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真万确,女儿也不明白他为什么会维护那个野种。”

如果说他真是要报恩,为什么那个野种穿得像个乞丐似的。可如果说他是想折磨羞辱对方,为什么又要说出那样的话。

楚晴柔想不明白,君涴涴却是看出一些苗头。莫不是那个贱种知道什么,在燕回面前说了一些不该说的话。

不…谁也不会知道当年的事,毕竟没有人会知道她是多活一世的人。

“娘,那野种不能留。我一看她那狐媚的长相,就知道她不会是个安分的。万一她起了什么歪心思,对欻舅舅下手,那可怎么办?”

君涴涴怎么能容忍这样的事情发生呢?她压根就不可能让君湘湘的女儿出头,别说是出头,就是过平淡普通的日子她都不会允许。那样的野种,就该跟君湘湘一样身败名裂永世不能翻身。

“别怕,娘不会让她害你欻舅舅的。”

她怕夜长梦多,次日一早就去了侯府。妆容描得再精致,也掩不住她眼下的青色和眼底的阴霾。

昨夜她清楚听见夫君说梦话,嘴里喊着君湘湘的名字。君湘湘这个名字,是她心里最深的忌讳,哪怕对方死了多年她依然不曾释怀过。

她一夜睁眼到天明,万般失望千般妒恨像一团似的烧在她的心里。这么多年了,两人成亲十几载,育有一女两子,为什么他还忘不了君湘湘?

既然他对君湘湘还有念想,她便要亲手将最后的情丝斩断。

见到季元欻,说是为楚晴柔昨天的事情道歉,又解释了明语对她的误会因何而来。末了,幽幽叹了一口气。

“那孩子自小没有爹娘,定是吃过不少苦。你一个大男人养着她终归不是什么正理,我便想着把人接到国公府。一来有我这个二姨照顾也能教她一些为人处事的东西,二来她和晴柔还能做个伴,以后姐妹俩也能相互有个照应。”

季元欻似乎在考虑,冰冷无情的目光微敛着,让人窥不见他真正的想法。君涴涴心下一沉,看他这表情是真想报恩,还是对那贱种上了心?

无论是哪一种,她都不允许发生。

“燕回,有些话我原本也不想讲。可她是个姑娘家,迟早要嫁人生子,你一个男子如何能替她相看?她养在国公府只有好处,不会有坏处。你要是心里真过意不去,等她嫁人时你备一份嫁妆,也便全了这份恩情。”

如此安排,说起来确实不错。

君涴涴见他不语,低头抿了一口茶,“有些话女子和女子说起来更方便,不如我与她再谈谈。她是个懂事的孩子,会明白我们的良苦用心。”

明语毫不意外再次见到她,她慈爱地拉着自己的手不放。用那双温柔的眼神打量着,神情之中带着怜惜和包容。

“孩子,你长得真像你娘。我看到你,就想起我在闺中时与你娘相处的情景。她命不好…这些年我一想起她心里就难过。如今见到你,心里既高兴又难过。咱们女人活在这个世上,比男人要难多了。二姨真是怕了,怕你和你娘一样…”她哽咽起来,擦拭着眼泪,“好孩子,你听二姨的话,跟二姨去国公府。二姨想亲自教你一些东西,然后替你寻个如意郎君,风风光光的把你嫁出去。”

“二姨,我不想嫁人。”

“傻孩子…你怎么能不嫁人呢?”

用嫁人来诱惑自己,看来是非要把自己弄到国公府。先前明语确实想借着这个女人离开侯府,即便知道这根救命稻草是一根毒藤也要迎难而上。但是现在事情有了一线转机,姓季的态度好转,她并不是非离开侯府不可。

“二姨,我再好好想想。”

“二姨不会害你,你…得抓紧想,莫要真等传出什么闲话来…那样就太迟了。”

“我知道的,二姨。”

君涴涴有些气恼,也知道今天是没有办法把人带走的。临走之前对兰桂使了好几个眼色,兰桂微不可见地点头。

是夜,明语从厨房回来。

远远便看到黑暗中一道修长的身影,那身影高瘦孤寂与黑暗融为一体。在这寒气深重的夜里,显得是那么的孤单那么的寂寥。

想想他的结局,似乎从他的身影中能看出一切都是冥冥之中的注定。

许是黑夜给了她胆量,她的目光毫不避讳,丝毫不掩自己眼里的同情和可怜。然而她忘记了对方是季元欻,一个战场上踏着尸体活下来的男人。

“你在同情我?”

冰冷讥诮的话,让她浑身一个寒战。

“没…侯爷是青年才俊年轻有为,哪里需要别人同情。我只是在可怜我自己,没爹没娘连个家都没有。”

他冷哼一声,“巧舌如簧,出家人都似你这般多舌善辩吗?”

“出家人也是人,难道就不配有人的情绪吗?我们受了委屈也会难受,被人冤枉也会伤心。我们也会生病,我们也会死。我们也是爹娘生养的,不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侯爷难道以为我们出了家,连话都不能说了吗?”

他说一句,这女人有十句等着他。

“你的话还少吗?”

明语不说话了,这人等在这里分明就是想和自己说话。她说了,他又嫌自己话多。怕是他自己心里怀疑太多,找不到人说。

“怎么又不吭气了?”

你大爷的,一会儿嫌她话多,一会儿又嫌她不说话。这死变态堵在路上不让她过去,到底是要闹哪样。

“是侯爷嫌我话多。”

“我嫌你话多,你就不说了吗?”

明语忍不住白眼,这死男人是来找她不痛快的吗?难不成他今天看到心上人,又想起自己不能人道的事,所以憋着火没地方撒,跑到她这里来充大爷来了?

