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5章 日本驻华情报网

对于现任公使森有礼的反问，新任驻清国武官的明石青山大尉并没有太多顾忌，陆军大学的教育，让他对于日本职业军人有着坚定的信念，而陆军大学几乎所有的模拟作战、战术研讨，都是以清国作为第一目标的。

所以，几乎可以这么说，虽然明石青山首次来到天津，但是他对这里的军队远比对这块土地熟悉，他甚至知道，驻扎在天津卫的这支军队是隶属与清国最大的军事力量体系――淮军的一部，号称最有战斗力的“庆字军”。

到了港口后，森有礼按照惯例先去拜访大清帝国最有势力的朝廷重臣李中堂大人，对于这位享誉日本政坛的清国大臣，他自然不敢心有轻视，按照日本礼制准备好礼物后才带着随从赶往直隶总督衙门。

领事馆内，明石青山大尉站在二层楼的窗户旁，看着楼下的日本士兵簇拥着森有礼公使出门而去，他身后忽然有人蹦出来一句：“森有礼大人并不适合这个公使的职务！”

明石青山大尉猛的一回头，盯着身后那个同样身材魁梧的年轻人，这是他的弟弟，年仅18岁的明石元二郎，去年刚刚参加陆军，这次他来中国担任武官，想到自己这聪明的弟弟放在陆军当一个少尉实在可惜了，所以带来中国锻炼一番。

“二郎，这不是你该说的话，太政官的大臣们才需要考虑这个问题！而且……我并不同意你的观点，森有礼大人虽然并不咄咄逼人，但他是个睿智的人！”

这个他身后的年轻人并没有继续和他讨论这个问题，忽然问道：“太郎，这次还是非常感谢你带我来到清国，说实话，在陆军中接受德国教官乏味的训练实在没有太多兴趣！”

明石青山看了看自己的这个弟弟，作为武士家族，家族中男子都有从军的惯例，但是自己这个弟弟当初加入军队时。并不是太有兴趣，而是因为军队能够学习到更多知识而进入户山陆军学校学习。

自己作为户山学校的教官，他也是小小的应用了一点点权力，一年半的学习后。明石元二郎进入了陆军步兵第12联队成为了低级军官，不过在陆军基层，自己这个言语不多的弟弟混的并不出色，不过在训练中表现出来非常不错的身体素质，才让他当上了这个联队队附。

他这次担任驻清国武官。也是十分的幸运，自然也是希望弟弟能在清国、这片大和民族假想敌的土地上建立一番功勋，所以才找了机会让明石元二郎一同而来。

听到弟弟对陆军聘请德国教官团的评价，他立刻表达了自己的意见，“二郎，虽然你不喜欢德国军人的训练，不过总体上来说，经过德国教官团的训练，日本的陆军才算成为了一支正规的军队，这一点上。你我都没有这个能力……”

“那我们来清国，是为了什么呢？”明石元二郎立刻开口反问道。

“这也是我今天找你来的原因，”明石青山笑了笑，拿出一份文件，“这是陆军部情报组过去一年间在清国收集到的情报，不过这份资料被海军部看到之后，却被耻笑为最荒谬的消息，你先看看！”

明石元二郎听得一头雾水，陆军部对清国情报的收集，这些年来都是不遗余力。他也是久闻其名，不过以他现在的军衔，自然不可能知道陆军参谋本部的这些信息，而在参谋本部任职的明石青山。则可以接触到这对清国作战的高度机密。

他接过那些文件，略一浏览，顿时发现了其中的一些前后矛盾的调查报告，早于两年前陆军部在华情报人员对清国陆军的调查报告，几乎都是持否定态度，而经过中法之战后。由于从各方面透出来的消息，那些负责收集情报的日本情报人员经常获得完全相反的消息。

比如对淮军的调查，一份报告认为淮军核心的军队，武器装备还停留在10年前国外的武器水平，而且军纪散漫，虽然军队规模较大，淮军核心军队总兵力超过10万人，但是整体战力较低，战斗力评估仅为同等级别日军的三成。

这个结论是日本军队中普遍的认识，明石元二郎在军校中也听到过大量类似的评价！但是，另外一份来自对清国内部作战情报的分析，淮军的战斗力又被成倍的提高，在中法之战最后的战果分配中，秦大总督从低调做官的思路考虑，将歼敌数据大量拆分，这样的机密消息，日本人自然不会知晓，就连淮军、滇军、桂军顶层才会知道这其中的猫腻。

不过，李中堂大人看来，这是秦铠在向军力第一的淮军示好，滇军、桂军那也是同样的念头，所以在官面上能找到的消息，秦铠手头的功勋都被故意摊薄了……但若是依照如此信息来分析，淮军光是在河内战役中，就歼敌数千，加上之前还在河内以西抗击过法军两个旅团的进攻，这战力则明显要超过拼命训练却没有战斗经验的日本陆军。

