躺一躺。”

暖心的话，和温柔剪水的眸子，都让云柠有些无所适从。

忍下因感动而差点沁出的泪水，云柠先是再往前靠一靠，卸下了容晨的警觉性，这样，她轻轻的就把自己的手抽回来了。

瞥开视线。

时而泥泞时而颠簸的乡土小路，雨后带着雾气的山野，追逐嬉戏的孩子。这一切的一切，对云柠来说，都是新鲜的。

忽然，不远处传来一个女人尖利的嘲笑：“哟，这不是云柠嘛，前几天还一动不动的成了活死人，现在就可以赖着让男人带到山上来了。果然别的不会做，勾搭男人最在行了……”

语调太酸，害得云柠差点被酸倒摔下车子。幸亏容晨手疾眼快的扶了云柠一下。

接着，另一个女人好听的柔柔的声音响起：“翠月嫂子，瞧你这人，说话总是这么不会拐弯。”

“我又不是知识分子，哪像你宋佳。你家里有个师范生哥哥，光见天的耳濡目染，也学会了许多文明词儿。咯咯……”宁翠月笑起来的声音，跟荷塘里的青蛙像极了。

偏偏这时候，就有几只青蛙应时应景的叫起来，算是给她添了伴奏。

“哟哟哟，还说自己不会文明词儿，耳濡目染这个复杂的成语从哪里学来的？”宋佳轻言慢语的调侃。

“我跟你学的呗！现学现卖……”

俩人这样插科打诨的说着话，就来到了车子旁边。

容晨已经站了起来，他不声不响的抬起车把，慢慢的推着往前走。他想要从另一条路走，这样就可以和这两个女人错开路线了。

云柠也只当没看到那俩女人的存在，虽然她已看清楚了她们的样子。

一个看起来能有二十多岁，人长得五大三粗，一把黄头发，一张黄脸，眼睛眯成了一条线。猜一猜就知道，这是笑起来像青蛙的宁翠月。

另一个，看起来十八九岁，长的很精致，蛮可以用清水芙蓉来形容。那么这个，就是家有师范生哥哥的宋佳了。

所谓的师范生，只不过在读完了三年制初中后，直接考的师范生，和高中学历是差不多的。但在这个时代，高中生和师范生就已经是高学历了，确实是值得骄傲的。

“容晨哥，再歇一会儿吧，瞧把你累的。”清水芙蓉宋佳快步跟上容晨的步伐，冲容晨笑了笑，笑的很妩媚，她柔声道。

可惜这是在路上，有路人在，不然，她真想上前温柔的为容晨揩拭一下额头的汗水，好心疼他哦。

第016章 你装死赖上我哥

“我说容晨啊，你是不是傻？”宁翠月也快步走过来，她不走旁边，偏偏要拦住车子。在她说话时，又伴着荷塘里青蛙的叫声，她快人快语，“村子里想嫁给你的女人也不少，你蛮可以挑个中意的。却非要中了人家的道儿，把一只破鞋娶回家。”

容晨没办法再推着车子前行了，他像是没听到宁翠月的话。放下车子，挨个扫一眼这俩人，笑不达眼底：“两位同志，左边和右边两条路，都很近，何必跟我抢路？”

“容晨你是真傻还是装傻？换做之前，嫂子跟你说你可以不信。可是现在，装死的人都已经活了，你还要继续被骗？”宁翠月急了，暗示不奏效，她就得明示了。

但她还是得讲究点方式，目前还不敢指着云柠的鼻子痛痛快快的骂。

“翠月嫂子，怎么还有装死的？谁装死啦？”宋佳装没听懂宁翠月的话，她故作惊诧的问道。

眼睛，却有意无意的往后边的上坡那里瞥了眼，还要用胳膊肘碰宁翠月一下。

“还能有谁？整天处心积虑的勾搭容晨，越挫越勇的，村子里脸皮最厚的女人呗！”宁翠月会意，她也用眼睛的余光扫过身后的坡顶，说着话，她故意放大了嗓门，“特别是听说了容晨的返程名额快要批下来了，豁出命去也要故意往人家不小心打出去的石头底下撞！宋佳你想想，村子里打架的人天天有，有谁听说丢个石头扔个铁锹的，就能差点出人命的？”

宁翠月滔滔不绝的说着，唾沫星子到处飞，最后几句，她是面对宋佳说的，星子都喷了一些到宋佳脸上。

宋佳嫌恶的后退一步，擦擦脸，睁大眼睛扮懵懂：“你是说……”

只这么三个字就戛然而止，她一只手掩了掩唇，另一只手指向云柠的位置。

“真是晦气了！怪不得……”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嚎叫。接着，风风火火窜过来一个身影。

这人是张兰香。

此刻，她跑的气喘吁吁。

跑过来后，扒拉开那俩女人，身子挤了过来，她一手叉腰，一手隔空点着云柠的位置质问：“云柠！你个满肚子心机的贱女人，当时，你是故意撞到石头上去的！就为了受伤讹我大哥?！”

张兰香已经一路跟踪容晨和云柠好一会儿了，每往前走几步，她就努力压抑一下快要爆发的怒火，她真想冲上前去把云柠的车子给踹翻，可她不能那么做。

她知道她冲动的后果是，她家大哥容晨不只是不会如她所愿得到歇息，还会更加为云柠那个贱女人忙前忙后，更加低眉顺眼的伺候着。

她觉得她当时的脑子肯定秀逗了，才会由得容晨拿他自己的终身大事答应了云家的苛刻条件。

不，不怪她脑子秀逗了，都怪云柠这个贱女人装的太像了！

若不是刚才宁翠月嫂子的一席话，张兰香还会认为，云柠当时被诊断为植物人的症状都是真的！认为，云柠真能这么幸运，之前一直不死不活的，而在刚刚嫁给了她日思夜想的容晨之后，人就突然醒来了！

此刻知道了真相的她，怎么可能淡定得下来！于是她奋不顾身的冲了过来！

云柠没想到这里会出现张兰香，她早就看出来了，张兰香似是对容晨有意。

可张兰香也真不是个聪明人，有可能宁翠月和宋佳早就看到了张兰香一路跟随着，所以故意一唱一和的乱说，也好激得张兰香上前来闹吧？

这就叫，拿着张兰香当枪使，结果，张兰香还真就着了道。

张兰香的长相还说的过去，只是，这么笨的女人，绝对差评，绝对配不上容晨的睿智、多才多艺和贴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