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天启二年。

辽东,山海关外,青牙墩。

青牙墩乃是个边墩,除了靠海近点外,和大明在九边各地建造的几千个墩所相差不大。

青牙墩高达十余米,外形呈覆斗式,墩的四周,有着一道长达三十多米的低矮围墙,墙外还挖有壕沟,显得坚固无比,易守难攻。

可这是它的外部,而墩所的内部墩充斥着难以诉说的味道。

牛马的粪便味,边士的生活垃圾酸臭味,肮脏、污秽夹杂在一起,即便是正月的寒风也难以吹散。

此时,墩所甲长钟大成正和另外两个军士在低声讨论着什么。

“这都午时了,屋内那位还没醒吗?”钟大成搓了搓手掌,口里呼出热气。

“没呢,甲长,你也知道,这家伙来我们墩所十多天了,每天都是浑浑噩噩的,到了饭点才醒,饭菜不好还嫌弃,动不动就出手揍人,这比我之前伺候过的老爷还难伺候。”一名军士裹着大袄,靠在背风面,无精打采道。

“嗨,他可不是老爷么,别人一个锦衣卫,我们怎么比得上?”

另一名军士朝钟大成问道:“对了,甲长,前些日子离开的那太监,不是说了么,他在锦衣卫什么官来着?好像是一个百户?”

“嘘!”

钟大成面色一变,让两人噤声,朝房屋内看了一眼,见屋内没有动静后,才扯着两名军士离远了些。

“小声点,别乱说话!”钟大成低声喝道:“那是去广宁的监军大人,岂是你我所能编排的?”

“怕什么?这里就我们几个人,屋内这锦衣卫脑子又不好,整日疯疯癫癫的,就算听到了又怎么样……”

这名军士还待要说,但在钟大成瞪眼之下,声音逐渐放低,最后嘟囔几声,不再说话。

“还有这位大人的事情也少说,没听过飞鱼服,绣春刀,入家门,人破亡?”

钟大成愁着眉头,叹了一口气道:“我现在只求这位老爷,什么时候清醒一点,能够离开,让咱青牙墩安稳过些日子。

行了,你们在这里看着,刚刚围墙外又来了几位军爷,我得去看看。”

等钟大成离开后,其中一名军士抱怨道:

“哎,俗话说,请神容易送神难,你说咱们青牙墩咋就这么倒霉呢,怎么天天来人。”

“还不是北方在打仗么,南来北往经过咱们墩所很正常。”

“也是啊,这打仗啥时候是个头哦……”

……

房屋外的两人在小声说话,而他们口中的当事人却温越眯着眼睛,安静地倾听着。

他的眼神清澈,面色平静,全然没有甲长钟大成图几人嘴里的浑噩、暴躁。

“脑海中的记忆终于吸收完毕了,这浑浑噩噩的日子可真不好受啊。”

温越将脑海中的记忆整理完毕,忽然摇头苦笑一声,“没想到替阿虎挡了那颗子弹,我居然穿越了,可这穿越的朝代不好啊,竟然到了明末。”

从原身的记忆中,温越得知,这是新皇登基的第二个年头。

而新皇登基的年号,便是天启!

天启,听上去非常像什么科幻的名词,有着让人耳目一新的感觉。

但熟知明朝历史的温越却知道,天启可不是一个好年号。

它是大明的倒数第二个年号,在此年间,北方鞑子威胁日益严重,内部宦官干政愈演愈烈,整个江山已是民生凋敝、日薄西山。

而天启帝完全不勤于政事,整日沉迷于刀锯斧凿油漆的工作,被后世之人称为“木匠皇帝”。

天启帝不勤于政事就算了,交给清廉的臣子,或许还能让大明续上一段时间。

可是,却把朝政之事交给身边的太监,那便是大名鼎鼎的九千岁——魏忠贤,至此大明朝更加走向了下坡路。

“这个时候魏忠贤已经掌握了不少权柄吧?”温越自言自语,眉头微皱。

每读明末历史,温越即愤慨,又叹息。

明朝之后许多历史专家,都把明朝灭亡的原因归于亡于万历不错,但若是其后没有魏忠贤这些人,也不会亡的那么快,亡的无药可救。

也别说崇祯杀魏忠贤是自毁江山!

魏忠贤陷害忠良,动乱朝政,贪污纳垢,已经威胁和挑战到了皇帝的权力。

不管继任者是崇祯还是谁,为了安抚朝臣和维护自己的皇权,那一定是必杀的。

只是杀的时机不对,杀早了而已,失去了厂卫和文官的制衡。

想到这里,温越忽然哑然失笑:“嘿,我现在是锦衣卫的一员,这说起来,我也是人人痛恨的阉党一员吧,居然在这敌视自家大boss。”

天启时代,锦衣卫的实力早已大不如以前,无法与东厂西厂抗衡,已然被阉党所控制了。

而温越话虽如此,不过它只是一个小小的百户,想要进入阉党,受其他党派针对,还不够格呢。

哑然失笑了一会,温越忽然想到了什么,面色一变。

随即他立即起身,推开紧闭的房屋大门。

顿时,一股夹带着细雪的寒风吹了进来,屋内瞬间下降了十几度。

温越顾不得寒风扑面,大步走出屋子,来到马圈墙边,朝外望去。

苍山莽莽,大地一片肃白,万物肃杀,不见踪迹。

温越的身子被寒风吹着冷下来了,而他那颗滚烫的心,更是被吹着冷透无比!

“诶,大人你醒了!”

见温越从房屋内出来,正蹲着躲避寒风,百无聊赖守在房屋外的两名甲士一下子慌乱,立即站起恭敬行礼。

对于锦衣卫,世人只敢小声在人后诽谤,当面无一不战战兢兢,噤若寒蝉。

而随后看见温越只是穿单薄的里衣,其中一个军士心里顿时一个疙瘩。

本来这位大爷脑子就不清楚,可若是再冻坏了,那可不得长期留在他们墩所了?

“大人,外面风大,您别冻坏了,要不还是先回屋内休息吧,饭菜我们等会送来。”军士低声下气的好言相劝道。

这些日子,他们也摸会了温越的脾气。

只要顺着,不逆着干,脑子不太清楚的温越都会依从的。

然而,这次温越却没有依从。

听到军士的话,温越猛地转过身来,像是猛兽般,眼睛直勾勾地望着军士,急切问道:“今天是什么日子?”

军士被他的眼神吓了一跳,又听到这问题,愣了一愣不知怎么回答。

另外一名机灵点的军士,看见温越又像是犯病了般,脸上的眉毛都快拧成抹布了,劝说道:“大人,外面冷,您还是进去吧,不然的话对您的身体……”

“我问你们今天是什么日子!”温越吼道,额头上的青筋爆出。

“大人、大人……”

见温越这般,又是暴躁起来,两名军士被吓了一跳,又慌又乱。

就在这时。

温越却看到了什么,伸手猛地用力将两人一推。

“哎呦!”

两名军士被推倒在两旁,发出痛呼。

温越没管他们,快步越过,来到他们身后一块挂在墙上的木板前。

木板上刻着许多小字,还不等温越仔细去看今日是何日,一看这块木板,他便傻眼了。

只见木板上写着尽是些“壬戌年/庚寅月/乙未日”这样的日期,足有三四十个,分不清月初和月末。

草!

这是天干地支?!

温越一个头两个大,没学过天干地支,他根本推算不出今天是哪一天!

不知道今天是哪一天,他就根本无法确定那场大战的确切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