明石青山自然知道自己这个聪明的弟弟肯定会看出来其中的明显矛盾的地方，这也是陆军部重新更替驻中国情报官员的原因，他可是见过陆军部关于琉球作战的分析，至于海军的惨败，陆军部只有更多的谩骂而已，消耗6成以上军费构筑起来的海上舰队，竟然在一周内损失殆尽，这绝对是日本的耻辱……

忽然，明石青山被他弟弟的说话拉回了思绪，“太郎，我明白你此行的目的了！我认为……这是一项非常重要的行动，我将很乐意参与其中！”

明石元二郎顿了顿，又继续说道：“大郎，我认为陆军部的调查似如陷入了一个怪圈，用中国人的话来说，有些舍本逐末了，为什么不去广州和福建调查，而是呆远天津卫？”

广州……对于弟弟的这个提议，明示青山也是一愣，关于广东的情报，他自然知道一些的。早两任负责收集在华情报的武田正一大尉，不就是策划在南方的调查时失踪的嘛，之后，帝国已经在南方先后失踪了不少情报人员。不过元二郎能意识到这点，让他还是很欣慰。

相对之下，从北方获取情报，那就容易多了，但是。太容易得到的消息，其真实性就大打折扣，其实明石青山在这件事情上也太高估满清的能力了，事实上，从满清朝廷里透露出来的消息，大多数倒是货真价实的玩意……

“二郎，我们立刻动身，我带你去了解下陆军参谋本部这些年来在清国工作！”明石青山招呼了元二郎，换上了一身便服，出门登上马车直奔天津卫码头。

一路上。明石元二郎不断的注视这座远东繁华城市的街景，这里的情形完全不像在日本军校时听闻的感觉，道路上到处可见穿着体面的中国人，穷人和乞丐其实也没少看到，但事实上，他很直观的感受到了一点，所谓腐朽的清国，情况并不是想象中那么简单。

路上看到衣着整齐的清国士兵在巡查，他一眼就认出来，对方手中使用的是比日本陆军更先进的英制马梯尼步枪。这几年中，大笔的军费都被挪用到海军部，造成日本陆军装备上一直没有太多的提升，没想到一项被日本军队看不起的清国军队竟然装备了这么先进的英国步枪……

这个国家有接近四个亿的人口。是日本国民总数是10倍，而掌握的土地更比日本狭窄的岛国大上40倍，想到这里，他顿时手心发烫……

很快，马车就停在了一个小弄堂里，明石两兄弟下车后。对面一扇门已经打开，一个穿着体面的日本和服、留着长长白须的五十岁老者出现了，负责带路的一名军官立刻把两人引进对面的屋内。

明石元二郎一眼就看出来，这里应该是直通港口的一家洋行的后院，这位衣着体面的老者看起来就透着一股子不寻常的味道，果然，明石青山立刻上前施礼，笑着问道：“是岸田阁下吧，我是新任的驻清国武官明石青山，以后请多多关照！”

老者略一打量了两人，“我正是岸田吟香，今后还请明石君多多关照。”

稍作客套，岸田吟香立刻把两人让进屋内，明石元二郎对于这穿着体面的老头并不熟悉，所以他至始至终并没有插话，进到屋内后，他才从哥哥明石青山嘴里听到了一个惊人的大秘密，这个叫岸田吟香的老头，可不是个普通的日本商人。

他17岁就学习汉学，20年前就是中国活动，而且结识了一大批清国学者和官员，而后在中国天津、上海开设了一家叫乐善堂的洋行，做的确实正儿八经的文化买卖，印刷中国古籍兼卖眼药水，拳头产品更富传奇色彩，据说是来自欧洲传教士秘密配方的眼药水。

依靠这带有传奇色彩的眼药水，这老头在短短数年间就积累了不小的财富，而他这个乐善堂在传播汉文化的名义下，却是日本参谋本部在中国隐藏得最深的情报据点。岸田吟香以资助在华日侨的名义，为日本间谍和浪人提供住行的条件，从而成为日本陆军情报系统中的关键一环。

明石青山虽然之前也在参谋本部接触过大量清国秘密情报，但是对他而言，岸田吟香无疑是更好的一本活词典，他立刻拿出一路上潜心思考了一些情报收集方面的核心问题向这位中国通进行咨询！

岸田吟香沉稳而又不失激昂的侃侃而谈，“……中国……现在是被一支少数种族统治的国度，一个仅仅有几百万人口，毫无战斗力的满族，就能控制这么广袤的天地，以我们日本大和民族的优越性，完全有能力取而代之……”

而明石元二郎在一旁听教，竟然有茅舍顿开的感觉，他原本就对于担任陆军作战军官并不是很有兴趣，在他看来，在这纷乱的大时代中，仅仅指挥一个联队，这完全不是他的梦想，今天听到岸田吟香谈笑间介绍清国的形势，却让他立刻意识到，这似乎正是他寻觅已久，能够发挥他才智的天地。