可去他的吧。

季元欻夜视极好,她翻白眼的动作瞧得是一清二楚。眉头拧得打成一个结,这女子真是山庵里长大的?不淑不娴不静不雅,压根不是个善茬。

“你不想去国公府?为什么?”

她一愣,差点跟不上他的思维节奏。

“不为什么,我不喜欢陌生的地方。”

黑夜中,一声极冷的轻嗤从他鼻子哼出,那夜枭一样的眸子睨着她。她说的这句话,他一个字都不相信。

“你以为我会信?”

“侯爷若是不信,何必要问我?”

她说得没错,他不相信她说的话,可是他为什么会动摇?多年来认定的事实,埋植在心中的仇恨,突然有一天被人击得粉碎。

他怀疑,他茫然,他措手不及。而这个始作俑者居然一脸的理直气壮,毫无半点负担张口就来。她凭什么?

没有人能左右他,没有人能影响他,任何人都不能!

“你以为我信了你的话?你以为我不敢杀你吗?”

第9章 心软

寒风乍起,眼前的少女身体萧瑟着,却又努力挺直着背不让自己表现出害怕。他的眼眸幽深,像是透过她看到了多年前的自己。

饥饿,寒冷。

那时候的自己像她一样独自苟活,犹如冰天雪地中细弱的幼苗,虽弱小无且却拼命活着,冰霜雨雪亦不能将其压倒。

如果他坚信君临渊当年是故意折辱他,那么此时他的做法与对方有什么不同。少女那双清澈的眼望着他,坚定干净又带着这个年纪应有的纯真。

他突然心软了。

明语是怕他的,当然知道知道他敢杀人,他周身散发出来的杀气告诉她,他真的会杀自己。在那种熟悉的窒息感重新将她包围时,她以为他会掐死她。

然而并没有。

杀气很快便消失了。

她的脚冻得有些发麻,冷风往脖子里灌直窜进心口,从上凉到下从里凉到外,浑身上下里外凉得透透的。她缩了一下脖子,这鬼天气可真冷。

瞧着小可怜的一样的女子,竟然如此胆大。他都记不清上一个顶撞他的人在哪里,怕是坟头的草都长得老高。他也不明白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的容忍这个与自己针锋相对的女子。

“我饿了,去做些吃的来。”

她暗松气的同时,在心里往死里诅咒他。晚饭她明明做好了送去,他冷着脸不吃。眼下人都要歇下了,他像鬼一样冒出来。动不动就发疯的死变态,怎么不吃死他。方才还要杀她,转眼又命令她去做饭,真把她当成病猫,以为她不敢毒死他。

他确实有狂妄的资本,她眼下还确实不敢毒死他。自认倒霉怂怂地转身往回走,越想越来气。现熬粥她可不愿意,也没那个心情。

在厨房里转了一圈,把海妈妈留下来的饭菜挑拣出几样来,一股脑丢进锅里煮,做了一个菜汤饭。

季元欻就在她的屋子里等,她进去时,正看到他在看她的经书。那修长的手指青白如玉,侧颜似精心雕琢一般。

烛火朦胧,公子无双。

很美好的画面,如果她不知道他的本性,指不定会觉得赏心悦目。然而沾过无数鲜血的手,提剑杀人的手,此刻捧着经书只会令她觉得讽刺。

她有两本经书,一本是《般若心经》,另一本是《无量寿经》。她无事时也会翻一翻,因为有原主的记忆,渐渐发现自己也喜欢上了经书字里行间的透彻。

“侯爷,饭好了。”

季元欻冰冷的表情明显不悦,她来去如此之快,难道根本没有用心准备饭菜。等看到那像泔水一样的菜汤饭时,他面色更是一沉。

“谁给你的胆子,你就拿这样的东西来打发我?”

“侯爷,你别小看这菜汤饭,这菜汤饭我们称之为珍珠翡翠白玉汤。”

他脸色冷得吓人,这女人胡说八道什么。一碗泔水似的饭,怎么就说成是珍珠翡翠白玉汤。珍珠是什么?翡翠是什么?白玉又是什么?

明语像是知道他想什么,盛出一小碗来试毒,一边吃一边道:“这上好的粳米便是珍珠,这青菜是翡翠还有这萝卜就是白玉。我还加了一些鸡丝香菇,侯爷你尝尝保证不会让你失望。”

“伶牙俐齿。”

她一小碗吃完,示意般展示了一下空碗。

季元欻将信将疑,吃了一口,然后默不作声把一碗吃完。这菜汤饭色相不佳,味道却是出奇的好。

吃完后,他没有立刻走,随手把那经书往桌上一丢,“念!”

念你大爷!

明语低咒声一声,听话地拿起经书,眼神晦涩地看他一眼。这死男人杀戮深重心里扭曲,居然还有一颗向佛的心。他就不怕听了经文,越发觉得自己罪孽深重夜不成寐吗?

经文拗口,经由她软糯的声音一字一字慢慢念来,竟然出奇的让人舒服。他先是笔直坐着,不知不觉中他以手抵桌撑头,慢慢闭上眼睛。

她拿不准他是什么意思,也看不出来他有没有真的睡着,一直都没有停。等她念得有些口干时,这才把经书放下。

“继续。”

他眼未睁,声音低冷。

她认命地重新拿起经书,再次念起来。

这个男人看来不仅肠胃不好,很显然睡眠也不好。她不无恶意地想着,是不是战场上杀的人太多,所以才会吃不好睡不好。

真是可恨又可悲。

说实话他生得真是好看,长长的睫毛似扇在眼下投出一片阴影,五官清俊又高又冷,浑身气势如剑锋芒尽藏,实在是男人中的极品。

只可惜是个样子货,中看不中用。

不知何时,她停住没念。

</div>

</div>