“……”

转眼间，一个时辰的时间已经悄悄过去。明石青山与岸田吟香的对话却好似刚刚开始，而明石元二郎则低头记录着谈话的要点，他对于情报有着特殊的感觉，岸田每一句的要点。都被他很轻松的提炼出来，然后形成了书面记录……

又是两个时辰后，这场谈话才告一段落，明石元二郎最后忽然提了一个问题，“岸田阁下。以你对清国局势的了解，你认为，现在清国最需要让我们大日本帝国注意的势力是那些？”

岸田微微一笑，对于这个年轻人如此直白的提问也是十分意外，不过他并没有拒绝回答的意思，他是个忠实的民族主义者……

“三年！在这三年里，我发现这个没落帝国出现一些不寻常的声音，这些信息，相比你们应该已经比我更清楚一些，我对此并不是很专注。不过，仅仅从一些表象来分析，已经让我十分惊讶于一个事实，三年来这个老朽帝国取得的一切成就，都与两个名字有关联！”

“远东的外交家李中堂阁下和清国的军神秦铠总督？”明石青山立刻接口问道。

岸田摸了摸胡须，用力的点了点头！

“……”

同一时间，直隶总督衙门里，刚刚被人念叨起的远东外交家李中堂却在和这个比他小25岁的日本新任驻华公使森有礼谈论起另一个严峻的问题。

“森有礼公使，你的汉学造诣是我见过日本官员中最好的，你还在英国生活了8年。不知道你如何看到这汉学和西学！”

“汉学只有三分可取，其余7分还是一成不变的老古董，完全没有价值了，而日本所学西学。也仅有三分，真正的西学还未学到！”

“……”

“我期待清日两国订立友好合约，才能确保两国世代和好！”李中堂对于这个精通汉学的睿智外交官颇有些好感，希望能从森有礼的身上改变中日两国日益尖锐的矛盾。

森有礼看了看这位强势的大佬，只是摇了摇头，“去年。贵国的军队在神户港内炮击日本国土之时，其实就说明了一个问题，国家之间的事情，只看谁强谁弱，是否能制衡双方，合约是完全没有作用的一张废纸，有用的时候只在于通商之时。”

“……”

岸田吟香与明石两兄弟的谈话，秦大总督自然无法了解，不过森有礼公使拜访李中堂的对话要点，却很快就被送到了广东的总督衙门进行备案，其中一些重要的信息，经过欧阳庆的亲自过目，很快就通过电报拍传递到了遥远的南美洲。

秘鲁首都利马，又是一个好天气啊，一早智利海军总司令威廉姆斯中将就坐在被占领的秘鲁总统府的花园里品尝这美味可口的早点，占领利马都快一年多了，该死的秘鲁总统卡塞雷斯却完全没有放弃抵抗的念头，不过……现在卡塞雷斯估计应该躺在卡马乔山区的草地上吃野菜呢！

想到这里，威廉姆斯中将不禁心情大好，不过舒畅了不过十分钟的好心情，却被该死的凯尔卡少校给彻底破坏了。

满头大汗的凯尔卡少校出现在总统府花园的时候，那情形完全当初被自己打得屁滚尿流的秘鲁土著一个鸟样，军服敞开着，满头大汗，帽子也飞了……这天气很舒畅啊，完全不至于热成这样嘛！

“凯尔卡少校，你难道没注意到我在吃早餐嘛？就算是抓到该死的卡塞雷斯总统也不用这么着急的来报告吧！”威廉姆斯中将对于利马驻扎的一万精兵和100公里外正在对峙秘鲁残兵的几万军队有着完全的信心，肯定是这凯尔卡少校又吃错药了……

凯尔卡少校一脸黑线，他最近都和在利马蹲点的陆志远走的很近，从中国人那里，他得到了不少好处，式样精美……智利根本找不到的不锈钢餐具、各式马尾的小产品，让他绝对是目不暇接，忍不住就有掏钱购买的冲动，好在……中国人很慷慨。

这个叫陆志远的中国将军真是太慷慨了，只收取了很便宜的价格就卖给他一些小东西，他把其中的一个漂亮的餐盘送给了威廉姆斯中将，中将大大夸奖了他一番，甚至当面表示，可以考虑让他在击败秘鲁人之后可以担任一支部队的指挥官。

所以……他对中国人有着十分的好感，用陆志远将军的话，那叫什么……笑地……对，就是这发音的中国话！

不过，今天一早，中国的兄弟陆志远将军忽然跑来告诉他，陆将军的上司也要来利马港……而且是马上要到了，而且笑嘻嘻的告诉他：“亲爱的凯尔卡少校，你一定要去告诉智利优秀的海军士兵们，到时候不要惊慌、也不要恐惧！”

卧槽……当时凯尔卡少校就差点吐槽了，无敌的智利海军、横扫整个南太平洋的舰队和无比优秀的海军士兵，会出现像你说的这种情况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